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罗宾脑子有坑》ssChara

119、避难所

　　117.

　　凯拉没有告诉他目的地。他们徒步穿过了一个几乎无人的城区，到达边临郊区的位置。哈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耐下性子跟在人的身边的，他也许应该趁着灯戒力量还足够的时候先回自己的城市看看，或者去找其他联盟成员。但某种直觉告诉他他不能就这样放下凯拉不管，甚至是让她离开他的视野——这样的念头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只觉得一旦那样就会有他来不及阻止的危机发生。

　　也许是杞人忧天了。他偏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对方一路上嘴巴没怎么停过，不是在吃就是在说话，精力很不错，完全不像是被人开枪贯穿脑袋的样子。

　　他见识过凯拉干掉亡灵时的样子。他不懂魔法，但凯拉当时所表现出来的压迫感和杀意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毛骨悚然。刹那间那个刚刚还能凭借一己之力牵制住正义联盟的亡灵就被她驱出的黑色烈火轰杀殆尽。

　　这种人明明不需要多担心吧……

　　哈尔突然听见远远传来的人声，止住腹诽看向前方。在不远处有一座教堂，教堂外面搭着几座布棚，有灯光和人影。他正发愣时凯拉已经开出两个传送虫洞，从里头拎出两个装得满满当当的购物袋，熟门熟路地走近前去。

　　布棚内有不少简易的用担架改造成的病床，受伤的病患们躺在床上，其他一些人在负责照顾他们。哈尔跟着她穿过忙忙碌碌的人们，他粗略目测了一下这里应该有五六十人，人们都各司其职，像是习惯了有外来人进出，没有人在意他们。

　　“这是什么地方？”

　　“一个临时诊所。”凯拉回答得言简意赅。

　　他们一直走到靠近教堂大门的位置，那儿有一个医生打扮的妇人，正在给病人挂水，一边用很温和耐心的口吻嘱咐日后的饮食习惯和注意事项。凯拉站在她身后安静地等她说完，对方回头时先是被突然出现的两人吓了一下，看见是熟识的人时神色就柔和下来。

　　“啊，是莉娜呀。”

　　她的眼睛里都是长期熬夜所致的血丝，虽然精神状态看起来尚可，但显然已经到了操劳过度的地步。

　　“晚上好，莱斯利医生。”

　　凯拉把袋子放在桌上一一拆开。

　　“食物，瓶装水，还有药品……量不是很多，但应该能派得上用场。”

　　“你又去那边的城区了？”莱斯利皱起眉头，显然比起拿到物资而高兴，她更加紧张对方的情况，“有受伤吗？”

　　对方撒谎时一点停顿都没，两手一摊笑嘻嘻的：“我哪次受过伤？我说过的，我运气很好。”

　　医生叹了口气，眼神里又是无奈又是看待孩子一般的慈爱：“你是一个好孩子，我不希望你出事。你应该更懂得保护自己一些。”

　　“您才是，应该更懂得爱惜自己一些，可以分摊给其他人的工作就不要自己担着，多留一些休息时间给自己。”

　　女人突然温柔下来的语气让哈尔愣了一下，再没有什么玩笑话，哈尔似乎是第一次见到她对另外一个人表现出如此的爱戴与尊敬。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们都在这个临时诊所里帮忙。凯拉很擅长处理外伤，简单的医疗工作也不在话下，相比之下哈尔多做的是搬运的劳力。凯拉向莱斯利介绍哈尔是她“路上捡到的保镖加苦力”，“乖巧好使唤”并且“特别热爱劳动，连续劳动二十小时不会累”。宇宙警察骂人的话被那医生一句颇为欣慰的“年轻人真是乐于助人啊”给堵了回去，扭巴成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这里认识她的人不少，他们会口吻亲切地叫她“莉娜”。哈尔暂且没有去问凯拉使用假名的原因，他觉得这个不重要，要是重要的话凯拉之后也会告诉他的——
　　这个想法让他走神片刻。
　　他看向凯拉，她正在帮一个病人更换头上纱布，手法干练且细致，边和人聊些不着边际的废话以转移对方的注意力。哈尔心底刚冒出来的一些疑虑又被抛掉，像是石子沉浸湖里连涟漪都掀不了几层。
　　她身上的确有很多谜团，但她在乎这些人，这些陌生的普通人的性命。那些谜团似乎就不那么重要了。

