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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黄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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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火焰吞噬了明光殿前那一丈之内所有的土地,无数黑骑在火海中化为焦尸。
乔叔明看着这一切,收回已然鲜血淋漓的左手,缓缓转身准备离开。
忽然——
巨大的火焰冲天而起,在明光殿的宫门前形成仿佛巨鸟展翅翱翔的姿态,燃烧不息的火焰忽然就像被什么力量掐住了一般,以宫门为中心向外翻倒,而后一寸寸熄灭。
忽然降临的神迹不仅限于此。
本已经被火焰烧伤的黑骑从废墟里站起来,亲眼看着彼此身上残存的火焰一点一点消退下去。
——就如当初被白银女火焰烧到的韩卓一般。
一切异象仿佛扭曲了空间,扭曲的痕迹则如同水波中的涟漪,一圈一圈向中心收拢起来,而涟漪的最中心,却是一片坍塌的宫墙。
“簌簌”
琐碎的轻响。
宫墙彻底变作沙尘如瀑布般向四周倾泻,而在所有圈状异象的最中心,魏修悬浮在半空中,所有的异象隐约成放射状汇聚于他睁开的左眼——而如今那里却看不到眼白,只剩下一片幽暗的黑色,仿佛深渊,又像是无尽的夜空。
“咣——”一声巨响,已然被大火烧得摇摇欲坠的宫门被人撞开。
这时所有异象瞬间消失,悬浮在半空中的魏修坠落下来——
被大火烧得浑身焦黑的韩卓站在门前,一手执剑,一手牢牢地接住昏死过去的魏修。
后者在他的保护下没有受到一点伤害,整个人仿佛睡着了安稳地蜷缩在他手里,只有泛红发烫的皮肤隐隐透出几分不寻常。
“韩卓——”
王引愤怒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即便大火突如其来的熄灭了,可毕竟多数黑骑已经葬身火海,剩下的那些多有负伤,而他身边还有数万禁卫。
无须多做分辨,王引立即指挥身边众人全力扑杀抱着魏修的韩卓。
“主人,步六孤与您一起——”
同样一身焦黑的步六孤从破开的宫门外拖着长剑走进来,跟随其后的还有火场中幸存下来的黑骑。
凉州黑骑从不畏死,他们无条件地信任自己的主人,因为韩卓值得他们的信任。
这个男人,从来没有放弃过凉州,没有放弃过身上的责任,自他十二岁尾水河畔接过的那一刻起。
数百死士和禁军的围攻,并没有挡住韩卓的步伐,他手中的剑割开无数人的咽喉,被撕开皮肉也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却没有让任何兵刃有机会碰触到他怀里的人。
残余的黑骑紧紧跟随着他的脚步,分明是一群人,却让所有禁卫感觉自己是在与一个强大的整体作战。
王引一直知道韩卓很强大,但他没有想到对方已然强大到可怕。
他被逼得步步后退,直到他身边最后一名死士被韩卓手中的长剑刺穿,王引跌在地上,看着眼前仿佛从地狱深处爬上来的血屠。
“韩卓……你以为杀了我就能得到魏银?”
韩卓顿了顿,正要说话间,却听到令一支人马从宫外冲进来的声音。
王引擦去嘴角的血迹站起,惨白着脸笑道:
“韩卓,亏你是秦州韩氏的后人……怎么如此愚蠢!”
那些人穿过被火焰烧焦的地面,走进明光殿。
韩卓单手执刀,视线将他们扫过。
荆州的兵甲——
和皇叔是战场遗孤,其本身就是如秦州韩氏一般的武将世家,而这些正是王氏真正的精锐。
步六孤朝地上吐了一口血沫,已然疲累的独臂支着长剑站到韩卓身旁:
“凉州男人,都是站着死的!”
残余的黑骑皆如同步六孤一般,陆续站到韩卓身边。
这是必死的一战,他们从来信任自己的主人,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可对于黑骑来说,战死才是他们真正的归宿。
王引放弃了劝说,拖着剑一步步走上高台,他目光复杂地看着那一张金色的座椅,忽然回过头来:
“我本不愿杀你……韩卓,我原本是真不想杀你。”
他说着,却缓缓举起佩剑,向殿内的荆州兵下了一个格杀的指令。
步六孤与所有黑骑举起手中的兵刃准备迎接属于自己的最后归宿。
韩卓却伸手轻轻掐了一下魏修昏迷发烫的脸颊。
他低下头,在小太子依旧发烫,血泪未干的左眼处轻轻落下一吻,而后从黑骑身后从出来,一步一步朝高台上的王引走去。
王引被他的举动怔住了。
然而还不待他举剑迎击,却听得一声巨大的声响从殿外传来,无数荆州精锐竟被人从后方偷袭,一一射杀在地。
“韩卓——”
韩卓单手持刀,一击撞落王引无力的佩剑,再一击将他彻底击败。
王引面对形势陡然逆转的局势,不可置信地看向将小太子放置在黄金御座上的韩卓。
就在他惊疑未定间,无数身着灰衣的不明人士从殿外冲进来,以黄雀在后之姿屠尽王引所掌控的荆州兵马。
“他们是……”
王引还没问出话,一支流矢将他击中,恰恰将他的手掌钉在距离玄鸟王座一步之遥的位置。
王引挣扎着想要将长剑取出,然而剑刃扎得太深,任他如何动作,却只是将手上的伤口撕裂更甚,涌出的鲜血瞬间形成了一小片血泊。
“韩卓亏你是武将后人!如此辱我不如直接将我杀了——”
韩卓却并不看他,只淡漠丢了一句:
“想要你死的人,从来不是我。”
王引忽然怔住。
韩卓说完那一句话就再没理会他。
小太子还没有完全从第一次血脉觉醒的冲击中苏醒过来,满身通红地躺在玄鸟魏氏历代传承的王座上。
他的眉头难过地皱在一起,此前曾经散发出剧烈灼热的左眼还没有完全褪去温度,眼角的血色泪痕还在流淌。
韩卓捏起他的手,放在嘴边轻咬了一口:“你醒过来看看,这是你一直想要的东西。”
不知是不是冰冷的石料刺激了过于灼热的皮肤,不过片刻,灼烧一般的红色就渐渐褪去,如扇的睫羽颤了颤,魏修缓缓睁开眼睛,右眼如常没有任何异样,左眼却仿佛一个带着血色的黑暗旋涡,晃动了一下,仍是没有凝聚视线。
他伸手摸向御座。
明明是一块灰色的山石,却被无数黄金和珠宝所装饰,张开的金色羽翼被雕琢得纤毫毕现,一如天下人对这把椅子的贪欲,清晰而真实。
韩卓抓住那只流连于王座的手掌,将对方的注意力引回自己身上。
“看,我亲手送你坐上这皇位。”
魏修顿时身形一颤,本就迷蒙的目光变得更加浑浊。
脸上的神情仿佛害怕有像是藏着无限悲哀。
韩卓顿时呆愕,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引起了他这样悲绝的情绪。
魏修笑了,伸手托住对方的脸,眼中却满是泪光,他吃力地说道:
“……你杀了我也没用……阿银……阿银注定要和王引在一起……你……不要烧死我好不好,我怕痛……”
韩卓身形一震,握住小太子的双手再没有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