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经年，再见成往》斯别

20、第二十章

　　人上了年纪，似乎变得都不嗜睡，所以才会衍生出晨练这项活动。一大清早，夏姥姥和夏姥爷便都早早的起床了，夏姥姥在厨房里忙着一家三口的早饭，夏姥爷在阳台上逗弄自己的爱鸟。
　　而像往常周末睡到日上三竿的夏天，正在卫生间里洗漱。
　　“起这么早这是干什么去啊”？夏姥姥问道。
　　“我们约好今天去郊外陪阿洛取景”，夏天用毛巾擦干净脸，抹完香香，从姥姥身边经过，窜到自己的房间里。
　　“这么冷的天”？
　　夏天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道，“姥姥，下雪的时候不冷，化雪的时候才冷呐，再说了难得此良辰美景，不去可惜了”。
　　“是啊，让她去吧”，夏姥爷提着自己的鸟笼进屋。
　　“那你吃了饭再去啊”，
　　“阿洛今天请吃早餐，我出去吃”，夏天穿上羽绒服，拿起包包和围巾，“姥姥姥爷，再见”，没了踪影。
　　夏姥姥不放心，朝着窗外飞奔的夏天喊道，“注意安全”。
　　“知道了”，夏天挥手告别。
　　到的时候，齐立明和陈洛已经点好了餐吃了起来，店里热气腾腾，几张桌子都坐满了人，夏天进门一眼便看见熟悉的两人，一屁股坐了下来。
　　“你最爱的大葱肉的小笼包”，陈洛放到她的面前，还有一碗小米粥。
　　夏天喝了一口粥，身体接着暖和了起来，又胡吃海塞了几个小笼包，才彻底清醒了。
　　老板娘这时送了一碟小咸菜上来，笑着打招呼，“今儿起这么早，这是去哪儿玩啊”？
　　“我们这不陪着去陈摄影师去郊外”，夏天笑道。
　　“小洛上次替我们一家三口照的照片，他们都说好呐”，
　　夏天骄傲的回，“那是”。
　　这家早餐店已经屹立在此十几年了，小笼包更是远近闻名，平日十里八乡的人都到这儿来买，今天因为天气原因，人并没像以往排起长长的队，老板娘这才得空跟他们说上几句话。
　　而它正好开在夏天他们小区门口，可以说是吃他们家小笼包长大的，从小就与店里的人熟识，每天从这儿路过的时候，都会打上一声招呼。
　　夏天摸着自己撑的圆滚滚的肚皮，打了一个饱嗝。
　　“虽说是人家阿洛请客，你也不用把一年的早饭都吃了吧”！
　　“还不是杨叔家的包子好吃”，
　　搬着笼屉从里屋走出来的杨叔正好听见，“一会儿夏天走得时候，杨叔送个茶叶蛋”。
　　“谢谢杨叔”，
　　“马屁精”。
　　三人坐了一个半小时的大巴，终于到了郊外。一下车，迎面扑来的清新的空气，夹杂着白雪的冰香，眼前的景色更是美不胜收，茫茫天地间，白雪皑皑，山川，田野，村庄，全都笼罩在白茫茫的大雪之中，好像来到了一个幽雅恬静的世界，令人安静，脱离了世俗，忽然想到一句诗“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哇，好美啊”！夏天由内而外的惊叹。
　　他们以前经常来，所以并不陌生，按照规划好的路线前行，一路上走走停停，陈洛取景，其他两人打闹玩耍。走过一段柏油路，就是一片小树林，中间有一条小路，春秋天的时候，会遇见很多来这儿拍婚纱照的，但冬季里银装素裹的它，也别有一番韵味。
　　夏天抱着路旁的一颗大树，摆出一个特别做作的姿势，得意的呼叫拿着相机停在一旁的陈洛，“阿洛，快，给我拍一张”。
　　陈洛配合的对着她摁下了快门。
　　夏天跑过去检查镜头里的自己，倒也不避讳地说道，“怎么想象和现实差距这么大”。
　　“看久了还是挺好看的”，
　　“阿洛，你还是别说话了”。
　　夏天不死心的跑到路中央，做起了导演，“我就随便这么站着，就是网上很多那种，阳光洒下来，照在脸上的小清新的照片不是很多吗”？照葫芦画瓢的做好了样子，“怎么样”？
　　齐立明点评，“夏天，你知道东施效颦这个成语怎么来的吗”？
　　夏天选择性忽略，“阿洛，你觉得呐”？
　　“还不错，一二三，好了”。
　　陈洛去看镜头里的成品，也很是意外，“真的很不错哎”！又询问身边人“是吧，小明明，真的还不错”？
　　齐立明轻轻一扫，敷衍的点头。
　　“是吗？我看看”，夏天期待的拿过相机一辨真伪，一点儿都不害臊的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起来，“确实还可以，阿洛，你说会不会有一天你拿拍我的这些照片，得个什么国际上的大奖啊”？
