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屏山记》石眉

38、第 38 章

　　阿昭他们回到村里，先去了大伯家，杨盛春他们看到他们平安回来，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先前虽然相信正明的本事，但心里总是忐忑的，尤其这么久都没有消息。顺儿抱着阿昭就不放手，暄儿听到消息从炼铁房赶回来，也是激动不已。这是两人第二次离家这么久，这一夜阿昭睡的格外香甜，一觉睡醒，天已大亮，正明已经把饭都做好，在院子里编上竹器了。

　　已是四月了，阿昭又恢复了忙碌的庄户人的生活，今年村里壮劳力几乎都去参了军，种田种地的重任就落在了留守的老人妇孺身上。这也不是少微村独有的现象，附近的村子都是如此。正明他们和大伯忙完了自家的田地，又去帮夏氏种田，正阳也跟着萧家军走了，秦氏干不了活，只能是夏氏干了。她虽然没干过农活，但有股泼辣劲，人也聪明，跟着乡邻学，很快就上了手，只是一个妇人要种六亩田实在也是忙不过来。阿昭由此对夏氏也有了改观，她只要心思用到正路上，还真是个过日子的好手。

　　日日忙个不停，阿昭得了空就去挖笋做笋干，阿萝和暄儿也帮着挖，就连顺儿也能帮把手了，帮忙递个东西，拣笋，采野菜，打猪草什么的。今年大伯母仍养了四头猪，阿萝每日打猪草的任务也不轻。虽然和萧义成了婚，阿萝不愿独自搬去萧府庄子上，还是住在娘家。萧义也不勉强她，随她喜欢住在哪里都行，自己不在她身边，有杨家人陪着她也好，只是让吕阳夏隔几天就送些东西去给她，庄子里的帐目也要报给阿萝听，让她管着。阿萝聪慧，很快就上了手，每个月都会盘查帐目，和吕伯一起做规划，其余的时候还和从前一样忙着家里的事。

　　这日阿昭正和阿萝他们在竹林里挖着笋，暄儿忽然紧张的跑过来，“姐姐，你快去看阿萝姐怎么了？”阿昭一惊，跑过去一看，阿萝不停的在干呕，阿昭抚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却没有多大用，赶忙把她送回了家。

　　刘氏见到阿萝的模样，微微一怔就反应了过来，轻声问了阿萝几句就笑着对阿昭说：“没事，阿萝是怀上了。”阿昭才记起当初娘亲怀上暄儿时也是这样呕了好多天呢，当下眉开眼笑的恭喜了阿萝和大伯母。刘氏忽然想起阿昭他们到现在还没有生育，难道是有什么问题？刘氏把阿昭拉到一边，低声问阿昭：“你和正明怎么还没有孩子？要看大夫可得趁早。”阿昭红了脸，支吾了一通，“大伯母，暄儿和顺儿还在竹林里，我得回去了。”说着飞快的转身跑了。刘氏知道她害羞，得让盛春去问问正明。

　　夜里阿昭看着正明进屋，不知为什么浑身不自在，坐也不是躺也不是，都不敢正眼看正明，所以没有发现正明的脸也是红着的。等熄了油灯，正明睡了下来，阿昭更是不自然，连呼吸都不像平日里那样平缓了。正明也一样，今日大伯和自己说了许多，正明感觉自己睡在针毡上似的，怎么都不对劲，终于还是转过身…

　　第二日阿昭又起迟了，正明已经在整理农具了，今日要去苞谷地锄草。阿昭脸绯红的走出屋，暄儿看到奇怪的问：“姐姐，你发烧了吗？怎么脸这么红？”他这一问，阿昭和正明两人的脸都红了，阿昭说：“没事，就是有点热。”赶忙逃到灶间去了。暄儿更奇怪了，现在的天哪儿热了？真是搞不懂，算了，自己还是好好编自己的草鞋和藤筐吧。阿昭带回来的鬼藤比上次的还要大，暄儿扒了鬼藤皮做草鞋，藤条拿来编藤筐，藤背篓，非常结实，就是有些沉。

　　阿昭和正明过了一两周才恢复平日里相处的自然，两人也比过去更加亲密了。阿昭终于得了空进山采松香和菌子的时候，习惯性的去石坡那里看了一下，前几次几乎次次落空，阿昭这次也没抱什么希望，谁知却发现了十几朵石莲，阿昭惊喜非常，这些可是能救好多条人命了！

