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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审判 ...

  •   顾彼是名人,是孟一一的丈夫,这桩凶杀案早就得到全网关注。真凶盖新田落网没多久,案子从孟市转到瀛洲法院公审。

      距离开庭还有一刻多钟,陆续有人走进审判庭。汪婵娟跟在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身后,极不自然地走进来。

      她明显是第一次来这种庄严的场合,法庭的无形气场压得她抬不起头,当她坐到距离我一米外的旁听席上,躲闪的眼神夹杂东张西望的好奇。

      几分钟后,戴着手铐的盖新田站上被告席。

      我一直盯着盖新田,他全程垂头丧气。尽管他的辩护律师周勤表现非常给力,极力替他辩白。但他看上去完全是一副不太想活的样子。

      周勤因为替盖新田这个杀人犯辩护,在网上早就被骂得狗血淋头。其中尤以孟一一和顾彼的“CP粉”骂得最狠。之前我看那些评论,差不多有种错觉,盖新田不仅杀死孟一一的爱人,还杀死了粉丝们的爱人。

      她们从前在孟一一和顾彼的爱情故事里,流干自己的眼泪。现如今,更是不遗余力摇唇鼓舌,一定要将盖新田判死刑、判死刑。

      依据目前有实可查的监控录像和沸腾的舆论,盖新田判死刑的可能在八成以上。

      在原告律师按部就班的审问下,盖新田低头讲述出他杀人的过程,时间、地点、杀人工具,一点不惊心动魄。

      一直到话语权转到周勤那里,庭上沉闷的气氛才有了些许波澜。

      周勤挺拔又稳妥地站在那,一开口就有黄钟大吕之感。“被告,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你为什么要杀死死者顾彼?”

      他目光如炬,周身自带一团强大气场。

      终于,盖新田抬起头,面如死灰。

      “不为什么,我看到他戴着的手表,心里气愤。”

      “什么样的手表?”

      “银闪闪的,反正是名牌。”

      “就因为对方的手表,你就起了杀心?”

      “不是,手表让我想起小时候我们一起在北河村里光屁股下河的日子。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他却成了人上人。我不甘心,当年要不是他骗我将田卖给他,哪有后来的风光。”盖新田语气里的怨怼和他死寂的表情很冲突。他的眉毛、眼睛、鼻子都安躺在原地,只有嘴唇孤单单地蠕动着。

      他也是厚嘴唇,和盖晓娇一样。

      盖晓娇今天没来观审。我忍不住猜想,她是不是因为愧疚而不敢来呢。不管千千万万个理由,最终她选择放弃自己的父亲。

      周勤仍然不遗余力在盖新田的杀人动机上做文章。

      “能不能详细说下你和死者的关系?之前发生过什么纠葛?”

      原告律师立即表示反对,不过反对无效。

      盖新田目光呆滞地回忆:“我和他是发小,在一个村子里长大。年轻时我们都在北河村混,一起打架混帮派,不过他脑瓜子灵,人又够狠。我20岁那年,他骗我低价将好几亩地卖给他,我上了他的当。他领着一帮人和村委会对着干,带着扳手锯子守着自来水管道,不许开发商收我们村的地,结果,最后他自己同开发商谈好条件还入了股。从此,他就发迹了。他比我强不了多少,我们一样农村出身,一样混日子,一样没上过大学,结果他成了富豪。不就是比狠吗,我也做得来。看看,现在我不也弄死他了。”

      说到这,盖新田居然笑起来。对于杀人的恶行,他没有半点悔改之心。我相信他是发自内心在笑,也许他还觉得自己杀得好,杀得妙,杀得呱呱叫。

      但周勤开始急了,盖新田这样的态度只会让他离死刑更近一步。

      “你觉得他为富不仁?”

      “那肯定,有钱的没有一个好东西。”盖新田漫不经心感慨后眼睛凶光一闪,“找他借点钱都不肯,我就弄死他。好了,你们不用问来问去了,我承认我杀人,直接盼我死刑吧。”

      法庭肃静的气氛瞬间被打破,旁听席里响起各种小声议论。三位法官也开始交头接耳。

      “原来顾彼真的涉黑啊。”我听到这句话从我耳边滑过。

      我下意识朝原告席上的孟一一看了一眼,她整张脸无喜无悲,异常寂静。她的目光好像是落在盖新田处,可我觉得,她更有可能是在发呆。

      只有我和希姨几个清楚,孟一一是个城府极深的人,优雅的外表非常具有迷惑性。多少次,她凭着这张无害的脸在商场上扮猪吃老虎。

      照我对她的了解,她是每逢大事有静气,但那是沉静的静,而非寂静的静。像她此时这副灵魂出窍的样子,通常是为了掩饰内心纷乱。

      到底是什么事,让她失去最引以为傲的冷静。我不认为盖新田的话能令她失常至此,一定还有别的什么事情。

      就在众人等待审判结果之际,左边传来一阵突兀的、夹杂着哭声的尖叫。

      “求求你们,不要判他死刑,给他留条命吧,他死了我两个伢子就没有爸爸了。”汪婵娟冲着法官嘶喊,用夹杂普通话的方言求情。

      正中间的大法官重重敲了法槌三下,“请家属保持肃静。”

