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贾疯子》因果定律

6、第 6 章

　　“果然如宝似玉，竑儿？”六王杜承业问自己的嫡长子，这是他最珍爱的儿子，也是他父皇目前极疼爱的孙子。

　　六王世子杜竑侍立父亲身侧，少年长身玉立，笑起来如春风拂面一般。他说了些什么，宝玉一耳听一耳出，只余下本能客套的应对，实际上他全部心神都在这个少年本身。

　　这是杜竑，未来的太子……未来的死太子。

　　在荣国府覆灭之后，在冰天雪地中流浪的宝玉也听到了太子的死讯，当时宝玉心如死灰，这样的消息对他毫无意义。但现在想来，皇太子的死就显得很可疑，因为太突兀了。在京中的那些年，宝玉从来没有听说东宫有什么痼疾，一向健康的青年人，怎么会突然暴毙。

　　而当时杜竑膝下已有嫡子，皇帝却没有封长孙为皇太孙，也没有立杜竑的同母弟、二皇子杜翊为储。至于后来，究竟是哪一个皇子得以登上储位、入主东宫，宝玉就不知道了。

　　因为那个时候，他已经回归太虚幻境，开始了与警幻死磕的斗争之旅。

　　“你这小子也是大胆，与我大哥说话，还敢走神！”杜竑身边的微胖少年呵斥道：“虽然年幼，也不可如此无礼！”

　　说话的人，就是世子杜竑的母弟，平昌郡公杜翊。宝玉的思路被他打断了，宝二爷决定讨厌这个一脸傲慢的小胖子，他慢吞吞说道：“世子谬赞了，小子何人，能得世子如此夸赞。”

　　杜翊脸色通红，他还没有被这么无视过，他的声音有些尖利：“我和你说话，你没听见吗？”

　　“小子正在回世子的话，”宝玉笑笑：“既然未与平昌郡公说话，您是从哪知道我走神了，还请郡公指教。”

　　杜翊被噎了一下，沉默站在嫡出哥哥身后的中山公杜竣微微讶异的看着贾宝玉，而杜竑心中摇头，他这个弟弟真是沉不住气。

　　“听说宝玉在习武，将来可是想走荣公以武勋立身之路吗？为朝廷效力，也是正途。”杜竑语气温和，像是这世上每一个得到长辈信赖、弟妹尊敬的长兄一样。

　　若是从前的宝玉，或者别的什么人，应该会很喜欢这位世子。可，也该着杜竑倒霉，他遇上的偏偏是个真正的混世魔王。

　　贾宝玉一摇头：“没想过，小子原想出家，可发现心未空。练武不过强身罢了，朝廷有明君、有骁将，我不过是一无用小儿，将来若能做个富贵闲人，方是我毕生志愿。”

　　这话杜竑没法接，王世子活到这么大，他见过的上到八十岁、下到八岁的活人里，就没有这么不按理出牌的。这个时候，不是该对皇孙，准确的说，是对六王表白一下吗？

　　否则怎么会有前程！怎么会有封妻荫子、光耀门楣，又怎么让家族千秋万代？

　　世子哑然，杜翊不想再被公然拆台，中山公杜竣揣度着两位兄长的脸色，有些跃跃欲试。还没等他酝酿如何开口，一直与张道士围观他们的六王走了过来。

　　杜承业听说张道士这个关门弟子的一些轶事，还以为老道夸大其词，今日一看，这小孩子果然不同一般。

　　“与常人不同者，方能为常人不能为之事”，六王之前听说荣国府贾政替妹夫林盐政家的西席谋起复，他原以为不过攀附之辈，可见了贾雨村听到一番高论，才知道这人的确有几分本事。

　　“正不容邪，邪复妒正，两不相下，亦如风□□电，地中既遇，既不能消，又不能让，必至搏击掀发后始尽。”贾时飞论人，如此正邪两赋一说，可谓精当。倒是让杜承业笑叹，百年公府，眼光还是有一些的。

