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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越发凉了,院中菜园里的各种瓜菜也都近了尾声,结了八只大南瓜和五个白霜霜的大冬瓜,豆角已经下架,青菜,菠菜,雪里蕻倒是还青着,不过也不象夏日里长的那样快了。这日阿昭送货去卫府,木管事拎了一篮梨给她,“庄上果园结的梨,拿回去尝尝。”阿昭道了谢接过来,又把自己带来的竹篮递过去,“木管事,自家做的橡子豆腐,拿给你们尝尝。一直蒙你们照顾,也没什么能回报。”木管事没有推辞,接了过来,“谢谢了!”又问:“杨家弟妹可有空做些针线活?”阿昭点头,“现在地里没什么活了,可以的。”木管事说:“要把这一年攒下的毛皮给庄上的兄弟做成皮袄和靴子。你要认识可靠的人,也可以带过来一起做。”

      阿昭心中正惦记着多攒些钱给蒲伯治病,虽然他说寿数已到,但阿昭仍希望能有转机。知道木管事照顾自家,阿昭感激的点点头,“谢谢木管事!什么时候上工?”木管事说:“越快越好,要赶在正月之前做出来。”阿昭略一打算,“那我明日就带人来做。”木管事又问:“杨家弟妹能否每日来时都运些石头来?等下了雪就不用再运了。”阿昭一口答应了下来。

      回到村里,阿昭先去问了阿萝和正德嫂。正德哥采石还没有回来,正德嫂要照顾公公和孩子走不开,只能等正德哥过几日回来了才能去。阿萝当即答应下来,约好明日阿昭来领她去。回到家中,阿昭蒸了两只梨,端给蒲伯,蒸梨能缓解咳嗽,可惜没有川贝,要不碾成粉和梨同蒸,药效更好。蒲伯谢过她,对正明说:“明日起,正明你与我去镇上给人摸骨看相。”自己只有不到两个月的寿命了,得尽快把一生所学教给正明。

      第二日暄儿也跟着蒲伯和正明去了镇上,他要把今年攒下的石蛙都卖了,天寒了,石蛙都要钻入岩洞冬眠了,要等明年开了春才会出来。暄儿卖了石蛙在石桥边找到蒲伯和姐夫,蒲伯正给一位中年锦衣男子摸骨,过了一会儿,蒲伯放下手对那男子说:“不出一个月,你身上的隐疾就会发作,届时只怕重则性命难保,轻则身落残疾。”那男子瞪着眼骂道:“你这瞎子,还敢自称摸骨神相!我哪有什么隐疾?胡说八道!”蒲伯说道:“你伸过手来。”那男子见他如此镇定,犹豫着伸过手去。蒲伯在他掌心中写了一个字,暄儿看的分明,是个“花”字。那中年男子脸色大变,低声问蒲伯:“我真得了这个病?”蒲伯点头,“其实你自己也有所觉察,不过自欺欺人,心存侥幸罢了。”

      那男子吓的额头冒汗,“先生,还请指点迷津!”蒲伯道:“声色场上,尽是销魂骨。你要悬崖勒马,再不能入那些犬马声色之地。修身养性,还能有一线生机。”男子诺诺称是,取了一个荷包出来递给蒲伯,蒲伯却摇头不收,“只需你让我徒儿摸一次骨。”男子对蒲伯甚为信服,便让正明也为他摸骨,摸完才走了。正明问了几个问题,蒲伯一一解答,不一会儿又来一个人要看相,蒲伯仍是先看完了,再让正明摸骨,再指点矫正。暄儿看的津津有味,一直到日头偏西,三人才收了摊子回家去了。

      他们到家时,阿昭还没有回来,仍和阿萝一起在卫府裁毛皮。堆了一大屋子的毛皮,按尺寸把四十多套皮袄,皮靴剪裁出来也要好久。阿昭和阿萝裁剪了四个多时辰也没能完工,天色已经暗了,只能明日再做。吕伯牵出马车对她们说:“天晚了,我送你们回去。”把驴子拴在马车后,驾着马车送她们回来,到了村口才与她们告别。阿昭回到家时,正明在堂屋里编着竹箱笼,等着她。桌上放着给她留的饭菜,昏黄的油灯下,阿昭感觉暖意扑面而而来,身上的寒气消散无踪。

      这一日,正明刚起身,秦氏来了,“正明,这些天你们都去哪儿了?我来了几次都不见人?!”秦氏埋怨。正明解释道:“有事出门了。娘,您找我们有事吗?”

