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传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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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段流传于民间的故事，它仿佛连绵的芳草，历经百代枯荣，最终仍在老人的嘴边，孩子的床沿，生生不息，郁郁葱葱。
那个故事是这样开头的：残暴的大妖怪酒吞童子，在妖狐玉藻前引发的京都之乱中，掳走了少年的阴阳师安倍晴明效忠并心悦的姬君。
他将那位姬君带到大江山，拿鼎铛玉石、金块珠砾堆砌出华美的囚笼；取绫罗绸缎、织锦丝帛铺就少女白皙玉足踏上的地面；集云烟雨雾、乃至日辉月霞，浸入她樱花般娇艳的肌肤……
甚至，仅仅因为姬君对刀剑好奇地一瞥，他便以重宝邀天下刀匠赴大江山锻刀，并在最后用自己的鲜血为那把利器开刃。
而那把刀，就是今后让无数英豪不惜亵渎死亡也要取得的神兵——“鹤丸国永”。
“那么这个故事是真的吗？”坐在桌案边的少女缓缓摩挲绘卷，好奇地追问着身旁白衣的付丧神，“国永？”
“这个嘛——”付丧神耸了耸肩，“虽然很想认下这个能吓人一跳的身世，但是我的来历在羽姬的历史课本上不是已经写得一清二楚了吗？”
“果然是这样啊……”少女有些失望地重新注视起绘卷上绮丽的色彩，片刻后，又突然反应过来，抬头用无奈的口吻道，“我说过的啊，如果想显得亲切一些，可以直接叫我阿羽——'姬君'这种称呼实在太奇怪了，难道国永想让我喊你'鹤丸殿'吗？”
“抱歉抱歉，”面对少女苦恼的神色，鹤丸国永立刻缴械投降，然后熟稔地祸水东引，“不过真要说起来，也不止我一个被传出这样有趣的来历——对吧，神赐的三日月？”说着，他冲不远处的几位付丧神翘起了不怀好意的笑，正襟危坐一副打算看热闹的架势。
三日月宗近，野史中是由月神荒赠给受他眷顾的天照血脉的神器，故名中取有“日月齐喑”之意。
除此以外便是髭切，于罗生门斩断茨木童子一臂，在大江山一役退治酒吞童子——最后却因沾染了过多的妖物之血而滋生出恶罗王这样的厉鬼。
还有小狐丸，被集平安时代群妖们睥睨纵横气魄的最后之妖巴卫从稻荷明神手中夺走，转送给他深爱的人类女子。
这四把诞生自扭曲历史的“错误”，此时此刻却置身同一方庭院，在这座隐于市井的鹤见神社内，聆听着他们的经历留在这个“正确”世界的最后痕迹——那些旁人眼中荒诞不经的传说。（注，见作说）
而在遥远的千年前，那只振翅击水，在时光之河中卷起似雪飞潮的“鹤”，则正置身于自己的又一场迷梦——
月下水波漾荡，将映在其上的那抹倩影揉入碎金似的月光中。
涛声此起彼伏，仿佛一个男子深沉的情语在起舞少女的耳边厮磨。
一曲终了，晚风挟着袅袅余音，蓦地揭开了遮掩少女面庞的轻纱，让月华爱怜地吻上她的面颊。
少女献舞的祭台之下，人群一片寂静，片刻后，爆发出急雨般嘈杂的议论。
“安静。”人群中，一位老者跺下手拄的拐杖，竟是让喧嚣顷刻间平息下来，使人们恭敬地为他让出道路。
“莹儿在哪里？”他神情严肃，盯着少女问道。
“我把她打昏藏起来了，”少女平静地回答道，“不过，现在再问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不是吗？”
在少女身后，明月高悬，海浪翻滚着拥簇起一条通向海天相接处的道路。
老人与少女对视良久，带着一份莫名的释然与庆幸缓缓合上了眼眸。当他再次睁开，双眼中只有一片清明与冷硬。
“天下之大，莫过于海。天纲浡潏，为凋为瘵；洪涛澜汗，万里无际；长波涾涾，迤涎八裔。”老人吟诵出了这自上古流传至今的颂歌，“延血脉承汪洋，抱明月而长终，上哉禺彊，佑我江东乔氏，春秋不变，水旱不知！”
……
当那位江东乔氏的长女，那位一言一行都高贵贤淑的乔莹慌乱地赶来，第一次仪态尽失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海幕已经闭合，只留下冰冷的拍岸涛声。
那个被她救下的少女，那个以陪伴鲜活她荒芜刻板生活的少女，用余生岁月，换取了她的自由。
……
鹤见羽最初来到这个世界时，是有些无措的。
她在梦中也游历过其他地方，但无论风景怎样变换，语言文字始终一脉相传。她从未像如今这样，无法与人交流，只能通过他们审视自己黄金羽的贪婪目光读出恶意。
鹤见羽受到了追杀，却毫无还手之力——她还没有熟悉体内属于以津真天的力量，与月亮的联系也不知为何被生生切断。
就在她被逼上绝路的时候，一线生机从悬崖外的黑暗中亮起——她被一位少女收留了。
那位少女被锁在深深庭院之中，家族使命、纲理伦常，一根根丝线缠绕着她，操纵着她，强迫她带着优雅出尘的面具独舞。
多么的令人哀叹，多么的让人怜惜，多么的，像她的母亲，像那位被困在千重宫墙内直至凋零的桐壶更衣。
之后的日日夜夜里无数个瞬间，当那位少女用轻柔的声音对着她一遍遍重复着名字时，当那位少女握着她的手勾画着横竖撇捺时……鹤见羽都几乎要落下泪来。
所以，当得知少女因为迟迟没有展现出继承家族的天赋，而要被迫前往孤岛侍奉“海神”，或是被送给江东之主作为玩物时，鹤见羽打昏了少女，带上面纱，穿上祭祀的衣服，走向了献舞的祭台。
在踏上祭台之后，鹤见羽忍不住笑了，似嘲弄，似悲哀。
救下她的少女怎么会没有天赋呢？倒不如说，那位少女才是真正被大海宠爱的人啊。
只不过，那些人始终都未明白，他们供奉的从来都不是海神，而是月神。
她感受过祭台上残留的力量，在她击败蓝染，重伤昏迷之后，是这力量摧毁了那个祸津神的神国，也是这力量将她从生死一线拉了回来。
少女清楚，单是她一人，对除母亲以外的存在而言没有任何意义，但她所拥有的黄金羽，却足以令那些高傲的强者投来居高临下的一瞥。
鹤见羽平静地独行在被分开的海洋之中，月光照亮她的前路，投下她身后深邃而狭长的影子。
弱小如她，现在只能如镜花水月，呈现出倚仗外物的脆弱美好。
但她一定会变强，变成明月，变成朝阳。
作者有话说第10章 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