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祭典【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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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皇室的祭拜也罢，百姓的庆典也好，鹤见羽其实都没有亲身参加过。
她在自己天生的“记忆”里认识过庙会之类的东西，在梦中大唐的时候也和李白一起经历过上元节。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索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正月十五夜的长安，灯明若昼，人潮往来，端得是百坊千曲、万里锦绣繁华。
正因如此，那景象反而越发迷幻如梦境，让鹤见羽只敢把它小心翼翼地封存在记忆里。
而今夜，和以往都不同。
酒吞拉着她的手走在街上，两人面上带着相似的面具。四周也有不少妖怪来往，却并不拥挤，比起那士子仕女簇如满园春色的上元，倒更像林中树，彼此之间下意识拉开了距离。
“喂喂，那边那个红头发的家伙！”就在这时，一道稚嫩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酒吞对此无动于衷，而鹤见羽寻声望去，看见了一个守着金鱼池的女孩。
“什么啊，你这个人，带喜欢的人来逛庆典，都不打算送点礼物表示心意吗？”酒吞的无视让女孩气鼓鼓地跳了起来，踩着木屐啪嗒啪嗒地追到大妖面前，“我可是看见了，你都买了鲤鱼精姐姐的泡泡——我的金鱼也很可爱，也很讨人喜欢啊！”
“他买那个泡泡，是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不会破的水泡，所以有些好奇。”鹤见羽微微蹲下身，迁就着面前女孩娇小的身材，“你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呢，我可以看一看吗？”
“诶？'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这么说，金鱼先生、金鱼先生好像确实有些常见呐……”女孩似乎被问住了，她喃喃着，仿佛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啊啊，难道我真的比不过鲤鱼精姐姐吗，不要啊，这样我还怎么征服世……”
“对了！”碎碎念着的女孩似乎灵光一闪，“鲤鱼精姐姐的泡泡只能一个人玩，但是，姐姐你能让那个红头发教你捞金鱼啊！”
说着，女孩昂起头，得意地对酒吞说：“怎么样，这个主意很棒吧，手把手地教——那个爱出千的臭青蛙说过，这是人类里很流的'情趣'呢！”
总之最后，鹤见羽和酒吞还是跟着金鱼姬到了她的摊位——金鱼姬就是那位女孩的名字，据她自称，她是“荒川里最可爱的、数一数二的大妖怪”。
就实力来说，女孩周身萦绕的气势确实有几分可信度。但是从性格方面——尤其是鹤见羽几句话就套出对方来这里，是为了和忽视她的朋友赌气之后——她真是颇为稚嫩任性。
“她还真是个孩子啊。”靠在酒吞的怀里，被大妖握着手捞金鱼的鹤见羽，在金鱼姬又去招徕其他客人的时候，这样对酒吞说道。
“太幼稚了，”酒吞淡漠地点评道，“荒川之主把他麾下的妖怪保护得太好——他的部下没有发觉，他明知如此却不去改变，这不是一个百鬼首领该做的。”
“正因如此，当看到这个孩子的时候，我才更加高兴。”鹤见羽说，“她如此随心所欲，如此快乐而自由，有人愿意守护她，让她留下骄纵，不被世事险恶所打磨。”
“尽管在她眼里，她有着如此多的苦恼……可她不知道，连她那满心的苦恼，都是如此可爱，如此令人羡慕。”
酒吞没有再说话，他沉默地注视着鹤见羽映在水中的倒影，注视着那双只有映在水中，只有不面对他时才会流露出真实的双眼。
下一刻，盛着金鱼的捞网破水而出，同时也打碎了鹤见羽映在水中的身影——大妖没有动，是少女抬起的捞网。
“大人，我好像会捞金鱼了。”鹤见羽注视着捞网中腾跃挣扎的金鱼，对酒吞说，“我想留在这里再捞几条，能麻烦您帮我去找先前的那位鲤鱼小姐，要一个注满水的，能让金鱼生活在里面的泡泡吗？”
鹤见羽的要求其实没有意义，无论是金鱼姬的金鱼、还是鲤鱼精的泡泡，都只不过是那些妖怪们今夜用妖力凝聚出的幻象而已，等到庆典一过，甚至不待明日太阳升起，它们就已悄然消散。
