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祭典【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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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鹤见羽醒来时，酒吞已经睡在她旁边了。大妖火红的长发散乱在床上，丝丝缕缕甚至挂在了少女身上，仿佛从后者白皙肌肤中流淌而出的血液，勾起了某种异样的旖旎。
从最初在睡梦中险些随手扼死枕边人，到如今悄然夜归也不会惊动浅眠的少女，这是酒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潜移默化。
就在这鹤见羽出神的片刻，原本酣睡的大妖睁开了眼睛。他坐起身来，熟稔地将鹤揽进怀里。
“我已经把事情准备好了——一旬之后，你就能拿到那把刀。”
“嗯。”
“说起来，之前在回来的路上，我看到有人类在举行祭典。”
“祭典吗，”鹤见羽思索片刻，微微颔首，“春夏之交，祭典确实很多呢。”
“三月里樱花踊的歌舞，高山节的庆祝，”鹤见羽说着，原本毫无波澜的眼眸逐渐潋滟起欢喜，“还有四月葵节前往神社的礼拜——那个时候，母亲穿着华丽的衣饰，走在一群武士的护卫里，就像……就像是中宫一样。”
少女眼中跃动的快乐，随着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眼睫轻颤，仿佛被猎人弓矢射中后无力扑扇的鸟翼。
“虽然这么说，但我其实没有参加过葵节的礼拜，母亲每次也都留下来陪我。可……母亲以前是备受荣宠的，她拥有过的仪仗，一定比我想像得还要盛大千百倍。”
是的，桐壶更衣曾经被天皇待如珍宝。他是太阳，她便是月亮，被太阳赐予光辉，被众星拥簇捧起。
然而后来……她却被轻易弃如敝履。
酒吞耐心地听着鹤见羽的话，他抬手抚摸着少女的黑发，好像没有听出对方言谈间有所避讳，似是随口般赞同道：“嗯，鹤都是这么令我喜爱，依此类推，鹤的母亲被那人类如何盛宠也都不为过。”
“……母亲值得最好的，因为她是天下最好的人。”鹤这么喃喃着，片刻后，她仰头望向了大妖的红眸，“这样想来，大人应该也被许多女子痴恋过吧。”
“记不清了，”酒吞漫不经心地说，“以前倒是假扮过人类去找些乐子，不过郎情妾意的戏码演多了，也不觉得有什么意思。”
”如果一个人真的被什么打动，他是不会感到厌倦的。”鹤见羽说。
“我喜欢母亲，所以每和她多待在一起一分，我就会更爱她一分。母亲喜欢樱花，每年她看到樱花飘零，哀伤之余，又越发憧憬来年的那树。”
少女说着，伸手虚握住了一缕酒吞的红发，“我也喜欢大人的红发，它看起来这么炽热、蓬勃，却愿意停留在我的手中。”
“于是，当清晨太阳升起，我想到那空中的浮云飞鸟时，我就会告诉自己——没关系，我还有能握在手心的'太阳'。”
在两人交谈间，窗外灰蒙的天空已彻底放亮。感受着阳光的暖意，酒吞看到少女对自己露出了一个隐约的笑容。
……
东方日头渐高，酒吞早已离开了鹤见羽的住所。
今天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时时抱着少女一起，因为他有件特殊的事情要办。
酒吞审视着被呈到面前的火红华服，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自己还混迹在人类市井里声色犬马的时候，曾听说过这样一个故事：
有一个人爱鸟成痴，他抛下世俗荣华隐居在深山老林里，吃浆果，饮露水，背弃人类的天性，和鸟雀一样活着。
后来，他死了，死于饥寒交迫。
在他死去的那天，明明寒风呼啸、大雪纷飞，却仍有无数鸟儿从四面八方汇来。它们盘旋在空中，此起彼伏地哀鸣着，余音环绕山林月余方歇。
他怎么会突然想到这样一个故事呢？酒吞想着，不耐地一挥手，仿佛这样就能摆去混乱的思绪。
而大妖这简单的动作，却让对面的妖怪惶恐起来。
“这、这套十二单是小人按您的命令，完全仿照那些人类皇后规格制作的……”
“我知道了，让那两个人类侍女把它先放好。”
“是、是。”
鹤见羽来到大江山之初，酒吞只是随意地将她带在身边，谁知道后来逐渐成了习惯，习惯将她抱在怀中，习惯给她倾杯喂酒，习惯看她月下乱花影。
他才与她相处多久，一个月、两个月？这和妖怪漫长的生命相比，是怎样的沧海一粟。
可酒吞就是因此开始留心人类的生活，去在意那些以前他不屑一顾的东西。
正如之前所说，酒吞曾扮做青年混迹人类之中，纵情肆意之间，小家碧玉、大家闺秀，他自然是都见过的。
在他看来，她们都像是树上的花，春至而绽，美则美矣，却多少千篇一律、面目模糊：
爱穿不便行动的华服；需要侍女陪伴照顾，说些体己的闺中话；看到樱花绽放，却会惆怅“大多好物不坚牢”；期盼着庆典，喜欢身处人群，追寻那虚无缥缈的烟火暖意……
这种种已经不知被谁们升华成了一种符咒，铭刻在那些女性身上，引导、塑造、限制着她们，以供他人欣赏。
面对她们，曾经的酒吞选择欣赏，然后兴致缺缺地走开。
可如今的酒吞，却在想鹤见羽究竟喜不喜欢这一切。华美的衣饰，盛大的仪仗，端庄的皇后与雍容的君王，这是鹤想要的吗？
……
鹤见羽有些惊讶。
大妖昨晚披星戴月赶回，却又在今日清晨后不知所踪。
而到如今夜幕渐临，他竟拿回一件绘有飞鹤的白衣让她换好，然后独自带她出了门。
“山下有些小妖怪好奇人类的生活，有时候会学着办一些庆典。”月色下，酒吞难得没有直接抱起少女，而是选择牵住对方的手同行。
他望着鹤见羽的神色，停顿片刻，继续漫不经心地解释道：“我之前去逛过几次，那祭典和人类的也差不了多少。”
“……真没想到，大人也喜欢庆典。”鹤见羽看着自己被酒吞攥住的手说，“据说，喜欢着同样的事物，彼此间的距离就会被拉得很近。”
“即便喜欢不同的事物，我依然会留鹤在身边。更何况我也谈不上喜欢祭典，只是偶尔去看几眼，防止出什么乱子。”酒吞回道，“他们毕竟是我大江山的妖怪，让他们能安心闹腾闹腾，也算是我的职责。”
“这听起来就像'王'一样，”鹤见羽说，“担负守护一方的责任，让自己护百姓安居乐业。”
少女的话音落下，酒吞竟停住了脚步。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大妖似乎无奈地说着，伸手抬起了少女的头。
“我，本来就是最强之妖，鬼王酒吞童子啊。”
明月映在一袭红衣的大妖身后，衬得他仿佛霜雪上的一轮冬阳，越发夺目耀眼。
作者有话说第19章 祭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