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屏山记》石眉

35、第 35 章

　　大伯的老寒腿犯了，阿昭教阿萝用艾绒给他艾炙，正熏到一半，正德哥急匆匆跑了进来，说：“堂伯，大堂伯让我们去祠堂。听说又要征兵了！”大伯惊的跳了起来，阿昭忙把烧着的艾绒熄灭了，差点烫着他。等他们赶到祠堂时，祠堂里族人已经挤的满满的了，大堂伯见人到的差不多了，说道：“官府又下了公文征兵，说是上个月在北方朝廷吃了败仗，死伤惨重，要再征新兵，这次不能用钱抵，所有十四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男丁，除非残疾，都要被征。”堂中一片静默，一位堂兄弟说：“这不是让我们去送死吗？”许多妇人闻言呜呜哭了起来，很多老人也抹起了眼泪。

　　忽然祠堂门口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我们不会死！我们要生！”众人循声望去，一位英姿飒爽的年轻人站在祠堂门口，一步一步走了进来。大堂伯迎了上去，抱拳道：“萧公子！”萧义走到堂前，说道：“鸟在天上飞，鱼在水里游，就是一只仓鼠，天地也给了它生存的空间。而我们却被逼到了如此境地，只为了一个人的私欲，就要我们无数的人送上性命，这难道是天地给人的吗？！只因为这个人名为天子就可以为所欲为，让他的臣民白白送命吗？！不顺应天地的仁爱之道，他还配被称为天子吗？”

　　祠堂里一片死寂，突然一位堂兄弟说：“不能！”继而一片附和声响起。萧义说：“天子无道，天下共伐之！留山上已经有五千壮士揭竿而起，汜水边也有三千壮士应声而起，我们若想活命，只有一条路。我们的祖先曾经征战沙场，立下赫赫战功，我们是英雄的子孙，难道就甘心被奴役，驱赶，屈辱的死去吗？！”

　　正德哥站了出来，“愿跟随萧公子！”说着抱拳跪了下去，紧接着两个三个，最后祠堂里杨家壮年男子全都跪下，大堂伯对萧义抱拳说：“我杨家本从萧家起，今日杨家列祖列宗在上，我杨家愿跟随萧公子讨伐无道昏君，生死相随！”

　　萧义对杨家族人抱拳道：“今日我与你们定下盟约，有我萧氏，就有杨氏。”众人齐声道：“愿奉差遣！”萧义抽出佩剑，“事不宜迟，今日我们即可攻克县城。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杨家兄弟们，我萧府的卫士们已候在村外，兵器也已备好。请随我来！”说着带头走出了祠堂。

　　杨家的堂兄弟们拜别了祖先，父母，也跟了出去，大家送到村口，萧义已经一身盔甲骑在马上，杨家兄弟们能骑马的就骑上了马，不会骑的就跟在马后，一行五百人浩浩荡荡的出发了。阿昭站在正德嫂边上，看到她流下了眼泪，阿昭拉着她的手，轻声说：“嫂子，正德哥不会有事的，正明说他是封疆拜侯的命。”正德嫂眼睛一亮，“我不在乎能不能封侯，只要他能平安回来就好！”

　　第二天传来消息，萧家军已经攻克了县城，附近的几个乡镇都已归顺。不过短短十日，已有一万多人加入了萧家军，留山上的盗贼也归附了萧家军。接下去的一个月，捷报频传，到了二月底，萧家军已经占领了全郡。朝廷调动了十万关州军来镇压，两军对战于汜水。

　　少微村里，这个年过的十分冷清，人们牵肠挂肚念着在战场上的亲人。大堂伯上山来和正明谈了很久，回去时心神已定，身为族长，杨氏在自己手里是辉煌还是没落，就在此一举！吕阳夏留在了萧府，继续打造兵器，留在村里的杨氏族人日日运送铁矿石，帮着提炼打造，多一份兵器，前方的家人就多一份保障。暄儿对打造兵器产生了兴趣，日日泡在吕伯的铁器房里，吕阳夏也喜欢他的机灵，对他倾囊相授。

　　正明减少了编制竹器的时间，更多时候在打坐入定，其它时候就和阿昭一起料理家事，挖冬笋，照顾顺儿。三月初，阿昭带着竹器来到镇上的时候，惊讶的发现镇上比原来更繁华了，杂货铺的老板娘高兴的说：“税赋减到原来的一半，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了，能花的钱也多了。我们这个小铺子的生意最近都好了许多呢。”给阿昭结算的时候都提了提价，看来她手头真的宽裕了许多。