      秦氏本想再发些牢骚,但还是正事要紧,“今年冬天又要征徭役了,你大哥刚采石回来,哪能再去干那么重的活!要缴二两半银子才能免了徭役,家里哪有那么多钱?你们出二两银子吧,要累伤了你大哥,明年连田也种不了了,更帮不了你们种田了。”

      正明沉默了一会儿,对秦氏说:“我那两亩田老让大哥种着他确实太辛苦。明年还是我们自己来种吧。二两银子我只怕拿不出来,您知道的,我编的竹器也卖不了多少钱。等阿昭回来我让她看看,能给多少都给您拿去。您先回去吧,明日就给您送过去。”

      秦氏愣住了,没有料到正明居然会这么说,还在琢磨着正阳到底是种这两亩田合适还是不种合适?正明已经把她搀出院子,跟她告别了。秦氏稀里糊涂的回了家,和夏菊花一说,夏菊花顿时破口大骂:“帮他种了这么多年田,现在要他帮着付点徭役钱,就这么难?!正阳把田伺候的好好的,他说拿回去就拿回去了?正阳,你看,你老说我刻薄你弟弟,你一心为他好,他又是怎么对你的?”

      秦氏忙解释,“正明不是不给钱,他也没多少钱,他会让阿昭送过来的。”夏菊花哪里听的进去,见秦氏还在帮正明说话,对秦氏说:“这么多年都是我们在照顾娘您,正明做了什么?我听村里人说,他们捡了个老瞎子回来养着。自己的亲娘不赡养,倒养一个来路不明的老瞎子!”秦氏不知道还有这个事,顿时疑惑了,夏菊花还在骂骂咧咧,顺儿在屋里哭起来,秦氏心神不宁的听到顺儿的哭声,忙跑过去看。说起来,秦氏总觉得顺儿的哭声有些奇怪,和平常孩子不同,顺儿平日里也安静的异常,也不知是好是坏。

      正阳埋头劈柴没有说话,心里却翻江倒海,正明自小就看不见,人家家里兄弟互相帮忙,可自己却只有照顾他的,这倒罢了,自己一直辛辛苦苦的种着的地,他要自己帮着种时就要自己帮着,现在说不用就要收回去了,自己以前辛苦帮他算什么?真是冷心冷肺!菊花还在高声叫骂,正阳听的心烦,把斧头往地上一扔,“行了!你骂够没有!他的田,他要种谁还能挡着他?还给他,让他种去。”说着就出了门走了。

      夏菊花又气又恼,这家里一个一个都不省心,要么没用,要么又傻又犟,早就看出来正明不是个省油的灯,果然现出来了!想把田拿回去,哼,没那么容易!

      第二日阿昭她们动身的时候天还没亮,阿昭让正德嫂和阿萝拉着驴先走,自己去婆婆那里送了钱就去追她们。到了大哥家,婆婆已经起身在灶间忙碌了,阿昭唤了声:“娘。”又把几块橡子豆腐递过去,“自家做的橡子豆腐,给您和大哥大嫂尝尝。”

      秦氏见她还带了东西来,总算还有些孝敬的心思,心里的怨气少了一些。阿昭掏出六串铜钱,“娘,我们也挣不了什么大钱,这六百铜钱您给大哥,多少能贴补一些。”

      秦氏有些失望,但确实正明他们也不容易,“好了,你回去忙吧,这么早起来了,还没给正明做早饭吧?”阿昭笑着说:“做了。娘您放心!我先回去了,您保重!”阿昭道了别匆匆走了。

