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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衣襟 ...

  •   刚入夜,天空还隐约可见一点黛青的颜色。位于京城最大的广元钱庄地下一层的赌庄此刻正是热闹的时候,人声沸沸扬扬,有人面露窃喜,有人抓耳挠腮,有人四平八稳,每个人脸上神色各异,相同的是眼里掩不住的狂热的欲望。

      季昀目不斜视,径自来到柜台前。掌柜的不在,一个小二模样的人在柜台前守着,一只手支着脑袋眼睛半眯着似睡非睡的样子。

      听见动静,小二立刻睁开了眼睛,上下一扫来人做工精致的长袍,脸上顿时笑开成菊花状,“这位公子,您要多少的筹码?”

      “我不要筹码。我想见你们当家的。”季昀斜依在柜台上,露出一个带着几分痞气的笑。

      小二脸上的笑容霎时收住,一本正经地应道,“这位公子,你也知道我们当家的规矩,一般不见客。”

      “你只管去传话便是,告诉你们当家的,季昀想见他一面。”说起来,这赌庄的当家还欠他一个人情。

      当初,一群小混混不知受了谁的指使,来这赌庄挑衅闹事,当时赌庄的当家不在,那群混混砸了赌庄不少的东西,一时人人惊惶四散,掌柜的嚎着嗓子拦也拦不住。

      季昀正好和巡城史在楼上喝酒,他本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是楼下的动静实在太扰人。这世道,果然还是官牌好使,他站在楼梯的扶手处,官牌一亮,端的是威风凛凛,那群混混倒是识时务地散了。

      他倒也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后来,赌庄的当家回来,问明事情的经过,便差了小厮过来,说算赌庄欠他一个人情,以后有需要的话,可以帮他一个忙。

      不知道这个承诺还算不算数。

      那个小二点点头后,转身去了后院。不到片刻的功夫,便折返了回来,“季公子,我们当家的说愿意见你。”说这话的时候,小二又把季昀上下打量了一番,眼里全是探究。

      要知道当家的可是轻易不见客,他还以为当家的会清冷地重复,“不见。”就像今天之前被拒绝的那些人一样,结果没想到他一说出季昀这个名字,当家的就放下了手中的账册,揉了揉眉心,让他请季公子进来。

      这人是什么来头?自己之前怎么从来没见过?心里虽然有无数个问号,但小二的语气依然保持不变,恭恭敬敬地答道,“季公子,你沿着这个走廊直行两百步左右,然后右转,当家的在第二个房间。我还要看着前面的柜台,就不陪着公子过去了。”

      季昀笑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刚掀开帘子,就发现这后院其实别有洞天。点点的灯笼高高低低的挂着,刚好可以看清脚下的路,但又不会像前院一样显得灯火通明,倒显出了几分幽静来。

      等转过走廊,灯火更为幽微,几乎看不清脚下的路。不过季昀很快便到了第二间房,房间里的烛火正旺,依稀可见一个身影倒映在窗棂上。

      “温当家,我是季昀,现在可以进来吗?” 季昀轻轻敲了敲门。

      不得不说,对于这个外界传言颇多的温当家,季昀心中还有几分忐忑,季昀从小到大没怎么怕过谁,可谁让这个温当家还有个生啖人肉的光辉历史呢。于是他让姬凤候在暗处,必要的话,自己的这条小命就靠姬凤了。

      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态有些过于紧张了,季昀暗笑自己胆小,深呼了口气,镇定了一下心神。

      门内的人低低说了一句什么,很快就有小厮打开门,迎季昀进去。

      温洵很随意地卧在榻上,见季昀进来,漫不经心地立直了身子,望向来人,忽然眼中多了一些说不明的意味。

      房间里烛火很亮,衬得那人皮肤更加的白了,像是经年没有见过阳光似的。一张脸倒是生得极好,眼睛幽暗如深潭,一不留神就会掉进去。

      季昀回过神来,恭敬地作揖,“温当家,叨扰了,”然后取出自己随身带着的东西,双手奉上,“这支天山雪莲对于治疗咳疾有奇效,小小敬意,还望笑纳。”

      外界的众多传言之一,就是这位温当家体弱多病,身患咳疾。季昀求人办事,怎么着也得投其所好,急人之所需,方才能体现出自己的诚意。于是之前专门让姬凤去北疆取了一支雪莲回来,雪莲生在极寒之地,花期漫长,所以格外难求,要不是季昀和北疆那边的商户有点交情,不然花重金也买不来。

      温洵随意地扫了一眼季昀带来的东西,“季公子费心了,临安,把东西收起来,再给客人沏一杯茶来。”声音自带着一股清冷之意,但是似乎也没有传言中所说的病弱之状。

      刚刚迎他进门的小厮从他进来之后就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现在听了令,从季昀手里接过了东西,悄无声息地幽灵般地出了门。

      这个叫临安的人,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吗?季昀心里一惊,而且自从这个小厮离开之后,整个房间就更安静了,似乎连烛火爆开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季公子,请坐到榻上来。”温洵对着他摆了摆手,“有什么事情,我们慢慢说。”

      坐到榻上,不太好吧?我跟你一点都不熟,坐得这么近真的好吗?季昀环视了一下整个房间,确实没有发现其他可以坐的地方,甚至连个凳子都没有,磨蹭了片刻,还是上了榻,坐到了温洵的对面。