　　天空没有昼夜之分，但人们还是会通过一些手段来分辨时间。轮班的人们交接完工作后继续在病床之间忙碌着。哈尔去找凯拉时碰见她在哄一个黑发的小男孩和其他孩子一起回去教堂里头睡觉。那个小不点眨巴着蓝眼睛，胳膊腿儿都细细的，却拽着凯拉的衣服角一个劲儿问她“莉娜我下次能不能也跟你去城区里头”，坚定得有些执拗。

　　“不久前他的爸妈工作的地方被毒雨淹没。他那时在学校所以逃过一劫。”

　　莱斯利说可以给他们在营帐里腾出些休息的位置，他们婉拒了。哈尔的确有些疲累，但他知道这儿还有许多比他更需要好好休息的人。他们走远了些，到了一处枯得没剩几根草的草坪坐下。凯拉丢给他一罐能量饮料，边说起刚刚那个缠着她的小孩的事。

　　“小孩都是最早一批被援救的对象，他被带上了车队，但中途瞅准了一个时机自己跑下来了。他太聪明啦，谁都抓不住他。”

　　她笑起来，不知道是在嘉赞还是无奈。

　　“毒雨是什么？”

　　“瘟疫散播的方式之一。雨果不想让这场灾难结束得太快，于是用尽各种方法，甚至不惜赔上了自己的命。而成果就是哥谭现在大部分地方都成了无人之境。”她揪起身边的几根枯草，放在掌心很轻易就揉成了碎泥，“这种病毒不仅对人，对整个生态系统会产生破坏。水，空气，植物……哥谭在半个月前就已经不是人类可以适存的地方了。”

　　哈尔愣了一下，看向教堂的方向：“那这些人……”

　　凯拉低垂着目光：“他们被围死在里头了。”

　　哈莉炸毁了水电枢纽。通讯网络被切断。接踵而至的危机让修复工作完全没有展开的余地。超级英雄们被怪物和超级罪犯给牵制住了手脚。
　　人们只能用最效率低下的方式展开营救，毒雾和毒雨一点点侵略整座城市，动乱在灾难面前层出不穷——这样的混乱之下，总有人会被遗漏，会被抛弃。这时一个善良的医生在教堂门前拉起了红十字的旗帜，零零散散的流浪者们聚集而来。对他们而言这里早就不是单纯的诊所，而是一个在严冬里聚集取暖的避难所。

　　“……离开这片区域必须穿过瘟疫区，但即使他们穿过了也很难得到出城许可。周边其他几座城市的状况也并不好，只肖几个月它们就会是现在的哥谭。”她解释完现况，给哈尔描述了几条离开的路线，但终点都不尽人意。

　　“我可以送他们出去。”哈尔给人示意了下自己的戒指，“我可以用灯戒制造一个屏障，护送他们到达安全的地方。”

　　“谢谢你，但我还有额外的请求。”

　　“什么？”

　　凯拉没有立刻提出请求，而先问说：“你怎么看待那些人？”

　　那些人因为爆炸失去手臂，被瘟疫围困到弹尽粮绝，或是失去亲人爱人。
　　他们是受害者，是遭遇无妄之灾的普通人。

　　“——对我来说，他们是拯救我的人。”

　　哈尔愣怔片刻。脑内闪过的所有回答被对方一句语调轻缓的话抹去。他看见凯拉神情里的笑意淡淡的，很像她和小孩和病人说话时的模样，真诚且专注，很容易让人感到安心。

　　“我做了一些错的选择，并且执迷不悟。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觉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她说，“所以当我发现这里的时候——当我见到莱斯利医生的时候，我第一次感到那些在毒雨里哭号的亡魂没有在纠缠我。”

　　负罪感。她没有明说。哈尔知道自己应该问清楚她到底做了什么，导致了什么后果，但在意识到那种情绪后他选择沉默听完。

　　“有人想要击溃这个世界的希望，于是他们把矛头指向了你这样的英雄们，因为你们的名字拥有意义，你们是‘象征’，击溃你们则能颠覆正义法则的稳定。而那些普通市民被当作人质、筹码或是牺牲品。
　　“但事实上，在这个无人知晓的困局里，没有超级英雄，没有神明或赐福的天使，那些普通人却依靠着彼此坚强地活了下来。
　　“人们已经意识到了英雄会死去，象征会倒塌，这时普通人所创造的希望更加鼓舞人心。”

　　凯拉仰头看向天空，云端之下覆盖的只有阴郁的红色，哈尔却仿佛看见她眼里有星辰。

　　“我想要让所有人看见这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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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还不是垂头丧气的时候！”