　　“你知道有一种美叫你觉得自己挺美吗？你是不是包子吃多了，把脑子给堵住了，人家摄影师讲究的是意境，你这一看就是走后门的”，齐立明一盆冰水从上到下浇灭了夏天刚刚升起的美好愿景。
　　“会有这么一天的”，
　　“阿洛，你可不能连自己都骗啊”！
　　他们穿过树林，走过小路，淌过冰河，来到一个小山坡上。齐立明东翻西找，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块破木板。
　　“夏天，你坐上去，从这儿滑下去，特别像雪橇”。
　　见齐立明积极邀请的姿态，夏天本能想拒绝，但耐不住东西的引诱，跃跃欲试的坐在了木板上，比了个OK的手势，齐立明毫不犹豫的把她推了下去，山坡虽然不是很陡，但是这个倾斜度足够可以了，加上下了一夜的雪，厚度也达到了，像是来到了滑雪场。
　　兴奋的大喊，寒风刮到脸上，很凉，但也很爽，可惜好景不长，突然歪倒在一旁。
　　两人把她从雪堆里拔了出来，夏天这才后知后觉，“齐立明，你这是拿我给你做实验的吧”。
　　“昂，不然呐”！
　　几次下来，渐的要领，玩得不亦乐乎，早就忘了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三人找好位置，一声令下，齐头并进，而在中间的齐立明慢慢偏离了轨道，撞在了右边的马上要拔得头筹的夏天，殃及池鱼，双双来了个倒插葱。
　　夏天吐了吃在嘴里的一口雪，“你故意的吧”？
　　“这次真不是”，
　　“那你怎么不撞旁边的阿洛”，
　　“可能木板也分人”。
　　“………”
　　玩闹过后，大家才想起正事，阿洛背着相机一人去了旁边的地方，寻找灵感。齐立明和夏天在原地堆雪人等待，因为处在一个空旷的场地，无论阿洛走到哪儿，都会看见，所以安心的玩了起来。
　　两人蹲在地上凑在一起堆雪，冻的双手通红，都没有了知觉，也感觉不出凉意，齐立明见堆得圆滚滚的大雪球，问，“差不多了吧”？
　　“不行，要做个特别特别大的冰雪皇后”。
　　齐立明虽然嘴上很是不耐，但是手上的动作一点儿也没歇，为她忙前忙后，堆雪球，找树枝，她却像个大小姐站在一旁，掐着腰颐指气使起来，嫌这嫌那。
　　“下边这个球是不是有些胖了”？
　　“这手怎么一边长一边短啊”？
　　“还有……”
　　齐立明把手上的东西往地上一扔，“你是不是还没完没了了”？
　　眼看某人要翻脸，接着笑脸相迎，“好了，好了，我现在一看特别好，特别像冰雪皇后”。
　　齐立明来回踱步，反复端详，得出了结论，“怎么这么像女巫呐”。
　　“好像有点”，鉴于某人的脾气到了临界点，夏天拾起地上的树枝，自己老老实实的改造。
　　“呀”，惊呼一声。
　　齐立明着急的把手拿过一看，食指的指肚上已经出了血，想也没想，便含在了自己的嘴里，空气仿佛在此刻凝结了，置身于白色世界里的两人，眼神直勾勾的撞在了一起，红晕爬满了脸颊，彼此的心跳声好像在山谷间回荡，不知名的鸟儿掠过天空，害羞的风儿吹落了枝丫上的积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太阳公公彻底藏了起来。
　　夏天只觉得手指很热，痒痒的，有些尴尬的轻咬下嘴唇，齐立明才迟钝的反应过来，放开了她的手，掩饰般的在自己的书包里一顿乱翻，明明纸巾就在眼皮底下，愣是没有看见，低头时露出的脖颈渗着绯色。
　　“在这儿呐”，夏天轻声提醒。
　　“奥”，抽出一张，帮她包好，还是有一些血透了出来，这才发现剌了一道口子。
　　“我自己来吧”，
　　齐立明紧握住了夏天想抽回去的手，眼神闪躲，“就你那毛手毛脚的样”，虽是责备的语气，任谁听了都是满满的宠溺，可是那时的他，并不懂得。
　　用清水简单清洗了一下，一切都包扎好，两人一句话也未说，寂静的荒郊野外，只有彼此浅浅的呼吸声相互交织。
　　陈洛回来的时候，齐立明和夏天都垂眸不语，假装各自忙着手里的事情，以为两人又吵架了，细看又不像，便也没再多问。
　　瞥见她包扎的手指，急问，“你手怎么了”？
　　“不小心划伤了，不碍事的”。
　　“小心点，回去别碰水”。
　　坐大巴返回的时候，平常唇枪舌战的两人，一左一右的把他夹在中间，望着窗外，一路无言的到了市里，难得不聒噪，陈洛闲适的翻看自己镜头里满意的照片。