　　农忙过后，正明和阿昭带着顺儿进了山，暄儿跟吕伯学造剑正到了紧要关头，这次就不跟他们进山了。正明背着顺儿，和阿昭来到了遇到那条蝾螈的瀑布下。高山上云雾缭绕，正明能听到仙音鹤鸣，这里不是凡地。可是四处都是绝壁，如何上去呢？阿昭仔细看了看岩壁，上面尚有可立足之地，正明说：“既然可行，那我们就爬上去。”阿昭看着千丈峭壁，云雾之上，山有多高，根本看不清，不过既然正明说了，一定有他必须要上去的原因。

　　阿昭取出鬼藤条，系在自己和正明的腰间，以防万一，又把顺儿绑在正明身上，叮嘱他千万不要乱动。两人一前一后，攀起峭壁来。峭壁上岩石有些已经风化，阿昭好几脚都差点踏空，正明提醒道：“阿昭，运气用风行步。”阿昭依他所言运起气，施展风行步，身子顿时轻了起来，往上攀爬只需手轻轻一撑就能上去，这样一来快了许多。两人很快就爬到了云雾缭绕的半山，忽然云中传来滚滚雷声，一道闪电直对着他们劈了过来，阿昭一惊，手一松，身子就往下坠去，幸亏腰间系着藤条，正明一把拉住了她。闪电劈到了阿昭刚才攀爬的那块岩石上，把岩石打了个粉碎。

　　阿昭惊魂未定，又是一道闪电打了过来，正明要救却已来不及。阿昭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打中，阿昭心中叹息，只怪自己修行不够，初窥道径，今日却要死在这闪电之下了。谁知忽然眼前的闪电偏了方向，击到了旁边的岩石上，那块岩石轰然粉碎，落下了悬崖。阿昭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石头粉碎，自己竟然死里逃生！天上的云雾散去，一只仙鹤飞过他们的头顶，传来一声长鸣。眼前的峭壁消失不见，三人已经站在了一块平地上，面前是一座山，云岚缭绕，山上亭台楼阁，仙乐袅袅，不似人间。

　　正明带着阿昭跪下，“后生打扰仙地，还请仙人指路！”一道金光从一座楼阁里射出，铺就一条大道。正明带着阿昭和顺儿走了上去，四周的景色突变，变成了蛮荒之地，一只上古野兽忽然冲了出来，紧接着一群古人追了上来，布阵，合围，最后杀死了那野兽。接着又出现了盛大的祭典场面，鼓乐齐鸣，天上龙凤呈祥，地上万兽伏拜。景色再一变，出现的却是人世间的纷纷战乱，朝代更替。到了最后，看到一个婴孩生，老，病，死的一生，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沧海桑田的变迁。阿昭感觉自己像是过了千万年。

　　道路走到尽头，是一座竹楼，正明推开门，楼中空空如也，只有两卷竹简飘在空中。正明伸出手，一卷竹简飞到他的手中，正明打开竹简，上面赫然题着“大还金丹术”。阿昭也伸出手，另一卷竹简飞到了她的手中，名为“易心经”。正明他们跪下对着竹楼磕了三个头，竹楼瞬间消失，他们已经回到了山脚下的水潭边。瀑布仍旧直泻而下，峭壁仍然高不见顶，若不是两人手中的竹简，阿昭几乎以为自己是做了一场梦。

　　天色已晚，三人索性就在潭边生了一堆火，搭了个简易的草棚歇下了。顺儿很快睡熟了，正明和阿昭却无睡意，各自捧着竹简研读修行。正明记下了竹简上的内容，打坐入定，修炼起“大还金丹术”来，渐渐体内的能量被聚集到丹田，慢慢凝结成一个圆球形。正当此时，水潭里忽然升起一个发光的大明珠，浮到水面上，明珠裂开，出来一个美若天仙的少女，身着轻纱，娥眉粉腮，飘到正明跟前，吹着笛子，翩翩起舞，笛声舞姿之美，正明闻所未闻。少女舞罢一曲，依偎到正明身边说：“妾身倾慕郎君已久，只愿与郎君得一夕之好，解我相思之苦。”声音委婉动人。正明已晓夫妻之事，自然知道这少女说的是什么，心中一滞，只觉脑中混混噩噩，恍惚中那少女已搂住了他的腰。正明心中一凛，对少女正声道：“我乃修行之人，岂容你如此放肆？速速退下！”顿时从他丹田中射出一道金光，将那少女打倒在地。

　　那少女悲泣着说：“郎君如此狠心！”从口中吐出一粒明珠，捧给正明，“请郎君收下这颗明珠，成全妾身的一点心意。”那明珠发出柔和的白光，正明脑中又开始浑沌起来，那少女欺身过来，抱住了他。正明灵台中还有一丝清明，强逼自己清醒起来，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到了那少女身上。那少女一声惊呼，站起身来，脸上露出怒色，“冥顽不灵！难道我就没有办法了吗？”说着双手一伸，手握两支银钩，向正明丹田处钩去。