　　在杜承业看来，国家承平之时，选拔些四平八稳的庸碌之辈不是不可以，其中说不定也有天生老成的栋梁之才。可是国家有难，能在此刻站出来力挽狂澜的，少年时必不会是“四平八稳的乖孩子”。

　　如今的大魏已经到了极盛，可盛极而衰才是古今正理，已经对储位志在必得的六王，又怎么能不有所警惕。

　　在他眼中，宝玉所言无非是一个还没有体会到建功立业是多么的荣耀，也没有体会到权力甘美的小孩子的话。到底是个孩子，杜承业莫名有些放心，“听说你每日只练武，自己偶尔读书，也没有师傅？”

　　不等宝玉说话，六王便道：“我家中这几个也在读书，改日不妨来王府中，他们兄弟倒是有好师傅。”

　　一锤定音，贾宝玉有些明白，张老道干嘛非得把他推到六王跟前了。

　　“您为了清虚观也是操碎了心。”宝玉划拉着茶碗，点到为止。老道士门下徒子徒孙不少，僧多粥少，老道日渐年迈，总要提前安排好。

　　张道士笑的很慈祥：“宝哥儿顺水推舟，老道感激不尽。”

　　含光在旁侍立，看师祖和师叔打哑谜，自己一头雾水。如果是含静在这里，现在就能猜到，这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贾宝玉出世之心已经彻底没了。

　　“那个荣国府的小公子倒是有趣，”六王爷骑在马上：“富贵闲人……世间最难得并非富贵，而是既贵且闲。”

　　杜翊撇嘴：“不过是巧言令色而已，小小年纪就如此喜欢诡辩，可见将来也是眼高手低。”

　　杜承业与长子相视一笑，杜翊这是自觉被削了面子，不高兴了。杜翊读书读得极好，上头有杜竑这个哥哥，很有长兄风度，并不与他计较；下头弟弟们都是庶出，也没人跟他较劲，所以杜翊一贯有些傲然。

　　今天踢了铁板，心里怎么会舒服。

　　杜竣在父兄看不到的角度偷偷翻了个白眼，他这个二哥，又开始作妖了。全家兄弟几个，堂兄弟十好几个，就他自负才学。倘若真的是书生傲慢也就罢了，杜翊这个人就不敢和大哥叫板，看人下菜碟的东西！

　　“父王可还记得盛唐之时，曾有神童录？”杜竑骑着马紧挨着父亲：“不如我们也效法古人，将京中各家弟子带出来看一看，以彰皇祖圣名。”

　　六王眉头一松，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家里孩子养得好，自然是世道好，那么世道好，自然是皇帝英明。孺子可教，六王慈爱的看着儿子，完全忽略了后面两个小的。

　　探春近日心中疑惑，家中被“李嬷嬷事件”搞得沸反盈天，迎春、惜春那边奶娘也被赶了出去，身边丫鬟一再被提醒：好好伺候姑娘，别想着偷奸耍滑！

　　看起来丫鬟婆子都规矩了不少，但李嬷嬷那边怎么处置还没有下文。而且，探春敏锐的发现，就算现在整顿府里，可这种情况能延续多久？

　　荣国府里面的情况，真的是隔三差五来个整顿就能解决的吗？

　　“不能，”宝玉笑道：“他们又不是天生低人一等，才做了奴才。不过是世道把人分成了三六九，可是就算把人划在下九流里，就能掐死他们想往上走的心？”

　　他失笑摆手：“现在不过是敲打他们一下，若是想让人的欲念彻底消失，那是不可能。”

　　“……这，岂不是一场空。”三姑娘叹口气：“今次压下去就是主仆和睦，他日又是奴大欺主。”

　　“那等到没有卖身为奴这一条的时候，你就不必那么纠结了。”宝玉笑道：“如今上梁不正下梁歪，主子自己乱七八糟，自然要找人帮他乱搞。奴才为了讨好主子，更不会劝，最后只会绑在一块胡作非为。”