      夏菊花吃完早饭,秦氏一边哄着顺儿,一边对她说:“你弟妹拿了六百铜钱来,我放在堂屋的案上了。”夏菊花一听,“六百铜钱?他们打发叫花子呢?正阳,你这条命在你弟弟心里就值六百铜钱!”秦氏听她讲的不好听,忙说:“正明他们也没什么钱,菊花,话不好这么说的。”

      夏菊花一听就要发火,但想到那两亩田的事,还得靠秦氏去说,先不吵了。“娘,正阳这几年怎么照顾那两亩田您是见到的,如果不是正阳照料着,那两亩田早成了荒地了。正阳说是帮亲兄弟不计较,可是眼下家里要付徭役钱,容不得我们装阔气。正明要收回那两亩田,我们自然不会拦着,您也知道的,我们种田一年到头辛辛苦苦,根本也捞不到什么好处。但正阳这几年下力气照料这田,也总该有些补偿。”

      秦氏听她一说,确实也是这个理,要不是正阳帮着,那田早成了荒地了,就问:“菊花,那你说该向正明他们要多少钱?”夏菊花叹了口气,“说起来荒地什么价?田什么价?但我们两家毕竟是亲兄弟,自然不能这么算的。要我说就给四两银子吧。”

      秦氏倒吸一口凉气,“四两银子?正明他们哪可能拿的出来?”正阳也皱起了眉头。夏菊花不慌不忙的说:“自然不可能一次拿出来的,我们也没有那么不容人,让他们立了字据慢慢还就是了。”秦氏舒了一口气,慢慢还就好,就是正阳,一年也攒不了四两银子,这次采石出生入死的也就分了二两银子不到。夏菊花见秦氏松了口气,就和她商量了明天上山去和正明说。

      卫府里,有了正德嫂加入,阿昭和阿萝轻松了许多,三人仔细的缝着皮袄,就怕针线不密,到时候不经穿就糟了。吕伯走了进来,有些不好意思的问:“杨家嫂子,弟妹,今日能帮着做饭吗?厨娘病倒了,我们一帮大老爷们儿也都不会做。”正德嫂笑着说:“我们中就数阿萝厨上手艺好,阿萝你去做吧。”阿萝笑吟吟的跟着吕伯去了。

      萧义放下兵书,到院子里舞起剑来,木管事拎着食盒来,“少主,用饭了。”萧义收了势,打开食盒一看,愣了一愣,木管事解释道:“今日厨娘生病,请了为兄弟们缝衣的杨家妹子做的,要是不合您的口味,让她再做些别的。”萧义说:“不用,这就很好了。”木管事走了,萧义拿起一块南瓜饼放入嘴里,果然是那个味道...

      隔日吕伯来把阿萝使劲夸了一通,兄弟们都说昨日吃的饭菜才象个饭菜吗,一样的材料,平日里厨娘做的就不是这么个味儿。吕伯问阿萝:“厨娘还病着,杨家妹子再帮着做一天饭吧?”有人爱吃自己做的饭,阿萝自然高兴,又跟着吕伯去厨房了。

      正德嫂笑着说:“阿萝这手艺可是没的挑的!什么东西到她手里做出来就是不一样。以后嫁到婆家一定也能得公婆喜欢。”阿昭笑着点头,阿萝样样都好,哪可能婆家不喜欢的?

      晚上阿昭回到家,正明听到她回来了,和平时一样笑着说:“回来了?”阿昭做工做的晚,晚饭就在卫府里吃了,不用正明给她留饭。正明打了热水来,“阿昭,泡泡脚。外面冷,冻着没有?”阿昭心里甜甜的,“没有,走路不觉得。”

      两人回了东厢,正明说:“娘今天来了,说那两亩田的事。他们的意思是大哥这几年帮着照料田,得给些补偿。”阿昭怔了一怔,这几年他们只给正明不到一百斤粮,租给别人也不止收这些租子呀。但这样的话说出来只会让正明难过,阿昭缓过神来问:“大哥他们要多少钱?”正明说:“四两银子。”

      阿昭愣住了,自家也没有四两银子了,说起来挣了些钱,可是置办家当,买粮买衣,根本就剩不下多少,现在也就只剩二两银子不到,离四两银子差的远了。“正明,我们也拿不出这么多啊。”阿昭有些着急。