      “你不用这么紧张。”季昀疑心自己看花了眼,说这话的时候,温洵的脸上居然出现了微弱的一丝笑意,这一笑,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柔和了许多。

      这么一说,季昀才察觉自己现在的心跳得确实有些过快了,心里暗骂了一句自己没出息,就见这么个人,短短时间自己居然紧张了两回。

      正好这个时候临安返回,“季公子,请用茶。”

      这个临安,声音和他主子一模一样,都透着一股子清冷的味道。

      季昀点头致谢,缓缓端起了面前的茶,试图借着喝茶平复自己的呼吸,结果茶一入口,他差点没吐出来。

      这给我喝的是个什么玩意儿?以季昀多年喝茶的经验来看,自己手里正端的这杯,绝对是自己有生以来喝过的最难喝的茶,没有之一,味道又苦又刺口。

      他斜觑了一眼把茶端过来之后就站在角落里当木头人的临安,后者目不斜视,正眼观鼻鼻观心地规规矩矩地站着,连一个眼风也没给他。

      好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打狗也要看主人,忍字头上一把刀,在心里默念了一通诸如此类的话之后,季昀嘴里的那股子苦味也散得差不多了。

      抬眼一眼,对面的温洵略低了头,正安静地看着他,那眼神,活像是在瞅什么稀罕物什似的,也不知道他这个样子看了多久。

      “温当家,我这次来是想向您借一笔银子。”季昀被温当家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硬着头皮把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

      “你要借多少?”说到正事,温洵又坐直了身子,眼神也从季昀身上移开了些许。

      “五十万两,白银。”

      听到这个数目,温洵的眼神又转回了季昀身上,“你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季昀再次感受到了视线带来的无形的压力,“我的一个朋友急需一批银子进行周转。”

      “即使你曾经帮过我们赌场的忙,这么大一笔银子我也需要考虑考虑。你那个朋友是做什么的?借银子有何用途?”无论对方是谁,温洵都不想让这么一大笔银子,白白打了水漂。

      “温当家听说过锦绣阁吗?我那位朋友现在是锦绣阁的当家,如今正需要一笔银子进行生意上的周转。”

      “锦绣阁的当家,你说的可是萧青?”听到这个名字,温洵脸上的表情忽然有些奇异。

      “正是。既然温当家认识萧青,那么必定也知道,以锦绣阁的财力,日后肯定能还上这笔钱。”

      温洵不为所动,“话虽如此,我是个生意人,风险能少一分,则少一分。这笔生意我可以做,但是得由季公子作保,而且,日息九厘。”

      日息九厘?温当家,您怎么不去抢?趁火打劫到您这份上,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难怪坊间会传言温洵吃人不吐骨头,依季昀看,这奸商之名,温当家绝对名副其实如假包换。

      但是,还是那句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么大一笔银子,怕是只有温洵能拿出来,温洵应该也是看准了这点,所以才狮子大开口。

      “如何,这笔银子季公子是借,还是不借?”温洵好整以暇地等着对面的人开口。

      “当然借,虽然温当家提出的条件确实严苛了些,不过谁让我那位朋友就急需这笔银子呢。”季昀口上应着,脸上露出苦笑,只觉得自己的心在默默滴血。

      “好,临安,拿纸笔来。”可能是因为生意做成,温洵的声音难得染上几分轻快,临安拿来纸笔之后,他速度极快地写好了条款,“季公子,这个你拿回去,同萧公子商量之后,签上你们两的名字,然后拿着这张纸到钱庄取钱就行。”

      季昀拿过来看了一眼,里面就三行。借钱五十万两,日息九厘,使用期限最多一个月。逾期还不上,由担保人代替借款人还钱。签字之后,即刻生效。落款处温洵已经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还剩下借款人和担保人空着。

      简洁而冷淡。偏偏让人找不到任何漏洞。

      “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季公子就可以离开了。”温洵又恢复了季昀刚进来时的样子,懒懒地靠在软塌上,活像一只没有骨头的猫。

      季昀想了想,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于是告辞离开了。

      等脚步声远了,屋里,温洵清冷的声音响起,“临安,你不喜欢她?”

      临安脸上露出别扭的神情,回了一声,“临安不敢。”

      温洵没有继续问下去,“你替我给她传一句话。”

      彼时季昀正走到门口,听见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转头看时,却是临安。

      临安走到他面前,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声音却很是恭敬,“季公子,我们当家的让我给您传一句话,说让您下次出门时,记得把衣襟拉高一些。”说完就就迈着幽灵一般的步伐,轻飘飘地转身走了。

      衣襟拉高?季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襟只是稍微散开了一些,决计没有到有伤风化的程度,但还是下意识地,把衣襟拉高了些。

      心里疑惑得不行,难道温当家为人特别严肃正经,见不得人着装有丝毫凌乱?再说,谁会有这等癖好,盯着人散开的衣襟看?难不成那阵子温当家就是在盯着这个看?

      回到酒楼,季昀还在疑惑,“姬凤,你说,我的衣襟拉得不够高吗?”

      房梁上的姬凤听到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还是向下瞅了一眼,一板一眼地答道,“主子,您今天的衣襟拉得很高,并无不妥。”

      那温当家怎么会让人给自己传这么一句话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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