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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七回 行舟 ...

  •   【闻家信速归江南岸,览三峡偶遇河豚鱼】

      话说冬去春来,眨眼间爆竹送岁,新福迎春。元日一过,容平忽收到严纯固的家书,言道江西宅院现已收拾妥当,不便再叨扰世兄并老太太,已有送信的家人来接,并托在京的故交蔡规相送。

      宝玉听见姐妹要走,心里便不自在,奈何容平与贾府本为远亲,断无久留之理,兼之严纯固思女心切,更消了拦劝之意,宝玉只得闷闷的打点些绢花折扇之类的小玩意,送与容平,权作告慰。

      容平的行装还未整理完备,忽然扬州又来了书信,竟是林如海身染沉疴,难久光景,欲接黛玉回去,尽一番父女之情。

      宝玉心里越发不畅快,贾母听了也颇为难舍,争奈林如海信中已有颓丧之意,贾母不免心生忧闷,深恐林如海当真病入膏肓,时日无多,又恐黛玉听了担惊受怕,遂不敢告诉黛玉,只说林如海思念女儿,接他回去小住;一边又命人打点土仪盘缠,让贾琏择了日期,送黛玉回扬州。

      贾琏应了,回到屋中,便与夫人王熙凤说道此事,凤姐冷笑道:“怎么又要你去送?严表妹和林妹妹不是顺路?两人一处走,让严府家丁并那位蔡规相送,不是正好?”

      贾琏道:“你便聪明,你去与老祖宗说道,我绝不拦你。”

      凤姐道:“你自去了,我这里倒无趣。老祖宗教你去送,莫非还让你再接回来?”

      贾琏暗暗点头,道:“林妹妹或是要在咱们家常住了。”话出一半,凤姐已是明了。

      一时间匆匆忙忙,行李盘缠俱已妥当,黛玉与宝玉在园门内话别,贾琏正喊人套马车、抬轿子,忽有回事的人来回:“缮国公府里有人来了。”

      贾琏忙迎前上去,一面令“快请”,一面差人去里面报与贾赦贾政。原来是缮国公府上的长史官,姓名却是耳熟,正是唤作蔡规。

      蔡规打了一躬,道:“不敢烦劳,下官今日正要南下,昔日同僚严纯固亲眷客在贵府做客,也要回乡,下官腆颜同行,也能略尽照拂之意。”

      贾琏忙请进去喝茶,蔡规道声“叨扰”,一边问道:“下官见尊府仆役匆匆,整理行装,莫非也要远行?”

      贾琏道:“正是要送表妹回扬州探望姑父。”

      蔡规道:“尊家姑父,莫不是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林大人?”

      贾琏点头道是,蔡规道:“下官早年曾与林大人共事,既如此,也是旧识了,江西省与扬州顺道,何不一起?两家小儿,也好做伴。”

      贾琏那里敢驳回?只得诺声应下,不及思索林如海从科第出身,如何能与王府幕僚共事。里面贾政疾步走出,暗思忖道:“我们家素日并不和缮国府来往,为什么今日打发人来?”却又想起朝堂上缮国公世子弹劾金陵甄家之事,不由惶惶不安,唯恐家中亦有违逆之徒,步甄家后尘——原来却是因为世兄严纯固之托,来接客居的严家小女。

      贾政悬起的心轻轻放下,赔笑道:“蔡大人是今日启程,还是明日出行?”

      蔡规道:“贾大人客气。今日未曾下帖,冒然登门已是失礼,奈何公事在身,不敢耽搁,已令船家过午便走,幸而早与严大人约定正月十六启程,也幸贵府恰今日出门。事急从权,望贾大人海涵。”

      贾政贾琏二人忙含笑回礼,一面打发丫鬟去请容平黛玉。不多时收拾完毕,大家各坐车马轿子,另有仆从拉着行李,到了码头,两艘大乌篷船早已候着,容平携黛玉下轿,向蔡规遥遥福了一礼,方才上了后一艘船。

      蔡规点头回礼,只依稀见到两位少女,虽身形尚小,年岁不足,蔡规仍恪守礼仪,并不多看一眼,与贾琏各自登船,众船家解了船索,趁着顺风,扬帆而去。

      此时正是正月中旬,天气甚好,冰消水涨。行了几日,不知不觉过了永济渠,轻舟顺风飘去,悠悠荡荡,也不知走了若干路程。

      这日午后,容平与黛玉二人在窗边喝茶,黛玉掀起帘角,往外看了一眼,只见青山似洗,郁郁青青,江平如镜,浮光璧影,云雾出乎山间,白猿啼于两岸,沙鸥展翅而飞,锦鳞掠尾而游,全然不似数年前来时的光景。

      黛玉叹道:“今日方知诗中那句‘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并非虚言了。”

      容平笑道:“是江流如风,还是归心似箭?”

