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入梦》无律无由

62、诸人

　　顾音私下里向小舅舅打听洛夫人。
　　“听闻您跟洛夫人有旧，她是怎么样一个人？”
　　穆景不意外甥女问起这些，“怎么样一个人？”他不由陷入回忆之中。

　　阿繁出身平凡，不过是一个学堂夫子的女儿，却独有其风姿。
　　连当年的端宁太子，都对她情有独钟。而她，却还能离开太子，另嫁入侯府。如果不是她生性低调，当年的知情人又大多已经亡故，京中必定有她无数的传言。
　　只是，先宁远侯周括死后，阿繁就性子大变，愈发深居浅出，不复出现在世人面前。
　　因为当年之事，他跟阿繁早就断了来往，这十几年来，也不过见了她寥寥几面，早已陌路。

　　阿繁素来不理世事，这些日子却频频入宫，又跟刘相有来往，落在有心人的眼里，恐怕各有思量。
　　听了小舅舅说起的旧事，顾音也把从梦中知晓的洛夫人与穆峻的事情告诉他。

　　“你怀疑，洛夫人是穆峻的母亲？”穆景惊讶道，“从何得知？”
　　“我听闻，洛夫人曾经跟了太子一段时间，并生了个孩子，可惜孩子生下就死了，这件事情，您知道吧？”
　　穆景有些讶异，不知顾音从哪得知此事。他点点头，“是有此事。”
　　顾音隐晦地表示，消息来自宫中，穆景也没有追问。
　　“可能洛夫人生下的孩子，根本就没有死，而是被太子妃换走了，就是现在的定郡王，穆峻。”顾音道，“我问过阿延，他不知道此事。老夫人可能有些猜测。”

　　周延说，穆峻私下里来找过他，不过自己无心朝廷纷争，推辞了去。
　　如果洛夫人执意要将宁远侯府拖进皇储之争中，她和周延，当如何做？

　　*
　　这日，周延带着顾音在金鳞湖泛舟，遇到杜纶。
　　周延心里暗道不妙，原本他知道了杜纶的事情，便吩咐身边人时时注意，不让那杜呆子过来找自家娘子，谁知道还是被他撞上了。
　　杜纶上前见过礼，顾音见他结结巴巴，话也说不完整，无奈叹口气，把目露凶光的侯爷请到船头去。

　　“杜公子，有什么话，你就请直说吧。”
　　杜纶看着她，道，“顾…顾夫人，我只是想跟你当面道歉。”
　　顾音摇摇头，“以前的事情，跟你没关系。”
　　她听说了杜家的事情，严格说来，这也怪不得杜纶，实是杜伯爷和杜夫人的主意。

　　“都是在下不好，未能知晓退婚的事情，害了你的名声。”杜纶知晓前事后，内疚不已，女子退婚，在外声名定然不好，在西南的几年，顾家姑娘想必日子不好过。
　　他满脸愧色，“如果有什么是我可以补偿的，你尽管说。”
　　“不用。其实我也要谢谢你。”她淡淡一笑，看向船头瞪着这边的周延，递上安抚的笑容，“当时以为天大的事情，现在看来，都不算什么。如果不是当年伯府退婚，我跟侯爷也不能像现在这样。”
　　杜纶见顾音二人相隔丈许，眉眼间俱是情义，沉默片刻，道，“你们过得很好。”
　　“是，杜公子，你也别拘在前事里，往前看，也许日子会更好。”

　　等杜纶远去，周延上来酸溜溜地道，“怎么，说完了？那个呆子，看着便知道靠不住，自己一点主意也没有，你可不要上他的当。”
　　顾音抬起手，周延忙扶着她，“小心点！水上不稳。”
　　顾音嗔道，“别动！”
　　周延一愣，便见温香软玉靠在自己怀里。“你说别人是呆子，我看呀，你才是个傻子！”顾音吃吃笑道。
　　他搂住顾音，也笑起来。
　　扁舟越行越远，消失在湖光山色之中。

　　*
　　顾音婚后两个月，顾谦便过世了。
　　他临死前，让人请来顾音，把顾泉和顾希叫到身边来，“阿泉和希儿，你看着他们点。”
　　顾音点头答应了。岳姨娘坐在床边小声哭泣。
　　顾谦眼神有些涣散，“阿音，你说到了那边，郡主会不会原谅我？”
　　顾音没有回答，顾谦去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只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说这些，又有何用？

　　办好顾谦的丧事，顾音有些疲惫。
　　有些感慨，人世浮沉，以往孜孜所求，转眼便成了泡沫浮云。富贵荣华，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上至王公贵族，下到贩夫走卒，到头来都不过一抔黄土掩去。

　　*
　　顾音把顾谦给的嫁妆单子折成了银子，给顾家在京城郊外买个些田地，又将顾泉送到京中学堂。
　　问过岳姨娘，见她愿意继续留在顾家守着顾希，又道老爷也留了些钱财给她们母子，便不再多言。
　　见顾宅里的老仆也是年纪大了，又买了几个小厮和侍婢，时常派人去看上一眼，便是周到了。
　　周延道，“你把他们两兄弟接到侯府，也是可以的。”
　　顾音道，“以后再看吧。”

　　顾泉上学之后，时常住在宁远侯府。顾音也让人细细照顾着。他倒是不像他的父母姐姐，先生说他性子不错，聪明又肯努力，是可造之材。
　　见大姐姐和颜悦色，顾泉有时候便带着自己的玩伴回来。
　　这孩子眉清目秀，比顾泉矮了一头，不怎么说话。
　　一打听，原来是寿王府的小公子穆峤。侧妃洪氏所出，生母不得宠，又早逝，这孩子一向较为痴傻。
　　顾音见他和顾泉玩的要好的样子，叹口气，看来不过是个会保护自己的孩子罢了，便吩咐小卓哥看着他们两人。

　　小公子常常跑到宁远侯府来找顾泉玩，还喜欢吃冬儿做的菜。久而久之，跟侯府的人也熟悉起来，顾音和周延见他聪明伶俐，也时时照看他几分。
　　有一日，嘉祐帝来宁远侯府探望周老夫人，见了这孩子，便问，“这是谁家的孩子？”
　　旁边的陈公公答了，“陛下，是寿王的小公子，名叫做穆峤的。”
　　嘉祐帝唤道，“穆峤，你过来。”
　　穆峤听话的走上去，大眼睛眨着，“拜见皇伯父。”

　　嘉祐帝问道，“峤儿，你都念了什么书？”
　　“学堂里的先生正在教千字文。”穆峤一板一眼说道。
　　嘉祐帝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学堂教的都是些市井人家的孩子，进展普普通通。
　　“不过，夏嬷嬷给我讲过很多书，有《史记》《前史通鉴》，还有《汉书》《后汉书》，里面有很多故事，我很喜欢听，前天讲了卧薪尝胆的故事。”
　　“哦？”嘉祐帝有了兴趣，“那你给皇伯父讲讲？”
　　穆峤大声的念起来，“.…..吴既赦越，越王句践反国，乃苦身焦里，置胆于坐，坐卧即仰胆，饮食亦尝胆也……”
　　末了，还加上一句，“勾践忍辱负重，心志坚定，方能重新崛起，成就霸业。不过，他只能共富贵而不能供患难，刻薄寡恩，非明君所为。”
　　嘉祐帝哈哈大笑，“这是嬷嬷讲给你听得，还是你自己想的。”
　　“是峤儿自己想的。”
　　嘉祐帝又问了不少话，穆峤皆对答如流，一旁的顾泉也答了几句。嘉祐帝满意地点点头，“你跟顾家小郎，便去国子学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