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嫁后，夫君掉马了》白芨忍冬

6、不为人知

　　陈府的女君大人王云卓出身西凉王氏。同陈氏一样，王氏也是绵延数代横跨几朝世家大族，在前朝更是曾有人出任过中枢丞相，只是接连的战乱灾祸让王氏一族不接连遇险，为了明哲保身，王家的先祖渐渐远离朝堂。
　　大周定都西京后，王氏一族渐渐开始复苏，并于都城开设了启蒙学堂。如今朝中诸多青年学子皆是在西凉王氏的学堂中开蒙，也可算是桃李天下。

　　因贵为西凉王氏之后，王云卓一向秉承着王氏一族对当家女君的规范要求，努力在外人面前呈现出贤良淑敏，德才兼备的形象。
　　在姚昭眼中，舅母王云卓在任何时候都会保持着端庄持重，喜怒哀乐从不形于色容。

　　此时，姚昭看着手里恰似冗长的嫁妆单子，满腹疑惑，用眼神的余光一直瞥向身侧的二舅母王氏，却只见王氏仍然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一时间竟拿捏不准要如何开口询问。
　　“二舅母，外甥女惶恐，不敢承接这么多箱子嫁妆。我还记得，当初大表兄迎娶表嫂时，表嫂的嫁妆箱子也不过是二十八抬，符合咱们家官爵的规制。如今您归置出四十八抬给外甥女，实在是有些僭越。”

　　“不用慌张，我按照陈府姑娘的规制为你备好了二十八抬箱子，额外你外大母为你加了十二抬，你四姨母又为你备了八抬。再者说，顾家的顾侯爷是天子近臣，上有顾皇后，粘着皇亲，自然是与旁人家不同。我也向你舅舅提过，我们都觉得四十八抬不算逾矩。”
　　王云卓嘴上说着无妨，表情语气上没有半分起伏，让人捉摸不透她的态度。

　　姚昭也只能说些面子上的话，不同不痒地应付一番，“我自幼父母去的早，有劳舅母姨母们照顾操持。”

　　“另外，顾家近几日就要来府上下聘，按照礼节聘礼也是要给你。”
　　盯着嫁妆单子上那些长篇累牍的文字，姚昭的嘴角嘴角忍不住漏出一丝不屑。

　　大表兄迎娶聂氏的时候，姚昭年龄尚小，但她还依稀记得那二十八抬嫁妆箱子，每一只都被塞得满登登，沉甸甸的。
　　新妇的嫁妆箱子里一向颇为讲究，里面不仅涵盖了新妇从进门到终老所能用到的所有东西，还要包含各种金贵的物件以备在夫家应对一切问题，如纯金的首饰头面，硕大圆润的东珠，以及数十张田产房契。

　　舅母为她准备的这份嫁妆单虽然文字上洋洋洒洒看起来不少，但若是稍微明眼些的人都能瞧出其中的端倪。
　　这二十八抬嫁妆箱子中，起码有一半是用平价的布料绸缎来填压箱子的，剩下一半箱子里承装的其他生活起居器皿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是寻常人家都会使用的。
　　通俗些来讲，这四十八箱里有超过一半是虚抬。

　　原本，姚昭也不会惦记自己带到夫家的起居器皿是不是名贵，毕竟她自小在边境长大，生活上从不追求精致讲究。但顾家不是一般的勋贵，若是让顾家女眷知道她一半的嫁妆箱子都是虚抬，怕是会惹得她们嗤笑。

　　王云卓从没教过姚昭家宅内务，自然觉得她瞧不出嫁妆单上的端倪。
　　实际上，姚昭幼时，母亲陈素之常带着她管理军中的账务，她虽没见过什么金贵的钗环首饰，但却也有能力从嫁妆单子上分辨出虚实。
　　她断断没想到，贤惠持重的王云卓竟真的会从自己的嫁妆中为自己搜刮钱财。甚至，就连此前顾夫人上门为感谢她而送上的一对金狮子都不在她的嫁妆单子中。

　　陈家如今只有陈政之一人在朝中为官，且俸禄并不高，整个家宅的开销仍然依靠着祖上留下的田产和铺面。府上人丁不算太多，按理说是能够维持生活的。
　　可奈何陈老夫人喜爱热闹，陈政之又讲究家族脸面热衷于排场门面，陈家这些年白白散出不少银子，王云卓自然会有些捉襟见肘。
　　如今有机会从姚昭的嫁妆里克扣一些贴补家用，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好歹我和你舅舅养你这些年，在我心里你和琅琅一样都是我的女儿，顾府人缘复杂，前路未知，你必要小心行事，别给你舅舅在官场上惹麻烦才好。”王卓云停顿了片刻，“你大表兄自小熟读诗经典籍，颇有你外大父遗风，可惜如今尚未有差事，你若是见到顾侯爷，就看在自幼的情分，顺口帮忙提一提，也算是你对咱们的眷顾。”

　　姚昭微微点点头，“外大母和舅舅常常教导我，女子无才便是德，尤其身居宅院更是少过问官场上的事为好，昭昭不敢违背，还请舅母谅解。”

