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贾疯子》因果定律

5、第 5 章

　　邢夫人这话是正理，这年头讲究的就是“亲亲相隐”，讲究“家丑不可外扬”，讲究的是哪怕已经溃烂恶臭的坏事，也要瞒着。下头蒙上头，上头骗下头，倒也真是相亲相爱、上下一心，其乐融融。

　　贾宝玉心里嘀咕，不过就是既要当裱/子，又要立牌坊。

　　“给大伯母、太太请安。”宝玉如往常一样，脸上没什么表情，与其说在给母亲问安，不如说是朝臣上朝，还是不得志的大臣应付差事那种态度。

　　自从他被贾政吓得不说话，又闹着要出家，折腾好几年之后，王夫人对管教这个儿子已经绝望了。如今她听了邢夫人的话，表面说一句嫂子说的对，内心却嗤之以鼻。有本事去找老太太说呀，谁不知道，宝玉是老太太养大的。

　　可邢夫人就坐在这里，王夫人还得问一句：“宝玉，听说晴雯那丫头送茶给李嬷嬷，还说了些不好听的话……那好歹是你的奶娘，咱们这样的人家。”

　　二太太深刻论述一番“关于我们这样的人家要善待奴才”这一理论，旁边邢夫人连连点头，好像这个场面完全满足了她“旁观教子”的愿望。听的贾宝玉直翻白眼，等到亲妈终于闭嘴，宝玉开口了。

　　“太太，我是您和老爷的儿子，又不是咱们家奴才的奴才。”宝玉笑了：“非得让他们骑在我脸上才算大家子教养？还请……伯母为我解惑。”

　　邢夫人从宝玉说奴才的奴才开始，就感到一阵不妙，她想找理由头离开，还没等想出理由就被问题砸脸。这还不算，贾宝玉接着告诉她：“伯母不知道吧，二姐姐房里的奶娘，偷拿二姐姐的首饰。老太太已经知道了，不知道大伯现在是不是也知道了。”

　　晴天霹雳，邢夫人傻眼，她想看二房的热闹，没想到是二房看她的热闹。贾赦是什么人？往好听了说，是直率；往难听讲，贾恩侯任性妄为，就是老太太也只能在他过分的时候训斥两句，过后还是我行我素。

　　连亲妈都管不了，何况邢夫人这个没底气的续弦，谁知道贾赦会对“女儿受欺负”这件事有什么反应。邢夫人支吾两声，真是连体面都顾不得，一溜烟就走了。

　　王夫人隔着窗户目送嫂子，回头就嘱咐金钏：“去外头看着，老太太那边若是有动静，赶紧告诉我。”

　　看吧，这就是他天真烂漫的亲妈，贾宝玉现在都不叹气，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能描述这家里的所有人，但要让宝玉遵从本心的说，这叫狗改不了吃屎。

　　别误会，这不是骂人，毕竟他自己也是一条疯狗。

　　“宝玉，大太太有句话还是说对了，若是外头传出你逼死奶娘的话来，到底不好听。”王夫人觉得儿子方才是为了堵住邢夫人的嘴才那么说话的，此刻邢氏走了，她自然要劝劝儿子，“你一辈子的品行名声。”

　　“太太，儿子一辈子的品行名声，和满府奴才的死活没多大关系。”宝玉笑道：“窃钩者诛。他日我功成名就，人们只会说我杀伐果断，哪一日我身败名裂，这才是我暴虐的罪证。”

　　王夫人顾不上她儿子“你可少操心”的潜台词，赶紧拉着儿子呸呸呸：“以后不准这么说话，小小年纪的！对了，宝玉你和你林妹妹玩得好？”

　　来了，这才是戏肉……

　　事到临头，宝玉突然改了主意，他原想敷衍过去，现在却不想敷衍。“是啊，儿子觉得，和妹妹像是认识了几辈子似的。”他笑笑：“看见她平安康健，儿子也觉得高兴，人和人的缘分真奇怪。”

　　王夫人也笑道：“那就好，你们都在老太太膝下，处的好自然好，娘也高兴。”

　　母子相视一笑，又说了两句闲话，宝玉告退。王夫人敛容静坐，半柱香之后才叫丫鬟：“去宝玉院子里，把袭人叫过来。”

　　二太太知道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德性：宝玉天性乖张，没被贾政吓着之前是这样，被吓坏之后，乖戾程度更上一层楼。而自从看见儿子练武的样子以后，贾政躲在书房连着几天唉声叹气，如今宝玉的事情，等闲二老爷也是不过问的。

　　所以，二太太着急，她当然希望儿子和自己一条心，贾珠已经没了、长女元春在宫中，长孙贾兰不是不好，可孙子毕竟不比自己亲儿子。因此，她想方设法的在宝玉的丫鬟里挑中了一个袭人，为人温顺柔和、性子好，宝玉看上去对她也蛮看重。看来他们母子还是有相似之处的，本来嘛，丫鬟粗粗笨笨的就很好。

　　只有老太太喜欢婀娜多姿的丫鬟，人粗粗笨笨的、旁的心思也会少。这是王夫人的看法，也算是多年来看赵姨娘、周姨娘得出的结论，可惜她不知道，贾宝玉的看法与她南辕北辙。

　　在宝玉看来，强调不许丫鬟长得漂亮、又不准人家对个人前途定位有规划，不过是都觉得自己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将投胎的运气当成本人的德行。

