《皇上今天有喜了吗》丘山月

4、章004

　　“这就是你的宝贝？”

　　“这可是六殿下特意向臣讨的，岂不是宝贝？”乌苏故一本正经，径直掀起帘子入了内室。

　　六殿下赵潜昨日被他亲娘当着众位大臣的面脱掉裤子打了屁股，正趴在床上养伤。他倒是没什么羞耻心，打完就忘，就是屁股红通通的，一道一道的巴掌印，肿的厉害，连太医给他敷了药膏都不顶用。这会儿正光着屁股，让一个宫女替他打扇子降热。

　　“小舅舅，”瞥见乌苏故进来，他费力地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屁股疼。”

　　乌苏故对他的屁股可没什么兴趣，手掌一伸：“殿下看看这是什么？”

　　“鸟蛋！”赵潜一喜，早忘了屁股上的伤，蹭地一下爬起来，喜气冲天地将鸟蛋抱进怀里，着急地嚷道，“快，快将我的荷包拿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鸟蛋装进荷包里，系好绳子，动作麻利地拎好裤子，哧溜一下从榻上滑了下来，屁股正好蹭在床沿上，疼得他“哎呦”一声，龇牙咧嘴。

　　乌苏明珠恰好进来，急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你个不省心的东西，屁股上的伤还没好，又要去哪里疯？”

　　“不告诉你。”赵潜颠儿颠儿小跑，一阵风似的窜出了明妃殿。

　　“快快，快跟着！六殿下若是磕着碰着，本宫拿你们是问。”乌苏明珠紧张地指派了两个宫女跟上去，眼瞅着儿子跑得没影了，气呼呼地一甩帕子，“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准是跑去找那个讨命鬼。”

　　这个讨命鬼指谁，不言而喻。

　　眼下还有正事，将殿内宫人挥退之后，乌苏明珠脸上便浮起怨气，气恼地瞪着乌苏故：“今个你好好给我说清楚，皇位怎么就落到那个人头上了？你可是我的亲弟弟，小六是你亲外甥，哪有舅舅不疼外甥，反而向着外人的？”

　　乌苏故施施然坐下，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圣旨如此，我又能如何？二姐真会难为我。”

　　“圣旨？你当我是那些大臣，那么好糊弄？”乌苏明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七岁便能模仿我的笔迹给院外的野小子递书信，十岁便敢仿照父亲大人的字迹给新科状元郎写艳诗，闹得满城风雨。如今一笔左手字更是炉火纯青，若是想仿先帝的字迹，又有何难？我就不信，先帝会糊涂到这个地步，把万里江山交给一个毫无助力的四殿下。你老实说，是不是你在背后捣鬼？”

　　这一整夜，乌苏明珠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对劲。若是二殿下登基，受益的是荣家，若是小六登基，受益的是他们乌苏一脉，唯独赵游登基，他乌苏故一人得利。

　　一个手无寸铁的皇子想要坐稳皇位，除了紧紧依附监国大人的权势，别无选择。

　　“小弟，”乌苏明珠不死心地劝道，“你就不考虑一下小六？他身上流的是我们乌苏一族的血脉啊。”

　　“新帝已经即位，还考虑什么？”

　　“即位又如何？如今整个皇宫都在你的掌控中，只要他……那这一切不都是小六的？”

　　“二姐，”乌苏故拧眉，不解地望着自己的亲姐姐，“你才生了两个孩子，怎么就糊涂了？小六如今不过六岁，整日调皮捣蛋，今日看上百兽园的小老虎，明日又惦记我府里的鸟蛋，成天招猫逗狗，连狗都嫌他。他若是做了皇帝，是带着朝臣爬树掏鸟窝，还是带着太监一起斗蛐蛐？”

　　一番话说的乌苏明珠面红耳赤，谁叫她这个儿子生来顽劣，没个正形。

　　可话说回来，都说外甥肖舅，她这个弟弟，年幼的时候也曾顽劣不堪，如今不也成了权势滔天的监国大人？

　　“他现在还小，你是监国，又是亲舅，你可以辅佐他呀。”

　　乌苏故抿了口茶，轻笑道：“二姐如此聪慧，哪里用得着小弟辅佐？”

　　乌苏明珠心中一喜：“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不拥戴自己的亲外甥？我一定可以将他培养成一代明君，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乌苏故轻轻抬起眼皮，目光从茶盏上移开，从睫毛的缝隙中打量了一眼乌苏明珠。他这个二姐是个美人胚子，与美貌并存的，是她昭然若揭的野心。

　　这么多年了，入宫为妃，诞下皇女、皇子，她依旧不满足。

　　乌苏故淡笑地望着她，嘴角微勾，莫名有一丝讽刺的意味：“昔日有武氏则天，我怕今日再出一个乌苏明珠啊。”