　　王云卓似乎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小姑娘会直接拒绝自己，只好用喝茶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二舅母，这份单子外大母可否瞧过了？”姚昭察觉到王云卓喝茶的动作有些停顿，“如若外大母还没瞧过，我就将这单子拿去给她看看。舅母别吃心，我知道嫁娶事宜一向是当家的女君管理着的，只不过外大母一向疼爱我，我也想着，外大母亲自瞧过才会放心。”

　　“君姑那儿自有我亲自送嫁妆单子，你且自顾着去休息就成，莫要心急。闺中待嫁，更要懂得凝神静气。”
　　既然铁了心要从中挤出一笔银子，王云卓就说什么都不能松口心软。陈老夫人若是看了自己拟出的嫁妆单子，估计就要气得背过气去。她只能当着其他人的面是一套单子，背着人大家又是另外一套。

　　姚昭这么做，也是想将此事告知陈老夫人，求她老人家为自己出面拿回该有的嫁妆。她当年虽为孤女，却也带着姚家因战功所得到的田产店铺等一并带入陈府，由于她当时年幼无法管理姚家的产业，自然那笔银子就被王云卓用来缓解陈家的困窘。
　　按照规矩，在她成婚以前，陈家应当要将她当初带来的东西如数塞进她的嫁妆箱子中，可王云卓却对此却一声不吭。
　　想要通过嫁妆，拿回自己应得的东西，似乎变得更加艰难。

　　告辞王云卓后走出云林轩，她心情因嫁妆的事格外烦闷，不知如何才能随了自己心愿。
　　这时，陈璋迎面走来，姚昭一不小心同他撞了个满怀。
　　她回过神望见陈璋那双清澈的双眼，眼下的乌青仿佛诉说着他近日的不安与憔悴，思及此处，她当下眼神便有些闪躲，“璋表兄可是从南边回来了，不知南方可还住得惯。”

　　姚昭能感觉到有双眼睛一直注视着她，并不敢主动抬起头。
　　“南方湿热发闷，让人心口堵得慌，相比之下，远不如西京清爽，宜人心脾。”陈璋艰难地开口道，“索性，顾家小郎君无需外放，你且同他一起住在西京便好，不用忍耐南边的燥热。”

　　“难得璋表兄挂念，不论外头的气候环境如何，我也总归是要嫁出门的。不愿出海的鸥鸟虽然可以远离风浪，安安稳稳，平顺无愈，但这也会让它们永远长不出翅膀，永远依附着大鸟的投喂，璋表兄，你说对不对？”她小心试探着对方。

　　陈璋似乎早就知道并无奈接受了姚昭和顾无恙的婚事，面目上没有过多的波澜，只是对着她苦笑，“我知道阿母刚刚叫你来瞧嫁妆单子，我刚刚回京，阿母还没来得及将我为你准备的贺礼填写在单子上，我刚刚在大母处请安时已经先交给她老人家看过了，只等着把这些交给你呢。”

　　他将小厮手中的梨花木雕着梅花的小箱子接过自己手里，打开盖子，只见里面都是精致巧妙的机关器具。
　　纯银制成的九连环和袖箭，镶嵌着宝石的短柄匕首，几乎都是姚昭和陈璋提及过儿时阿父为她搜罗到的小玩意儿。

　　“这是......”

　　“和姨丈当年为你打造的是不是很像。”

　　姚昭轻轻地抚摸着那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儿时的思绪如潮水般涌来。
　　阿父的双手不仅仅能握缰绳降烈马，还能在落日的余晖下用藏在靴子里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慢慢地打磨出各色精巧的玩具和机关。阿母就抱着她坐在阿父的身边，手把手教给她如何去拆解九连环，鲁班锁。

　　在她的记忆里，父母恩爱，岁月静好。

　　“多谢璋表兄，但这一箱东西最好还是知会舅母。”姚昭有些不舍得望着那把匕首，但却还是咬着牙将箱子的盖子盖了回去。
　　王云卓一直介意她和陈璋之间青梅竹马的关系，她有预感，若是她收下了这些，定会在陈府引起一场不小的家庭动荡。
　　虽然婚事已尘埃落定，但姚昭也不想因此得罪了舅母，进而失去了陈家的依靠。

　　陈璋望着她欲言又止，只是默默接过箱子，又交回给身侧的小厮。他不过是南下采买数日，满心欢喜为她准备了一箱礼物，本以为对方还是会像以前那般，欢欢跳跳拉着自己的袖子吵着要一处去试试这些机关。谁知曾经一处吃一处闹，无话不谈的昭表妹，如今竟对自己这般冷漠。

　　待对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远处的回廊，他才渐渐收回了自己的意识，转身吩咐身后的小厮，“将这箱子东西拿去交给夫人吧，就说，是我在南边买来给两位妹妹挑选的。”

　　此时，姚昭朝着陈老夫人的住处走去，脑海里也在飞快地思索着阿父和阿母留下来的东西要通过什么办法才能拿回到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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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会有肥章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