　　什么狗屁“正房太太的长相堂皇大方”、什么“体态风流娇弱的都不是好人”，贾宝玉冷笑，敢情这比青楼老鸨子还眼毒，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大家太太都去考过老鸨子资格证了。

　　他和老祖母看法类似，有本事就管住丈夫别纳妾，否则凭什么非得把家里弄得和苦寒窑似的，谁乐意天天对着丑八怪，他亲娘就是双重标准瞎折腾。

　　宝玉不是无的放矢，瞧瞧王夫人挑出来的丫鬟，那也没有太丑的。被她看重的袭人长得也不难看，她就是……宝玉懒得说她，横竖这辈子她们都管不了自己的事情，宝玉自己有了主意，“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今天被太太叫过去，宝玉的心情有些低落，不开心就出门喽。李贵被褫了差事，宝玉就只叫了茗烟，茗烟乐颠颠的跟在二爷后头。他背后都是各种羡慕嫉妒的目光，不少人都嘀咕，如今这小子可真成了宝二爷跟前头一个人了。

　　茗烟也觉得自己运气不错，往日都是李贵在宝二爷身边的头一份，谁知道李嬷嬷捅了篓子，如今每日在家坐立不安，还带累了李贵。而过去只能算小跟班的茗烟顺势上位，宝二爷拒绝了管家林之孝“找个老成人”的建议，说茗烟不错。

　　“我不喜欢跟着的人不听我的，反倒听旁人的话，管住你自己，做到这一条，其他的都好说。”宝玉如此叮嘱，就这么带着茗烟和几个家丁出门了。

　　他也不想去旁的地方，说实话也没什么地方好去，还是往清虚观走。他也有几天没见过含光、含静两个师侄了，自打那日之后，含光过了好几天才恢复正常，而含静……宝玉微微叹气，含静武功好，论起机灵，含光拍马也赶不上他。

　　可是，含静太机灵，全身都是开关似的，碰一下就动起来。宝玉喜欢聪明人，但是他还没想好，这个聪明人要怎么用。

　　清虚观今日似乎有外客，宝玉打马到门口发现有一队人马守在这里，许是什么达官显贵罢。以张道士的名声地位，往日也有许多人常来这观中，或是与他聊聊，或是图个清静。何况清虚观也有长明灯、记名符、寄名锁这种业务，也许是大家女眷吧。

　　宝玉打发茗烟过去瞧瞧，若真是女眷，他们就走另外一个门，不往观里去。可茗烟苦着脸回来：“二爷，他们说自己是六王爷家的人，王爷今儿带着世子来观里了。”

　　茗烟话音刚落，含光跑出来了，满头大汗：“师叔，师祖听说您来了，叫你进去！”

　　“不是说王爷在里头吗？”宝玉将马交给茗烟，自己跟着含光入观。

　　含光憨厚的笑道：“我也不明白，师祖听说你来了，就叫我请你进去。好像那位王爷听说是师叔来了，也想见见。”

　　哦，那就不奇怪了，从来对他衔玉而生、对那块通灵宝玉感兴趣的人都不少。猎奇心理，每个人都会有那么一点，和身份地位无关。不过这位六王爷可不是一般人，宝玉突然想到，论起来，这位六王爷，不就是他的那便宜姐夫吗？

　　本朝国号大魏，国姓是杜。杜者，甘棠也，从木土声。既然源自土，那么魏朝也依从土德，服色尚黄。

　　现在宝玉面前的几个人，除了张道士之外，还有一个中年男人和三个少年，穿的都是暗黄色的衣裳。中年男子，自然就是六王爷，六王全名杜承业。乃是当今皇帝的第六子，若是从中宫论，是继后所出的嫡子。

　　当今皇帝的嫡长子，悼太子杜承宗早逝，膝下只有两个女儿。悼太子薨逝以后，皇帝迟迟不立太子，如今最有希望的就是继后所出的六王。

　　宝玉记得很清楚，皇帝膝下的皇子们，除了悼太子之外，元后所出的二皇子早夭、五皇子青年早逝。三、四、六皇子年纪相仿，也谈不上什么立嫡以长，大家都是庶孽，一样的。

　　若是他没记错，今明两年之内，当今就要禅位给这个六王爷了，而元春大姐姐也会被看重封妃……只是，这一次，不知事情会如何发展。

　　对面的人打量着贾宝玉，宝玉自己的心情也很复杂，这毕竟是一手将荣国府推倒，将他和很多人命运改变的人。

---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预警一波：本文主攻……不管宝玉和林妹妹感情多么好，他俩也是有情人终成兄妹。小受已经出现了，本文是生理年龄意义上的年下。【不，绝不是六王，请别想太多】
预警二：庶孽最初没有贬义，只是指大树的分枝，在先秦，庶孽是相对嫡长子大宗所说的。除了嫡长大宗之外，其他的什么嫡次子、什么前妻后妻小妾所生的儿子，都是庶孽。
孽，庶子也。《说文》。段注：“凡木萌旁出皆曰蘖，人之支子曰孽，其义略同。
而在隋唐时代，这个说法和先秦仿佛，比如：玄龄乃避左右告父曰：“隋帝本无功德，但诳惑黔黎，不为后嗣长计，混诸嫡庶，使相倾夺，诸后籓枝，竞崇淫侈，终当内相诛夷，不足保全家国。
【杨广就是嫡次子，但是在房玄龄，和当时所有人的眼中，相对于房陵王杨勇，他也是庶孽。所以他夺储位，也是以庶乱嫡】
就是提醒一下，免得小天使们发生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