　　每周一的早上，都是李黎唉声叹气，呼天喊地，讨伐中国教育制度的三省吾身的日子，她却出奇的消失了，莫名其妙的玩起了失踪。
　　夏天问过白萱，说是家里有事，让她别太担心，可是她总觉得哪里蹊跷，更为奇怪的是，作为李黎狂热粉丝的秦朝，也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求知欲。
　　因为没有开心果的李黎，她就这样在各种千奇百怪的想像中度过了乏味的一天。
　　直到第二天的早自习，李黎才背着自己最爱的双肩包出现在教室里，像往常一样，一踢凳子，大大咧咧的一屁股坐下，只是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在夏天的印象中，李黎并不近视。
　　夏天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想死你了，说，这几天干嘛去了？竟然还请假”。
　　“睡眠不足，在家补觉”，
　　眼底的疲惫呼之欲出，夏天收起了玩笑，担忧地问道，“李黎，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啊”？
　　“没有，我能有什么事”，低头整理书桌，明显不想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而李黎后座上秦朝对于她的出现更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般，埋首认真的啃书，也不似以往活泼的性子，就算夏天再迟钝，也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不解的看向齐立明，他也表示不清楚。
　　直到下午放学，也一直保持着低气压的状态。
　　“我先走了”，
　　李黎在夏天欲言又止下早已出了教室，而秦朝也前后脚的出了门。
　　夏天回头问还在钻研物理公式的齐立明，“他俩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不清楚，不了解”，九个字草草打发了她。
　　“可我怎么觉得怪怪的”，
　　“上周的化学测验你考了多少分啊”？
　　夏天默默地转回了身子，一只手已经先她一步挡在了她的面前，“拿来”。
　　不情不愿地从书洞里翻出来，齐立明拿过一看，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晴转阴，“夏天，你看看你考了多少分，还整天好意思玩”。
　　她心虚的抠着书桌的一角，“我这次就是大意了，以为……”
　　“以为什么”？
　　齐立明指着一道题恨铁不成钢的教育，“类似的这题我不是给你讲过吗？怎么还能错？还有这道，你不是刚做过吗”？
　　“齐立明”，夏天轻唤出声。
　　他抬头看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辩词，眼看着嘴越来越瘪，“别垮着脸给我装可怜”。
　　她风马牛不相及的说了一句，“我饿了”。
　　齐立明在她无辜的眼神里，终是叹了一声气，重重抬起的巴掌，只是轻轻的弹了一下她的小脑壳，“我们先回家吃饭吧，吃完饭，去找阿洛做作业”。
　　“好”，夏天高兴的开始收拾书包。
　　还没走的简一拿着一本数学习题走了过来，“齐立明，可以帮我讲一道题吗？怎么想也觉得我的做法麻烦了一些，如果你时间紧的话也没关系”。
　　声音悦耳动听，犹如沐浴在和洵的春风里，令人心旷神怡。
　　“当然可以”，齐立明不似刚才对待夏天时凶巴巴的样子，欣喜的一口答应。
　　齐立明惊呼，“这是大学的课程，你都已经开始学习了”，对她有些刮目相看，平日里虽不爱说话，却是个努力上进的人，他比较欣赏既有规划还努力的人。
　　“我想参加明年的奥数竞赛，提前做准备”，简一不好意思的笑笑。
　　“是吗？我本来也想报名参加，但觉得太费时间了”，
　　“怎么会，就当是丰富自己的课余生活了，考试时间还早，你再考虑考虑，以你的成绩太可惜了，报名的时候，我通知你”。
　　“好，谢谢”。
　　夏天虽然背对着他们，但耳朵早就竖起来全方位的偷听，只是他们说的，离自己太远了。原来在这种优等生的心里，参加奥数竞赛，只是为了丰富一下课余生活，再想想自己的数学成绩，虽不至于惨不忍睹，却也拿不上台面，每次考的好一点，还沾沾自喜。