      汪婵娟不敢大声哭了,咂嘴无助地东看西看,除了孟一一,这里没有一个她认识的人。她深深看向孟一一这个原告,可怜兮兮捂住嘴。一室凝重中,仍有破碎的呜咽声从手指缝溢出,我能体会她的绝望。

      她大概还不知道,她家很快会多出一百万。

      不远处周勤打了个手势,汪婵娟一屁股颓然坐下。

      “鉴于案情重大,本席宣判暂时闭庭,择日再审。”

      又是一声钝重法槌,沉沉砸在众人心上。至少,我被砸得心口疼了一下。

      当时我尚不知那股钝痛意味着什么,此时回忆起来,我可以清楚告诉你们,那是一种精准又朦胧的不祥预感。那就是直觉。

      当天下午,庭审录像一经公布,舆论风向大转。顾彼涉黑的传言被盖新田亲口证实,从前站顾彼的很多人倒戈相向,媒体兴奋地对顾彼不够光明的原始财富积累大作文章。

      顾彼生前和孟一一一样,都是低调人,从没有对自己的苦出身大肆宣扬。虽有漫天传播的小道消息供人娱乐,但终究只是风来风去,一吹就散。可这次不一样,很多记者亲赴孟市,以求拿到更多实锤猛料。

      不到几日,顾彼的过往被挖了个底朝天。在高中时就是欺负同学的小混混,高中毕业后是北河村小霸王,打群架、抢田圈地、二十岁时坐过一年牢,凭借狠厉的江湖作风从最牛钉子户步步惊心转型为最牛开发商。

      和顾彼一起扬名的还有孟市彪悍的民风,网上铺天盖地都是“穷山恶水出刁民”的说法。甚至有学者专门写了一篇文章,还原孟市半个世纪前各派宗族势力械斗的历史。

      顾彼发迹的不正义方式点燃整个穷苦底层的怒火,让大众不满的是原来要作恶才能发大财。

      像顺应民心似的,以顾彼的弟弟妹妹为首,不断爆出各种采访视频说他坏话。他的亲人骂他,他的发小骂他,他过去的合作者骂他,顾彼的形象断崖式跌落,从草根出身、有本事、痴情的绝世好男人变成一个不仁不孝不信不悌者。

      原来一个人死了之后,被泼的污水可以比生前更多。因为,死了再不能为人造福。更多的是利益不相关的人袖手旁观,没必要替他说话,反正说了死人也听不到。

      死了的人已经死了,可活着的人还得收拾残局。孟一一再出门立遭围堵。

      “孟小姐,你知道顾彼这些历史吗?请问你对最近的新闻有什么感想?”

      面对如同长矛刺喉的各家媒体话筒,孟一一的回答仍旧霸气。“我和他认识二十六年,在一起十三年,他是什么样的人,我非常清楚,不需要你们告诉我。客观地说,他对亲人、朋友都算得上仁至义尽,当然,他最爱的人是我,全世界人里还是对我最好。”

      我不放心她一个人,连续几晚都回家盯着。没有人比我知道诋毁顾彼对她的杀伤力有多大。

      顾彼是她前生失散的亲人,顾彼和她的爱情就是她最大的信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被折辱唾骂,她却阻挡不了汹涌人潮。

      可她看上去安然无恙。每天晚饭之后,她总是坐在案前喝茶。一盖碗,两品茗杯,沏一杯爱,沏一杯痛,自斟自饮,自得其乐。

      一星期过去。

      周五我跟管家一块出去买菜,回家时她笑着对我举起杯子。这是邀请我过去的意思。

      我走到茶台:“你今天心情好点了吧?”

      她从多宝阁取过一只干净小杯,然后拎起长嘴的青瓷公道杯替我倒茶,一边媚眼横飞:“我哪天心情不好了?”

      我小心翼翼偷觑她,“顾彼被骂成这样,你不难过?”

      “为什么要难过,他又不在乎名誉,他只在乎我。”孟一一理直气壮。

      忽略掉她气死人不偿命的口气,我仔细回想,好像是这样。她平日里没事就坐在这泡茶,这对她是万分平常之举。我怎么就以为她不开心呢?

      误导我产生这种想法的还是那场庭审。

      “你是不是很希望盖新田判死刑?”我试探着问。“现在舆论大变,他会不会改判死缓?”

      “这个我不关心。”她清凉的声音刺破氤氲茶香,“不论死刑或者死缓,差别都不大。”

      “那庭审那天你怎么那样不安?”

      她纤细的手按住盖碗不动,足足有三秒。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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