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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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近海的渔村，村子里，有一个能预知风暴的孩子。
那个孩子喜欢跑到村子外的山崖上眺望大海——“这是很正常的啊，因为他是能沟通海洋的孩子呐。”人们这么说。
但是，他们不知道，这个孩子其实是为了去见一个“人”，或者说，他是去照顾一只由云端坠入凡尘的“鹤”。
鹤是一个披着金白相间羽衣的少女，据她所言，她是一个妖怪。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喜欢鹤，也永远不会离开鹤。”孩子不止一次地对少女这样说。
“为什么呢？”鹤每一次都会这么问。
而每到这个时候，孩子就会笑着把头埋进少女的怀抱里，却并不答话。
他喜欢鹤，原因很多，归根结底却又很简单。
在他的预知能力突然失效之后，是鹤在暗中代替他进行了预言，帮助他继续祈祷这片土地风调雨顺。
鹤始终带着无条件的、天女一般温柔的爱怜保佑着他，庇护着这片土地。
时间就这样流逝，无数个日子像浪花一样涌上海滩，然后浸入沙土中无影无踪。直到一个昏暗的早晨，一队装备精良的阴阳师与武士造访了这个偏僻的村庄。
第二天，当孩子怀着揣揣不安的心前去寻找鹤，他只见到了一地的血迹。
鹤消失了，被自然排斥了的孩子无法继续预言和祈祷。
没有了孩子的能力，村人们再也不能堵截鱼群迁徙的路线，把它们捕捞一空，赶尽杀绝；再也不能摸进山中凶兽的巢穴，带走它们的幼崽去售卖给喜爱新奇玩物的达官显贵……
人们投向孩子的目光越发失望，那一双双眼睛中蕴含的情绪沉重得让瘦小的孩子为之颤抖。
“鱼群越来越少了，之前去山里的那些人也十之八九没了消息……”
“这种情况之前可从来没有过，你们说，该不会是……”
“我从一开始就说他古怪的很，但你们非要留下他，现在看到了吧……”
“把他祭给海神吧。”不知道谁这样提议，“原本的海神娶亲仪式不就是因为他中断的吗？”
“那样是不是太残忍了……”
“我觉得也……”
最终，孩子被押着走到了海边。
他被以前那些笑得和蔼的人们推搡着，咒骂着。他困惑、委屈、恐惧、哭泣，却只换来了不耐的拳打脚踢。
海水一点点没过他的脚踝、小腿、膝盖，就像鬼使伸手要将他拉入地府。
当他整个人浸入水中，恍惚间灵魂仿佛要飘离身体的时候，他隐约看到了许多本不该他见证的事情：
“你们再等一等，再等一等！”憔悴瘦弱的女人在一群人的包围中执拗地挣扎着，“我不要被丢到海里去，我的孩子是神的孩子！再等一等，一个月，一个月我就能生下他——你们会看到的，他是神的孩子，是神的凡身！”
近乎疯狂的女人被粗暴地打昏，村子里的人为她草草上了媚俗的浓妆，然后在一个打扮夸张的“阴阳师”的指挥下把女人扔进了海里。
汹涌的浪涛吞没了女人，却在一个月后将一个孩子送到了岸边。在纷纷的议论与冰冷的审视中，那个孩子被村里独自一人的老妪牵过了手。
后来，老妪死了——那个空中阴云密布的傍晚，她去追屋顶被风刮走，然后被村里其他调皮孩子抢去的茅草。她把家里那个孩子梦见的天灾当成了玩笑，然后真的消失在了风雨中。
老妪的死没有在村子里掀起波澜，孩子却在一夜之间受到了人们的瞩目与热情。而之后的故事，便是孩子熟知的那些。
“你明白了吗？”沉入黑暗冷寂的海底，本该死去的孩子意识却越发清醒起来。
他能感受到，无数枉死的生灵从四面八方围来，它们控诉着他过去的助纣为虐，嘲笑着他过去的愚昧无知。
“你明白了吗？”
“我……”
孩子的答案模糊在一片骤然降临的柔和光晕里——是鹤回来了。
少女从天而降，一如当年和孩子的初识……当然，这只是一种错觉罢了。
那个孩子屹立在海面上，他的身形在一股莫名力量的影响下长为了高大的青年模样，他神情冷漠，仿佛端坐云端的诸神俯瞰尘世——那座海边的小村，就在他毫无波澜的目光中，被怒吼的巨浪埋葬。
而青年的怀中，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位遍体鳞伤的少女，她憔悴，虚弱，被某个卑劣的人类夺走了强大的力量、永生的自由。
……
这是一座孤岛，大海将它拥在怀中，一如天空将明月揽在臂间。
此时，海岸上，一位少女席地而坐。海浪漫来，轻抚她的脚尖，然后仿佛惊觉了自己的冒犯，不舍地缓缓退去。
鹤见羽来到这座岛屿已经有数月了。
那晚，她代替大乔走入海中被分出的道路，却在中途遭到了攻击。
袭击者是生有狰狞骨刺与横肉的怪物，它们的周身散发着妖异的光，仿佛荒野上燃着的、将人勾入魑魅之中的鬼火。
这是检非违使。脑海中与生俱来的知识让鹤见羽笃定它们的身份，却无法使她了解自己被攻击的原因，也不能帮助她战胜敌人。
鹤见羽不知道自己在梦境中的死亡会对现实造成什么影响，但是她不想束手待毙。
于是，抱着拼死一搏的信念，她在缠斗中跃入了检非违使撕裂在虚空的缝隙。
在比黑暗更加深邃的通道里，扭曲的时间与空间，驳杂的能量与灵力……如果不是以津真天的黄金羽，少女一定会被绞碎，碾成齑粉，散乱在虚无中，连重归天地的机会都不会有。
在模糊的意识中，她坠入了大海。空中是隐隐雷鸣，身下是惊涛骇浪，她被海水捧起，送向了蓝发的青年——那是和开启巫女力量的大乔一样的颜色。
“是你吗？”视线已经昏暗，但在意识彻底沉睡前，少女仍挣扎着抬起了手。
她抚上了温热的面庞，随着流下的眼泪流逝了最后一丝力气，昏迷过去。
是你吗，大乔？这是你祈祷来保护我的海神吗？
当鹤见羽怀着疑问再次醒来，她正置身于美轮美奂的殿宇内。
镂刻着精致繁复雕花的沉木床榻，仿佛荟萃了四时草木芬芳的袅袅熏香，缀在天花板上在夜晚亮如繁星的明珠……它们不是凡俗追求的奢靡浮华，却自有雍容与雅致。
鹤见羽独自居住在这座宫殿里，她甚至可以确定，整座岛屿都只有她一个人，然而，精致的饭食总会在她未注意时凭空出现的桌上；她的衣橱内总会被挂上一批批越发绚丽的衣物；她驻足过的花朵，不知不觉间占尽了满园春色……
不仅如此，岛上的每一个生灵，即便是猛兽也会对她低下头来，温顺亲昵得仿佛家养的宠物；她经过的每一棵树都会隐隐弯下枝桠，献上最甜美最饱满的果实；她行走的每一条道路，两旁的荆棘会悄然藏入丛中，奔流的溪水会在刹那间停住脚步……
比起一件一成不变的死物，这座岛屿反而更像绘卷中描绘的木偶戏——隐藏在台后的人牵丝扯线，以灵巧的双手、别致的匠心操纵木偶上演着悲欢离合。
而这万般心思，都只为了搏得台下佳人的一笑。
作者有话说第11章 月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