      黛玉赧然,以帕掩面,道:“我才说些闲话,你倒会来欺负我。”

      容平笑到道:“我何曾敢?”又往外一看,船下江水如波,道:“今虽轻舟乘水,仍还算不上极快。若日后能到三峡,夏水湍急之际,顺江而下,才真能见到日行千里,彼时再忆今日轻舟,便是曾经沧海,不足为奇了。”

      黛玉不解,道:“日行千里不过虚写,若真能至此,岂非御风而行?”

      容平道:“正是如此。善长公有一篇《三峡》,其言‘朝发白帝,暮到江陵,其间千二百里,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可不是御风而行吗?”【注1】

      黛玉道:“当真。只惜无缘一见。”

      容平道:“有缘无缘,那里是一言说定的?倘若林大人赴任湖广,这便是有缘了;纵是不得见,从书中闻得其一二光景,也非无缘。”说着,将案后的一本《水经注》翻开,其中夹了一页,正是那篇《三峡》。

      黛玉细细看去,一篇百又五十余字,看了盏茶功夫,及至览到“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之句,不由掩卷,又念了两遍,道:“难怪古人都说‘万树苍烟三峡暗,满川明月一猿哀’,原来这个‘暗’字,却不是虚写,是真真连山重叠,不见天日。”【注2】

      容平笑道:“正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李太白《上三峡》有一句,‘三朝上黄牛,三暮行太迟’,其中‘黄牛’何意?若不知三峡之地,竟是云里雾里呢。”【注3】

      黛玉听罢,问道:“我心里就有些疑惑,若说‘黄牛’是一滩名,又不甚解,因何‘三朝三暮’?”

      容平隔着书案,将《水经注》翻至《江水》一章,道:“你能想到黄牛滩,就比常人通透了。巴水迂曲,便是三日三夜,也难走远,仍见三天前的黄牛滩。太白于乾元二年流放夜郎,途径三峡所作此诗,舟行迟迟,却非舟迟,乃是年迟,因此生出鬓已成霜之叹。”

      正说话间,船舱外忽传来水声,船家喧哗,灵窍去外面打听了回来,原来是船家捉到一条河豚,都在那里叫嚷。

      船家婆子在帘外磕了个头,道:“有一条河豚撞上船来了,俺家走了多少年水路,也没见过河豚正月浮水的,这般送上门来还是第一次见,都说贵人有福哩!”

      容平嗤笑道:“别是没命的福分。”

      黛玉也道:“我曾听过一句,唤作‘庖煎苟所失,入喉为镆铘’,言道是河豚虽脂至肥美,堪称西施之乳,却有剧毒,苟治不法,则性命危矣。”【注4】

      容平点头道:“我们都不缺这点贪嘴,没道理为吃食送命的。倒是辛苦他跳上来,也辛苦你们捉他。”一边命素心给船家几百钱,打些酒吃,去去寒气,那条河豚还是放归河里。

      婆子在外面接了钱,又磕了个头,说了些好话,自去不提。

      一时无人,容平笑道:“说到河豚,我倒想起那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本草集解》恰说用蒌蒿、芦芽、菘菜与河豚共煮,既去毒素,味道又极鲜。东坡居士彼时莫非垂涎三尺了?”

      黛玉听罢,不由伏桌笑个不住,一面说道:“古人都被你编排尽了。”

      容平笑道:“也有河豚诗,也有本草集,皆是史实,可不是我杜撰。”

      黛玉笑了一会儿,忽想起一事,道:“虽撞了我们船上,就这样放了,是为上天有好生之德,可是不问蔡世叔与琏二表哥之意吗?”

      容平一愣,正想着蔡世叔,忽然莞尔,道:“蔡大人年不过三十,唤世兄也就罢了,若听你唤他世叔,把他唤老了,恐是要恼的。”

      黛玉忙用帕子捂了脸,道:“你怎排遣起蔡大人了?我听说他是王府长史官,还以为与父亲一般。”

      容平道:“昔甘罗十二岁官拜上卿,出使赵国而得城邑十一,刘晏七岁举神童,八岁授秘书省太子正字,今上欲举天下贤,用官不问年岁资历,唯以贤能,蔡大人以一篇《铜钱论》为缮国公赞赏,课读世孙,后授长史官,虽不及古人,也可谓少年得志了。”

      黛玉忽然听见谈及外男,不由微微脸红,撒手道:“怎么说起这些了?”

      容平话一顿,笑道:“是我疏忽。”遂又谈到三峡及江南风光,黛玉倒也未觉不对,方才渐渐岔开话来。暂且无话。

      要知端的,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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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七回 行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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