　　臭水沟里倒污水，上面还要盖一层“堂皇正大”的遮羞布，这地方还能好？

　　想想都让人作呕。

　　宝玉摆弄着花瓶：“先不说这个了，你看这个插瓶漂亮吗？”他弄了个冰裂纹的美人瓶，上面插着一簇桃花。探春皱眉看了许久，漂亮倒是漂亮，可桃花和这个美人瓶好像不太撘。兄妹俩看了好一会，三姑娘给出了意见，应该换个瓶子。

　　最后这东西送到黛玉那的时候，只是一只柳叶瓶上头插着数支桃花，此时京中桃花开的最盛，虽然为了美感只送来寥寥数支，可满堂都是淡淡的桃花香。

　　黛玉打发紫鹃去给宝玉道谢，等自己缝个扇袋送给他。宝玉却被贾政叫去，没来得及和紫鹃多说两句，只告诉她，千万别让妹妹做太多针线，伤了眼睛！

　　贾政是在王夫人那里听说宝玉在清虚观遇上六王，就马上将儿子抓过来问问，这可是大事。

　　金钏看见宝玉就道：“宝二爷，环哥儿、兰哥儿也都在里头呢。”

　　贾宝玉微微颌首，照旧目不斜视的给父母问安，然后对弟弟侄子点点头。

　　三个人站在贾政面前，看贾存周和王夫人关怀了一下贾兰，略问了几句书，就让奶娘抱下去，好生照顾好。房里就剩下宝玉和贾环，贾环偷偷的看二哥，宝玉目光却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反正也没看向贾政。

　　贾存周不是不生气，可是他每次想要高声和宝玉说话，就想到这孩子小时候怎么被自己给活活吓傻了……政老爷实在心虚。他气归气，嘴硬归嘴硬，却并不是非要坑害自己孩子的人。

　　“听说你近来和你林妹妹相处的好，”贾政干咳两声，勉力做出一副严父的样子：“你姑父好学问，你妹妹自幼家学渊源，也是不差的。你们兄妹同在老太太膝下尽孝，好生相处，你……我听说你遇上六王爷了？”

　　宝玉将目光从窗户上拉回来，有些木然的点头：“是，老爷，儿子去清虚观，恰巧碰上六王带着世子和两位小郡公也在。六王还说，改日不妨去他府中听课，世子有好师傅。”

　　贾政想知道的事情，一句话都告诉他了，政老爷顿了一下才道：“那好罢，你，平素应对也算得体，王爷跟前知道进退就行了，回老太太那里去罢！”

　　他都被打发走了，贾环自然也被打发出来，这倒霉催的孩子连功课都没被问上一句。贾环此刻才五岁左右，倒还没有长大之后猥琐的样子，只是有些缩头缩脑。近来府中变动，他的年纪也用不上奶娘，干脆一并换了，如今只是一个老嬷嬷带着丫鬟围着他。

　　贾环小心翼翼的看着宝玉，宝玉也在打量这个从来没有好好看过的弟弟，他的眼神让贾环有些后背发凉。他抓着嬷嬷的衣裳，想躲起来，老嬷嬷却道：“环哥儿，快和哥哥行礼告退。”

　　有些被吓到的贾环低着头不肯动，宝玉并不在乎这些，他只是想笑，他们家人才多啊。一个环儿、一个兰哥儿，加上一个他，二老爷这辈子也算值了，几个儿孙各有各的样子。

　　一个每日只当富贵闲人，等待着屠刀落下的那一天；一个琢磨着将亲侄女卖个好价钱，总算没连他亲娘都卖了；而最后一个，大厦倾倒可以独善其身的时候，却对无辜妹妹的遭遇熟视无睹……最后要靠一个偶然得济的老人倾家相救。

　　贾环看着自己的二哥慢慢勾起嘴角，从喉咙里传来诡异的笑声，宝二爷笑弯了腰，笑的流出眼泪，他们叔侄几个都是一帮什么东西啊！

　　宝玉大笑着离开二房的院子，跌跌撞撞的跑在路上，他想见老祖母、想见黛玉，想和她们待在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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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时候，宝二的精神状态其实不太好……堪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