　　真是梁静茹的勇气听得太多了。
　　“我先去找阿洛”，
　　她想早早的离开这里，免受高智商的侮辱，可能因为走得太急，一不小心碰到了桌腿上，疼得转圈圈。
　　简一担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她连连摆手，表示自己真的没事，齐立明蹲下来，当着简一的面，差点卷起了她的裤脚，轻轻侧开，再一次重申，“我真没事”。
　　“刚伤了手，又伤脚，夏天，你真是能耐啊”！
　　“穿的厚，不疼，你们继续”。
　　背起书包，说了再见，便匆匆消失了。一出门，便悔恨的差点撞墙，丢死人了。
　　简一对着一瘸一拐转眼间便消失的背影说道，“夏天，没事吧”？
　　“不碍事，皮厚实着呐”。
　　眼神却迟迟没有收回来，而他接下来的讲题速度明显加快了许多。
　　校门口，陈洛看见远处踉踉跄跄走过来的夏天，紧忙迎了上去，“你这是怎么了”？
　　“不小心碰桌腿上了”，
　　陈洛扶着她往前走，“怎么会这么严重”？
　　“我前几天磕的还没好，新伤加旧伤呗，不过不碍事，一会儿就好了”。
　　“等到了前边药房里，我去给你买点药，对了，小明明呐”？
　　“他跟我们班班花切磋武艺呐”，
　　陈洛不明所以的看向她，耐心解释，“就是俩人在讨论大学高数呐，听不懂，班花就是简一啊，你见过的”。
　　陈洛蹙眉，似是在回想到底有没有见过，最后说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好像是吧”。
　　“她长得特别好看”，开玩笑的说道，“阿洛，你不会不喜欢女生吧”？
　　陈洛的手不自觉的抓紧了，抿嘴不语。
　　这时，齐立明与简一正好从教学楼一块出来，看见他们两个，齐立明快步跑了过来，简一只是远远的点头示意便离开了，并没有跟他们一起走。
　　齐立明和陈洛一左一右的挎着她，朝公交车站牌走去，路过的人总会好奇的看他们一眼，只有夏天特别自豪的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占了满满一个人行道。
　　“你说，人家是不是觉得我是个残障人士，你们俩对我志愿服务呐”？
　　“还挺有自知之明”，齐立明笑道。
　　“我们打车走吧”，陈洛见夏天腿脚不方便。
　　“不用，浪费那钱干嘛，坐公交车还有学生卡，来回才一块钱，出租车起步价就六块，够坐多少趟公交车的了，节俭是中华民族的美德”，夏天娓娓道来。
　　齐立明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她包裹价值的现状，肯定地说道，“零花钱没了吧”。
　　夏天轻咳一声，刚想说些什么，瞥见旁边的小巷口里相对而立的李黎和秦朝，应该是在争执什么，远看，气氛并不融洽。
　　“他俩在那儿干什么呐？这是怎么了”？抬脚便往他们的方向走去，一探究竟。
　　突然之间腾空升起，齐立明和陈洛一边一个架着她，快速离开。
　　“你俩放我下来”，
　　两人像是没有听见一般，随手招了辆出租车，把她扔了进去，一点儿也没有顾及她严重的伤情。
　　巷口里的两人，较着劲的紧抿着嘴角不说话，只有远处买卖的吆喝声和马路上的鸣笛声。秦朝还是问出了口，自嘲般地笑道，“你出远门了”？
　　“这和你没有关系”，
　　“可是你和我有关系”，
　　不知是因为这几天的奔波，还是因为那个人长年累月的拒绝，她竟有些心累了，或者说她不想面前的这个人变成像自己一样。“秦朝，我早就跟你说清楚了，别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我只是想告诉你，以后我陪你去，你一个女生，出门在外不安全”，转身离开。
　　“秦朝”，
　　他并没有停下，向着夕阳而去。
　　多年后的李黎，最终还是回到了生她养她，载满了她整个回忆的家乡，记忆里他们都在，现实中却寥寥无几。
　　如果这一天，她知道自己从没有放在心里的那个男孩，曾经为了她等在火车站一夜，偷偷的送她回家，再一个人在黑漆漆的夜里独自走了一夜，他们之间会不会变得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