　　“大胆！”此话戳到乌苏明珠的逆鳞，她拍案而起，脸色涨红，胸膛剧烈起伏，咬牙切齿地翻起旧账，“当日是你指天盟誓，说会立我的儿子为帝。如此食言，难道不怕天打雷劈？”

　　“我何惧之有？”乌苏故不以为意，怜悯地望着气急败坏的亲姐姐，“二姐难道忘了，当年四殿下生母难产而死，那个老东西便将他交由你抚养，虽说这些年来你对他丝毫没有养育之恩，可依照先帝的意思，他便是你的儿子。我只答应拥戴你的儿子为帝，可从未说过拥戴小六登基。”

　　“你……”乌苏明珠彻底倒在他的歪理之下，满心都是不甘心的怨怼。紧紧盯着乌苏故那张叫她嫉妒却又痛恨的脸，良久，才咬牙道，“若是大哥还在，他一定会……”

　　“咔”的一声，乌苏故手捧的茶杯突然碎裂，温热的茶水洒了他一身，渗进精美的绸缎中。

　　乌苏明珠的话戛然而止。

　　氤氲的热气缓缓上升，从乌苏故眼前飘过，却藏不住他眼底冰冷的嘲讽：“你有什么资格提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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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四哥——”赵潜东倒西歪地闯进大殿，扑棱棱如枝头的喜鹊，眼角眉梢都是喜气，径直扑进赵游怀里，贴着他的耳朵神神秘秘道，“给你看个宝贝。”

　　赵游刚从光明殿回宫不久，身心俱疲，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瞅着这个傻乎乎的弟弟，眉头已悄悄蹙了起来——上回在御花园里捉了一只蚯蚓，献宝似的送过来给他看，再上一回跑进御膳房，从菜叶子上扒拉了一条大青虫送给他看。不知道今日又有什么新名堂。

　　“你看，这是小舅舅送给我的。”赵潜鬼鬼祟祟地从怀里掏出荷包，小心翼翼地解开扎紧的绳子。

　　赵游目光却是一沉，胸口堵得厉害。

　　原以为监国大人去明妃殿乃是有要事相商，没想到竟是为了送些小玩意儿逗小六开心。

　　当真是日理万机！

　　忽然，一声啼哭惊天动地，瞬间在殿内响起。

　　“怎么了？”赵游猛然惊醒，低头看了眼荷包，嘴角一提，颇有些哭笑不得。

　　想来是方才跑得太急，荷包里的鸟蛋竟然被压碎了。

　　“我的蛋……”赵潜的眼泪分文不值，当即就淌了下来，伸出手给他四哥看指尖黏糊糊黄、色液体，“我的蛋，蛋……碎了……”

　　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赵游一阵头疼。

　　他如今不过十一岁，陡然经历丧父之痛，又被推上皇帝的宝座，忧虑重重。今日寅时便起，硬生生在光明殿那把冰冷的龙椅上呆坐了两个时辰，心都快沤烂了，此时听到哭声，忽觉脑仁生疼，眼前泛起金光，双腿脱力般悬在座椅上。

　　“殿下，六殿下，”安平心疼自家主子，匆匆跑进大殿，道，“奴才瞧见殿前有棵老树，树上恰巧有个鸟窝，殿下要不要去瞧瞧？”

　　此言一出，赵潜的眼泪戛然而止，漂亮的眼珠子圆溜溜地盯着他：“真的吗？”当即便跑了出去。

　　赵游摆了摆手，示意安平照顾好小六，转身便进了偏殿。他实在太累了，这副身体又如此虚弱，根本无力挑起赵家的担子。

　　赵游浑浑噩噩，睡的并不踏实，半梦半醒间，忽然听到“砰”的一声，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骇的他头皮发麻，蹭地坐起身，撒腿就往殿外跑，与安平撞了个正着。

　　“皇上，不好了！”安平脸色苍白，惊骇莫名，“六殿下他……”

　　赵游一把推开他，匆忙出殿，看到树下那团小小的身影时，登时倒吸一口凉气，脚底发软，竟被高高的门槛绊倒。

　　“皇上！”安平匆忙来扶。

　　“小……小六……”赵游心脏狂跳，浑身上下都在颤抖，朝着那团身影走去，周围的宫人哭哭啼啼，嘈杂的声音令他头晕目眩。

　　脚步越近，看得越清晰，在他身下，一小滩血迹触目惊心。

　　“不——”一声凄厉的惊叫声响起，乌苏明珠不知何时赶了过来，看到那团身影时，骇然失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竟跪地而行，想将孩子抱起来，却被太医拦住。

　　乌苏故紧跟在她身后，目光从平滑的树干上扫过，最终落在赵游毫无血色的脸上。

　　赵游察觉到他刺目的视线，下意识抬头看了眼，浑身一个激灵，眼看着他走到身前，微微弯腰，悄声道：“你太心急了。”

　　赵游悚然大惊，倏地看向他的眼睛，惊愕失色，嗓音颤抖：“你……你以为我要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