      “娘说大哥他们不用我们一次给,立个字据慢慢还也行。”正明说,“阿昭,我想把田卖了。”

      阿昭吃惊的睁大了眼睛,“正明,我们慢慢还就是了,卖了田以后可就难买回来了。”阿昭想起大伯说的话,要是大伯他们知道了会生气的。正明却说:“若是我能种,自然可以留着,可是我种不了,你也不会种。我们也不靠那两亩田生活,不如卖了它。”

      阿昭知道他是怕累坏了自己,可是就像大伯说的,庄户人不到万不得已哪有卖田的?“正明,卖田是件大事,我们还是再想想,也问问大伯他们的意思。”正明听了也不坚持,“嗯,明日我问过大伯他们再说。要是大伯或堂叔能买下来更好。”

      杨盛春听到正明说要卖田,顿时气的把他说了一顿,“你们吃不上饭了还有我们呢,卖什么田啊!”刘氏却是气秦氏他们居然向正明他们要四两银子补偿,“没见过这样的!就是租出去收租子一年也有两百斤稻谷,给他们占了便宜居然还要向你们要银子?!”气的她当即就要去找秦氏评理。正明忙把她拦了下来,“大伯母,别生气了。我长这么大,他们也是一直辛苦照顾,从来也没得过我什么好。这四两银子,我已经答应给了。不卖田慢慢还也行。”

      刘氏听他这么说,长叹一声,“你那娘,怎么这么糊涂?算了,你答应了就算了。你没有我给你出。”杨盛春拍了板,“正明,卖田的事不要再提,到春天我给你把田租出去就是。四两银子,也不用承他们的情慢慢还,不够的我们出,今天就去给他们还了。”刘氏听他这么说知道这回老头子也是动了真气了。

      正明知道自己说卖田十有八九要被骂,但没想到把他们俩老气成这样,愧疚的说:“大伯,大伯母,都是我的不是,让你们操心了。”刘氏说:“不关你的事,放心,我们没事,这么糊涂的一家人,跟他们生气有什么用?”说着就去取钱要还给正阳去。“正明,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把钱给他们。”正明愣了一愣,忙对大伯说:“我去看看。”杨盛春却说:“你坐下。让你大伯母去就好。”看他还是一脸怒容,正明只能坐了下来,心里却有些不安。

      秦氏见刘氏进来,心里咯噔一下,堆了笑迎了上去,“大嫂来了!”刘氏见到她也不笑,“弟妹,你知道二弟临死前最挂心的就是正明,你每年清明时如何去他坟上和他交待的?我还真想听听!”秦氏听她说这么重的话,一下子眼泪就流了出来,哭的哽咽起来。

      夏菊花听到动静走了出来,招呼道:“啊呀,是大伯母啊,快请屋里坐。”刘氏正眼都不看她,只问:“正阳呢?大伯母来了也不见他出来。”正阳在屋里坐不住了,只能出来,从小他对刘氏就是又敬又怕,“大伯母,您来了。”正阳讷讷的说。

      刘氏掏出四吊铜钱递给他,“正明没有那么多钱,这是我借给他的。你数一数,没有错吧?”正阳感觉脸发烧,心慌意乱的数了数,点头道:“没有错。”刘氏说:“那就好。我也知道亲兄弟明算账,不过这种事在我们杨家还真是头一回见!你大伯和我还真是开了眼界!好了,现在也算了了账,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

      刘氏以前常教训正阳,但都是语重心长为了正阳好,这次说出这样的话来,正阳真有些慌了,忙解释道:“大伯母,我不是那个意思…”但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刘氏失望的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就出门走了。

      夏菊花觉得很憋屈,刚才被刘氏压的却说不出什么来,见刘氏出了门才舒了口气,秦氏仍在哭哭啼啼,正阳拿着钱傻在那里。夏菊花过去拿过钱来,“也不知道足不足数,我再点一遍。”正阳看着她坐在桌前眉开眼笑的数着铜钱,心里不由一阵厌恶,一阵烦躁,郁闷的回屋里躺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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