　　正明此时已经清醒过来，连放三张金网，将少女密密网住，催动真火，那少女在网中苦苦哀求，正明不为所动，将它烧成了灰烬，灰烬中只剩那颗拳头大的明珠，熠熠生光，却再无先前的迷魂之意。正明丹田内的能量球飞快的旋转起来，越旋越快，终于凝成了一颗金丹，旋在他的丹田之中，大还丹初成！

　　第二日阿昭出了定，看见水潭上浮着一只巨大的蚌壳，草棚外还有一颗拳头大的明珠，看来昨晚正明又除了一妖。顺儿还在睡，正明尚在定中，阿昭轻手轻脚的出了草棚，收了那颗明珠，生火烧水做饭。顺儿起来时天已大亮，对潭中浮着的蚌壳很是好奇，阿昭把蚌壳拖到岸上，给他玩。等三人都吃完饭收拾东西要走时，顺儿拉着阿昭指指蚌壳又指指家里的方向，阿昭知道他想把蚌壳带回去给暄儿看，便顺他的意收了蚌壳。

　　正明背着顺儿和阿昭继续往深山里行进，不多时就到了第六峰，远远的看到了杀死大蟒的山神洞府，正明没有停留，三人很快进入了第七峰的范围。此地山势已高，许多草药阿昭从未见过，都靠正明观气才能得知，也不知道药典上有没有，或许还得自己逐一试过才知道确切的效用。在一处峭壁上，正明发现了一个山洞，洞中隐隐有青气流出，三人进到洞里，洞中有一眼温泉，泉上长着一棵树，树上结着十几颗红果。

　　洞的另一边有一张石床，石壁上隐隐有一个人影，保持着盘腿打坐的姿势。阿昭看着觉的很神奇，“这洞里原来住着一个修行人吗？他的影子居然能映到石壁上！”正明也有所触动，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个修行人坐在这里多少年才能把影子都修成实像留了下来。

　　忽然顺儿松开拉着阿昭的手，爬到石床上盘腿坐好，他的影子投射到石壁上，居然与那壁上的人影一般无二，只是小了许多。看着顺儿坐在石床上默默流泪，阿昭大吃一惊，正明心中有了猜测，两人耐心的站在一旁等着顺儿。顺儿这一坐就是一天，等他睁开眼时，开口说道：“这是我前世修行之处，多谢你们带我来这里，让我能回忆起来。”

　　阿昭吃惊的看着顺儿，一时间不能反应过来，顺儿继续说：“前世我在此苦修一千两百多年，可惜始终不能成就大道。我发下誓愿，不得大道不登仙途，是以再生成人，希望能得到成就大道的机缘。”顺儿下了石床，来到温泉边，念动咒语，泉水分开，现出一把宝剑，一支浮尘，落入他手中，比他还要高。阿昭看的又惊讶又有些不习惯，一直当宝宝呵护的顺儿忽然成了修行千年的修行人，阿昭有点不知所措，以后该怎么和他相处？

　　“今生我成为顺儿，我便是你们的儿子顺儿。只不过是有了前世的记忆而已。”顺儿仿佛知道阿昭心中的疑惑，走过去把手中的浮尘和宝剑都交给她，“娘，您帮我收好。”阿昭释然，管他曾经是谁，现在他就是自己的孩子顺儿。阿昭笑着点点头，把宝剑和浮尘收好了。

　　三人摘了温泉上的果子吃了，离开了山洞。走出一段路，阿昭回头看看那山洞，真想不到偶然发现的山洞居然与自己一家有这么大的关系，阿昭感觉到冥冥中自有天意，看来自己遇到的人和事看似偶然，实则却不然，只是自己看不懂，看不明白而已。

　　顺儿前世在这山中修行千年，虽然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入定修行，但对这山里也算熟悉，带着阿昭去了几个地方采收草药，还找到了一片桃林，阿昭采了许多桃脂。去年采桃脂做成的甜汤，阿萝很爱喝，她现在有了身孕，食欲不佳，能喝一些甜汤也是好的。顺儿又给阿昭找了许多白芨，告诉她这是山里修道人主要的食物，春天虽然不是采收白芨最好的季节，但也无大碍。这九屏山中有不少修道人，各有各的洞府，顺儿前世也识的几人，但时隔百年，物是人非，也无谓再找他们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