　　汜水大捷的消息是大伯母来告诉阿昭他们的，“萧义送来消息，让我们和正明送阿萝去与他在军中完婚。”阿昭听了一愣，正明点了点头，“明日我就可以出发。”大伯母走了以后，正明对阿昭说：“阿昭，带上蛇角，石莲和那疗伤的药。”阿昭心中一惊，莫非？不敢多想，阿昭把玉碗拿出来，将所有的药材，包括那支山神送的山参都放了进去，想了想，把那箱金银也放了进去，又到后山收了许多铁矿石进碗里，阿昭也不知道会有什么用，但心里就觉的应该这么做。

　　第二天，吕伯带人赶着马车来接他们，随行的还有要运送到军中的兵器。大伯母，阿昭和阿萝带着顺儿坐一辆马车，大伯，正明和暄儿坐另一辆。阿昭从怀里掏出兰花玉簪和如意玉佩，给阿萝戴上，“这是嫂子送给你的出嫁礼。”阿萝有些害羞也有些不安，跟阿昭道了谢。刘氏笑着对阿昭说：“还是你细心，我急急忙忙的都没有准备什么。”阿昭说：“萧义应该不会在意这些。这两样是我早就准备好的。”刘氏心里其实也有些不安，但看到阿昭很镇定的样子，心也渐渐定了下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到萧义军中已是三日后，木易一听说他们到了，立刻就来见正明和阿昭，把他们带到萧义军帐中，“杨兄弟，主公为对方一阴邪暗器所伤，一直昏迷不醒，我不敢声张，只能将你们请来。”木易心急如焚，几日不见主公出现，军中已有谣言，若主公还不能醒来，只怕军心要动。

　　萧义躺在榻上，面色如漆，正明看到一股黑气在他身体里萦绕，五脏皆黑，命悬一线。这真是奇怪，萧义命中并无此大劫。正明对阿昭说：“他中毒了，伤口在左臂上三寸。”阿昭取出蛇角片，让木易撸起萧义的袖子，却不能发现伤口，正明往一处一指，阿昭仔细辨认，才发现一个比针尖还要小的黑点，应该就是那个伤口。阿昭把蛇角片放在伤口上，几个呼吸，蛇角片就涨成了黑球，阿昭换了一片蛇角片，几个呼吸又成了黑球，一直换了十几片，终于才把毒都吸了出来。

　　阿昭给萧义疗毒的时候，正明已经将石莲交给木易让他去熬制汤药了。阿昭疗完毒后，正明将手指放在萧义眉心，青色的草木之力慢慢渗入他的体内，滋养着枯黑的五脏，直到木易端了汤药来，正明才收回手指。木易将汤药慢慢送入萧义口中，顺入腹中，渐渐的他的脸色恢复了一点血色，过了一会儿，萧义慢慢睁开眼睛，看到正明，明白是他救了自己，“先生，是您救了我！”

　　正明微笑道：“王者不死。好好养伤，这汤药你还要再喝几天，你的五脏几乎枯竭，这毒很厉害。你知道是谁伤了你吗？”萧义回想不起，“当时只觉的左臂上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痛彻心肺，强撑到战役结束就倒下了，没有了知觉。”木易仔细回忆了一下，“关州军中有一个身着夷服的人，一直跟在对方首领身边，不知道是不是他搞的鬼？”正明问道：“关州军撤走了吗？”木易回答说：“往西南撤走了。”正明点头道：“我去看看。”说着就和阿昭出了军营，往西南方向去了。

　　萧义撑着身子坐起来，“木易，帮我披上盔甲。”木易有些犹豫，“杨兄弟说你还要再养几天。”萧义笑道：“先生只说要我再多喝两天汤药。我昏睡了这么久，军心只怕已经不稳，今日阿萝他们来了，我再不起身迎接，他们一定会怀疑。木易，我必须要起来。”木易取来盔甲给他披上，萧义一步一步的走出军帐，走向杨盛春他们的帐中。

　　正明和阿昭展开风行步顺着车印追了下去，到了夜里见到了关州军的军帐。正明和阿昭潜入关州军营中，伏在主帐外几步处，帐中有两人正在商量对付萧家军的事。一人说：“你不是说萧义中了你那毒蜂的毒，不出三日必死吗？怎么现在还没有消息？”另外一人说：“应该是这样没错。我看萧义一定是已经死了，只是密不发丧而已。我们打回去，阵前无主将，萧家军必定大乱。将军您必定旗开得胜！”那将军却有些犹豫，“我关州军十万人只剩下两万人，若再有差错，我这将军帽不保。”另外那人说：“那依将军的意思？”那将军说：“你还有多少毒蜂？到时候一并放了出来，将他们的将领都蜇了，我们便能轻易获胜。”