可酒吞还是起身了，“留在这里等我，”他缓缓地说，“这里人很多，不要乱走，走丢了。”
“我明白。”
酒吞离开了。
而在大妖融入人群的下一刻，鹤见羽将捞网沉入了水中，那只困在网里的金鱼也重获自由。
“竹君，好久不见。”少女忽然说。
“……好久不见，羽姬。”青衣的妖怪，从鱼池旁的树下走出——当置身林间墙檐，万年竹便拥有世间最隐秘的潜匿之术，只要不显露杀意，哪怕如酒吞童子那样的大妖也会在葱郁的草木气息中将他忽视。
“一路找来，你受累了。”鹤见羽望着万年竹，没有探究他是如何找来的。
“确实很麻烦，”万年竹说，“所以，把你带回去之后，我会一直看着你——如果再把你弄丢，我说不定就要嫌麻烦，不再去找了。“
“我不会给竹君添麻烦的。”鹤见羽站起身来，走向万年竹，“酒吞暂时不会回来，要和我一起在附近走走吗？”
“我对这种吵闹的庆典没有兴趣，”万年竹说，“不过，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吹笛子倒是可以。”
……
然而鹤见羽最后也没有听到万年竹的笛子，因为她在路上看到了远处的安纲。
“看来我该走了。”鹤见羽望着人群中的安纲对万年竹说，“那是酒吞请到大江山的刀匠。”
“我知道。”万年竹说，“我还知道，他其实是源赖光的式神——他不会阻拦你离开的。”
“原来他是源氏的式神，”鹤见羽十分平静，“我最初还以为是晴明让他来的。”
“不过，既然如此，我现在就更无法离开了。”
“为什么？”
“晴明都尚未寻找我，朝中自然也不会有其他人为我费心，更何况是那位赖光大人。”鹤见羽的声音依然没有丝毫波澜，“他派鬼切来这里，应该是有其他事情。如果我冒然离开，鬼切难免会被怀疑。”
“而且，根据赖光大人的性格，从源氏的立场来看，把鬼切派来的理由，一定是为了那唯一的目的服务：与大江山开战。”
“等到那个时候，我自然就能趁乱离开，没有必要让竹君您为我以身犯险。”
“……安倍晴明出事了。”万年竹沉默片刻，忽然这么说。
鹤见羽愣怔了一瞬，方才清楚地意识到青年在说什么。下一刻，她便焦急地抓住了青年的手，“晴明怎么了？”
“他没有受伤，”万年竹安抚地拍了拍鹤见羽，“我在找你的路上遇见了他，当时，他径直路过了一个被妖怪袭击的村庄。”
“那不是晴明。”鹤见羽斩钉截铁地说，“他绝对不会对屠杀无动于衷。”
“我明白，”万年竹说，“但是我能确定，他有着和安倍晴明一模一样的气息。而且，就是他让我来大江山找你。”
“不过还有一点，他身上，有妖琴师留下的'余音'。”
“你是说，琴师用琴音助长了晴明心里的阴暗面？可我并没有——”鹤见羽说着，忽然松开了攥着万年竹的手，“是了，我把真名给酒吞之后，和琴师的契约就被酒吞切断了。”
“所以……有人控制了琴师，然后通过琴师诱导了晴明。”鹤见羽自言自语着，思路逐渐清晰起来，“琴师尽管受伤，但实力依然不弱，京中能够收服他的阴阳师并不多。”
“既然是对付晴明，那就不可能是他的师门。而剩下的……”鹤见羽的目光缓缓投向了远处的鬼切，“源赖光？”
“如果妖怪袭击人类的事件频发，朝中一定会有所行动。而到时候，身在大江山的我……就是燎原烈焰最初的那点星火。”
“……我不会让这件事发生。”鹤见羽说，“我是一个冷漠的人，能够旁观一场和我毫无瓜葛的战争。”
“可是，我绝不会让自己，成为一场战争的导火索。”
“万年竹，”鹤见羽郑重地叫出了万年竹的名字，“请给我一滴你的血。”
万年竹闻言，伸指擦过自己的刀刃，干脆地开出了一道汩汩流血的伤口。
鹤见羽也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沾了一些血。
“谢谢。”少女望着青年，叮嘱道，“你先离开这里吧，在源赖光退治大江山之时，绝对不要过来。”
“这是命令，万年竹。”
鹤见羽第一次用了万年竹的真名。
在真名的制约下，万年竹身不由己地转身离开了。
最后，晚风隐约将少女的呢喃送到了他的耳畔。
“如果茨木童子可以……那……应该也可以。”
……
鹤见羽不认识“半妖安纲”，但对于“鬼切”，她可以说久仰大名。
在她与生俱来的记忆中有这样一段故事——茨木童子于罗生门被源赖光斩下一臂，前者的血液溅到后者的式神“鬼切”眼中。
大妖血液中强烈的妖气冲破了源赖光在鬼切眼中布下的禁制，让鬼切回想起来，他其实曾是大江山的妖怪。
他，是那个他随源赖光一起退治过的大江山、的妖怪。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祭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