　　迪克所有安抚和鼓舞士气的话都被面前人这么一句给噎了回去，他愣了一下，然后连忙点头称是。

　　他和扎塔娜通过传送法阵跳跃到这个平台。面前是一条以白色阶梯组成的走道，只有这一条路，廊道两侧悬浮着数以百计的画作。从建筑风格来看，这里和刚刚见到安德琳娜的地方一样，他们仍旧处于这座精神宫殿之中。

　　“我们要去救康斯坦丁吗？” 迪克看了一眼廊道之下漫无边际到有些瘆人的黑暗。

　　“没必要，要是那机器女没干掉他的想法的话他会想办法自救的。”扎塔娜的脸色仍旧有些惨白，“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和外头的我们联系上——她肯定觉得我们做不到，所以才会那么悠哉地放我们逃出来。但她低估我对灵魂魔法的了解程度了。”

　　她向迪克讨要了一个刀片，割开手指，然后用血在地上画起法阵。

　　“如果掌控得好，灵魂碎片是可以和本体产生双向共鸣并进行沟通的。要是掌控不好……至多我们会消失。”法阵的外轮廓成型，扎塔娜停顿片刻，语气沉了些，“但其实你早就做好这方面的心理准备了，对吗？”

　　她没有听到答话，于是侧头瞥了一眼。迪克的面具在逃跑时弄破所以丢了，神情里意味复杂的歉意一览无余。最终他也执拗地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扎塔娜了解布鲁斯更多些，迪克比布鲁斯要更加真诚、坦率，有着年轻一代的活力，而且他和她一样对舞台有着热爱——但归根到底，他是布鲁斯的跟班，那人最忠诚的学生。迪克逃不了在某些方面和他相像。

　　“亡灵致使全哥谭陷入昏睡。虽然其他城市和英雄们的营救在最快的时间内赶到现场，但依旧没有完全规避其影响。”迪克缓缓说，“仅连环车祸就发生了二十三起，途径哥谭的一架客机坠机，多起正在进行的医疗手术失败……直接和间接影响到的死伤人数至今还在统计中。利用血恶魔解放亡灵是凯拉的计划之一，但那些无辜人员的死伤不会是。如果再有一次相似的情况她一定会尽力避免……”

　　“不过你确定那次是她错估了亡灵的实力，而不是所谓什么……‘不可避免的牺牲’？”扎塔娜说完低低地哼了一声，没有等人回答继续说道，“都到现在的地步了，我再纠结这种事也没有意义。”

　　不管怎么分辩，他们现今的确是凯拉计划里被“牺牲”的部分，还有那箱庭里头的其他人，他们都是她用以避免现实世界受精神震慑影响而创造出来的意识体，无论消失在哪儿怎么消失都不会让她动一丝不忍。

　　扎塔娜在逃跑时用尽可能简单的语言向迪克解释了一些魔法层面的东西。
　　灵魂相当于容器，是几乎不可能通过单纯的魔法手段进行复刻的，相对而言记忆、思想、智慧等等作为容器的填充物要制造起来就简单许多。
　　这是对于人类而言。也有别的东西可以替代作为容器，就像电脑可以替代人脑进行计算和记忆储存。但弊端是这样的意识体不会具备人类的某些特质。

　　无论是亡灵将他们的灵魂直接困进箱庭还是凯拉摘出他们的灵魂碎片，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他们需要某些由机器无法替代的东西。

　　法阵绘制完毕。女魔法师站在法阵外低声念出咒语，那些由鲜红血液书写下的虬结繁复的咒文泛起光芒，像是有生命一般浮起到半空，缓慢地形成屏障。一切准备就绪。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扭头看向和自己肩并肩的迪克，笑意里有些苦涩又有些谑意。

　　“可能走进去的瞬间我们就会被绞碎，直接灰飞烟灭，也什么信息都传达不出去——”她觉察到自己喉咙的颤意，她是年长的那一个，经验和知识都更丰富的那一个，所以她必须收敛这些不必要抱怨和惧意。对方也在看她，她希望对方没有察觉到这些，希望她在这个后辈的眼中是可靠又勇敢的。

　　“所以害怕吗？”她说。

　　迪克似乎愣了一下，旋即便笑着摇摇头。他握起对方的手，那双会让人憧憬起天空或海洋的碧色眼睛微微眯合，笑得明媚又漂亮。

　　“谢谢。”他说。

　　扎塔娜怔了怔，不自觉地回握紧掌心的温暖，那股坚定与无畏似乎都随着暖意传达过来。

　　被看穿了。她与人边走进法阵时边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