　　那人犹豫着说：“那样的毒蜂王哪里能有几只？唯一的一只蜇了萧义也已经死了，剩下的毒蜂虽然厉害却没法跟蜂王比。”自己这群毒蜂可是精心养了十年才养出来，要一下子全牺牲掉，他十分犹豫。那将军冷哼一声，“你舍不得你的蜂，别忘了，打不下萧家军，圣上答应给南夷王的土地也不可能兑现，到时候你怎么跟南夷王交待？”那人只得说：“好，明日我们回去，我把毒蜂全放出去，要再打败了就不是我的责任了。”那将军满口应承了下来。

　　那人出了将军帐，却没有去别的帐里，反而往山里走去，正明和阿昭远远的跟了过去。跟到一个山洞口。正明和阿昭伏在洞外的树上，只见那人在洞里生起一堆火，架起锅，往锅里倒了些水，加了些奇奇怪怪的草药，又割破手指，滴了些血进去，一边搅着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念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围着火堆唱着歌跳起奇怪的舞来，做完这些，搅了搅草药，把草药倒在地上，顿时发出一股刺鼻的难闻的味道。他走到洞里一角，不知打开了什么东西，一大篷黑黑的小虫飞了出来，直奔地上的那些草药而去，密密麻麻的落在草药上。过了一会儿一些小虫忽然开始啃咬另一些虫子，最后把草药，虫子都啃咬的干干净净，才又飞回了角落里不见了。那人做完了这一切，才在地上躺下，睡了。

　　正明想起了那日被闪电击中，昏迷中看到上古玉简中的一幅养蜂的画面，也有围着火堆歌舞，把熬好的蜜糖馈赠给族人的场面。山洞里这人做的这些有些相似，但加了许多诡异的东西。阿昭悄声问：“这些小黑虫是蜂？”正明还不及回答，洞里那人已经跳了起来，喝道：“什么人？”

　　正明和阿昭跳下树来，立于洞前。那人问道：“何人敢来此地偷窥？”说着也不等他们回答，从腰间一掏，扔了一把东西过来，阿昭用八卦剑一挡，却是许多小球，落到地上吱吱做响，一转眼把地上腐蚀出一个个洞来。阿昭看了看八卦剑，还好剑身上没有腐蚀的印迹。

　　那人见阿昭轻易便挡了他的钻心弹，一声呼哨，那蓬黑色的小蜂从角落飞了出来，转眼到了阿昭跟前，阿昭舞起八卦剑，那些蜂虽然飞不进来，但她一时之间也奈何不了它们。那人见阿昭与那些毒蜂相持不下，吹起口哨，那些蜂四散开来，从四面八方，上上下下向阿昭刺了过来。阿昭躲闪不及，八卦剑也顾不了所有的方位，眼看就要被蜇到，一道火烧了过来，将那些毒蜂烧的连灰都不剩，是正明出手相救。

　　夷人见毒蜂尽灭，又气又急，恨的咬牙切齿，从怀里掏出一个黑黑的小球，一捶胸吐出一大口鲜血，喷在那黑色小球上。那小球吸了鲜血，忽然长出了头足触角，是一只奇怪的甲虫。那人对着虫子说了一串夷话，那虫子就向着正明和阿昭飞了过来。它飞的不算快，阿昭耳中只觉嗡嗡作响，立刻就什么也听不见了，头昏沉沉的就要倒在地上，神志不清时忽然听到正明的声音：“清心诀！”阿昭精神一振，竭尽全力集中精神背起清心诀来，渐渐的能听到声音，人也清醒了过来。

　　睁开眼，阿昭看到那虫子被困在正明掌上的一个金色光球中，不停啃咬着球壁，每每咬破一个洞，光球不断瞬间补上，最后那虫子似乎耗尽了力气，又变成一个黑球，再也不动了。山洞里那夷人惊骇的看着正明，心知自己并非这两人的对手，忽然扔出一个东西，轰的炸了开来，浓烟滚滚，带着刺鼻的味道，阿昭和正明封住口耳鼻不让浓烟入体。待到硝烟散去，阿昭再看洞中已经没有那人的影踪，正明说：“他已经走的远了。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