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入梦》无律无由

61、第四梦

　　顾音又进入了梦中。
　　所以是要等流光镜上所有的星石亮起来，这些梦境才会到头吗？除了天枢不曾梦见以外，还有玉衡、开阳和摇光三颗星石不曾亮起。那么，这次是玉衡，梦中之人又会是谁？
　　她捡了个位置坐下来，静待梦中人出现。

　　是宁远侯夫人。
　　白雾迷漫中，洛夫人素衣翩跹，有如仙子。
　　她毫无惊疑之态，缓缓如闲庭信步。
　　过往的一幕幕在面前闪过时，也不见有任何留恋之意。

　　*
　　“一切重新开始？”洛夫人看着铜镜里面自己稚嫩的容颜，喃喃道。
　　她放下镜子，走出房间，环顾四周。
　　这是昔日自家的小花园。园中有一株二十余年的桃花树，正是桃花灼灼其华的时候。坐在石凳上，托腮望着飘落的花瓣，想着，“我又有什么需要重新来过的呢？”

　　“阿繁！”院子里跑过来一个少年，眉清目秀。顾音定睛一看，这是小舅舅年幼的时候？
　　穆景跑到石桌旁，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闪亮的东西，递给阿繁。
　　“阿繁姐姐，你看，这是我从西洋铺子里面找到的，好不好看？”
　　原来是个西洋钟摆，美丽的小鸟造型，还可以上发条，到了时辰，便发出咕咕的声音。

　　穆景献宝一样展示钟摆的功能，阿繁瞧着却兴致乏乏，道，“这有什么稀罕的？”
　　穆景奇异道，“阿繁你见过吗？我拿回来问了世子大哥，他说他也没见过呢？”
　　阿繁想想这是小时候的自己，是没有见过的。当年穆景总是找各种新奇的玩意儿来给自己。于是给点面子说，“没有啊，我今天不开心。”

　　“怎么，是谁惹你不高兴了？我去找他！”
　　“没有谁。我只是想到人很快就会变老，就像这桃花，灿烂了几天，就谢掉啦。”阿繁随意道。
　　还是个小少年的穆景显然无法理解少女这种伤春悲秋的感觉，“你是闷坏啦？我这几天去城外跟着高师傅在学武，好不容易请了两天假，跟我出去玩吧！”说着就拉起阿繁的手。

　　阿繁看着自己的手，愣了下，很多年没有跟穆景接触过了，两人到头来成了熟悉的陌生人，一时间有些不习惯。
　　“阿繁，快点！”穆景没有留意阿繁的异状，催道。
　　阿繁想想罢了，随他去吧。

　　旁观的顾音倒是没有想到，小舅舅和宁远侯夫人小时候这么亲密。听小舅舅说，侯夫人洛氏是他小时候夫子的女儿，两家关系很好，那时候小舅舅的父亲还没有过世。

　　梦里的阿繁显然是个随性的人，并不着意去改变什么。
　　遇见端宁太子，生子，跟穆景闹翻，太子府灭，跟三皇子的纠葛，嫁入宁远侯府。似乎跟现世的经历没有什么差别。
　　有时候阿繁又因为一点小事情脾气发作，去做一些别人觉得奇怪的事情。比如有天嫌弃侯府的厨子不好，自己亲自请来个师傅，学了两个月厨艺。看宁远侯满意而笑的样子，手艺还学的不错。

　　顾音在一旁倒是知道了不少陈年旧事，原来洛夫人曾为太子生下一个儿子，那她年年祭奠的便是这个孩子了。
　　她有些疑惑，如此随性而为，侯夫人是个这样的人吗。
　　一切似乎按部就班的往前走。顾音继续围观。

　　周延出生后不久，宁远侯周括便病重将逝。阿繁坐在他床前，两人手紧紧相握。
　　周括眉目间有些像先端宁太子，他淡淡的笑容里有着歉意，“阿繁，对不住，我没能陪你一起走下去。”
　　阿繁微微一笑，“有阿延在，我不会孤单的。”
　　“我跟娘说了，如果你想走，就让你离开侯府，她不会阻止你。”
　　“傻子，我还能走到哪里去，我已经累了，就留在这陪你吧。”阿繁滴下泪珠，落在两人的手背上。

　　周括去世后，阿繁深居浅出，不复出现在世人面前。
　　瑞珠问起她，“夫人，您何不离开侯府？当初您不是想一个人……”
　　阿繁摇头，“我累了，不想再折腾了。”

　　有时候瑞珠也会问，太子和侯爷，夫人究竟喜欢过谁。
　　阿繁追忆起往事，露出笑容。
　　“他救了我们父女，我起初不过是报答他的恩情。可是，他对我那么好。”
　　“我不愿意入宫，他就由着我的性子，”
　　“太子虽然不能许我以正妃之位，可是他允诺，以后只有我一个女人。”
　　“我因为孩子跟他吵闹，他也由着我，任我去了江南。”
　　“可惜，东宫的事情，我们都无能为力……”

　　“那侯爷呢？你又为什么愿意嫁给他？”
　　她浅浅一笑，“如果太子不是出身皇家，如果太子不是先遇到她们，他大概就是周括那样的人吧。一心一意。”

　　后面的事情有些异常。
　　洛夫人派瑞珠去皇觉寺，探望定郡王。她与嘉祐帝周旋，让周延征战北地，跟刘相交易，只为替穆峻换来一些机会。

　　穆峻登基以后，重查当年的端宁太子案，庆王与薛氏合谋的事情被查出来。
　　洛夫人听到了这些消息的大概，也不去深究，峻儿会处理好的。她这几年殚精竭虑，已是油尽灯枯。穆峻能登上皇位，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夫人，您为何不跟他母子相认？”瑞珠不解。
　　“这样，对峻儿是最好的。”

　　*
　　洛夫人的梦结束了。

　　深夜，洛夫人起来，推开窗，望着夜空中的新月。
　　瑞珠替她披上厚衣裳，“夫人，夜里冷，您当心身子。”
　　自从夫人知道穆峻是自己的孩子后，多次去见他，可惜，大公子总是毫不留情面，夫人伤心之下，身子也有些不好。
　　“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洛夫人思虑之下，无心再睡，越发清醒。“你明天去送信给刘相，说我要见他。”
　　“是。”
　　二十年前的恩情，也是该偿还的时候了。洛夫人想着，还能替峻儿，再做些什么。

　　*
　　顾音在流光镜里，召唤镜灵，见第五颗星星开始闪耀起来。
　　洛夫人是唯一一个不被梦境所惑的人。或者说，她根本就不想改变现状？又或者是，遗憾太多，无从弥补，不过再一次随波逐流而已？不过，她唯一放不下的，便是穆峻。

　　至于穆峻，她看着闪耀的天枢星石，怀疑穆峻也曾经梦过流光镜之事。
　　顾音想起在长和县的往事。西南疫病之时，长和县令想要将染病之人烧死，幸好穆峻赶到，及时阻止。而赵老太傅，当时便是在长和县隐居，早早被穆峻接出来送到了龙游寺。所以，穆峻早已知晓其中的先机？
　　然后，从西南回京的路上，知道了她做过的梦，借故疏远了自己。
　　接着，辛昭仪的事，穆峻知道是谁下的手，于是选了一个合适的时机把真相揭示出来。凌贵妃和凌家倒台后，顺王府因着凌贵妃的关系，到底受了皇帝的迁怒，穆峥在争夺储位的路上落后了一大步。
　　由始至终，穆峻所想要的，便是那九五之尊的位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