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恐惧求生手册》闻晓白

21、原生家庭论

　　刘洪明怔住了，过了一会儿，很平静地说：“我其实有感觉。”
　　程潇有些惊讶：“你有感觉？”
　　刘洪明说：“我觉得你对我没有我对你那么热情，但是我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看来我的感觉还是准的。”
　　刘洪明表现得越得体，程潇的罪恶感就越重：“很抱歉，我觉得我还是应该跟你说清楚，我不能再浪费你的时间。”
　　刘洪明笑了笑：“没有浪费时间，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开心。”
　　程潇有些无地自容，正不知说什么好，刘洪明又道：“谢谢你，你很勇敢。”
　　程潇很惊讶：“勇敢？”
　　“说这些话，需要很多勇气吧？”
　　程潇不理解。拒绝为什么需要勇气？明明是不怕拒绝选择付出的人才勇敢。
　　真的不需要吗？那为什么从有记忆以来，让她说个不，就跟杀了她差不多？
　　拒绝是一种正面选择，所以拒绝的人必须面对所要承担的后果。而逃避说不，其实就是在逃避选择的责任，至少是拖延直面选择的时间。
　　其实拖延与逃避也是一种选择，而每种选择，都有后果。只不过这个后果没有那么直观，可以自欺欺人地选择无视。
　　但也许，会让最终的结果更糟。
　　这一次，程潇能迈出这一步，是因为她清晰地知道，这次的拖延付出代价的是别人，而她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程潇忽然觉得，眼前的刘洪明与以往认识的不太一样，这个刘洪明更让人欣赏。
　　然而她也不后悔今天的决定。刘洪明从来都是很好的一个人，只是她，不曾心动。
　　与刘洪明告别之后，程潇回到的租住的房子。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的争吵声。
　　程潇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打开门。
　　欢子正对着电话大喊：“别给我打电话了，我不想跟你说话。”
　　吼完之后，气呼呼地挂了电话。
　　电话再次响起，欢子看了一眼，拒接。
　　程潇尴尬地走进客厅。欢子发现了，打招呼道：“回来了？”
　　程潇点点头：“嗯。”
　　“还顺利吗？”
　　程潇又点了点头。
　　挣扎了一下，程潇问道：“是阿姨打过来的？”
　　欢子一脸不悦地嗯了一声。
　　搬进来之后，程潇知道了欢子搬家的原因。欢子一直对她妈妈的教育方式不满，觉得她全方位的监管与挫败式教育导致了她的社交焦虑，两人的矛盾终于在欢子妈妈对她又一轮无尽的数落下爆发了。欢子一气之下搬出了父母的房子，自己出来租房子住。
　　出来独立生活，程潇对这个决定是支持的，但欢子搬出来以后断绝跟家里来往，连电话联系都中断的做法让程潇有点不能接受。
　　程潇几次想跟欢子说，都因为缺乏勇气憋了回去。她知道，欢子现在不想听劝，而她，也不会劝人。
　　酝酿了很久，欢子看出程潇欲言又止的样子，率先开口：“你别劝我了，我是真的受够了。从小到大，我做什么都不如人家，做什么都不对。一直到现在，我一有什么做的不好，脑海里响起的还是我妈的谩骂声，说我没出息，不顶用。越是这样我就越害怕，越害怕就越做不好，我感觉不离开那个家，我一辈子都走不出这个死循环。”
　　欢子说着，眼泪就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我理解。”见欢子抬头看自己，程潇继续说道：“我妈也那样。所以我选择了留在这里工作，我觉得我应该学习着独立。在家的话，什么都是我妈安排，因为她觉得我做不好。连这次房子被烧了，我都没敢跟她说，一方面是怕她担心，一方面也是怕挨骂。”
　　“房子烧了又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要骂你？”欢子边抹眼泪边说。
　　“搬家那么多事呢，总有几件做的不合她心意吧。”程潇顿了顿，又说：“我搬出来，就是想锻炼自己，总有一天，需要独当一面吧，不能总让家里操持。可是，我知道我妈是关心我的，阿姨也是一样。她骂你是因为她不想看你吃亏，怕你摔跤。她太想保护你了，以至于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
　　欢子刚止住的泪又吧嗒吧嗒地掉下来。
　　“我们都不是完美的，父母也不是。为什么对于最爱的人，反而变得苛刻，无法包容对方的不完美呢？我跟你一样，对自己的评价总是负面的，总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因为恐惧故步自封。我也知道这跟我们成长的环境有很大的关系。可是呢？再指责父母也无法改变那些成长经历，反而伤害了亲情。”
　　原生家庭，的确会对一个人的成长有很大影响。但是一个成年人因为对生活不满，回头指责自己的原生家庭，却只是为自己找了一个借口，甚至是一个发泄的出口，而这个出口，并不能引领他成为一个更好的人，只能带他在一个叫做过去的迷宫里打转。
　　人是所有昨天的加权总和。而这个昨天，不仅仅包含儿时。成年后走的每一步，也计算在内，而这个权怎么加，其实还是自己说了算。指责原生家庭，不过是在推卸责任。
　　跟欢子聊完，程潇发现，她很久没有跟家里联系了。
　　话虽然说得冠冕堂皇，轮到她的时候，心里还是打怵。可是她没打回去，是想等尘埃落定，程妈妈无可奈何也就算了，依程妈妈的性格，怎么这么久也没打过来？
　　这样一想，程潇开始有些发慌。立刻掏出手机，拨打程妈妈的号码。
　　一声，两声，程潇在心里数到十几声时，手脚开始发冷。
　　在程潇手足无措的时候，电话接通了。
　　“妈。”程潇有些激动。
　　程妈妈似乎没听出程潇声音的异常，只是随口应了一声，声音有些疲惫。
　　感觉到程妈妈状态不对，程潇一颗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怎么那么久没接电话？”
　　这句话出口，程潇忽然发现，好像是程妈妈日常台词。所以一句看似不耐烦的抱怨，背后的情感是这样的吗？
　　“刚才没听见。”
　　程潇感觉到了程妈妈的应付，追问道：“您没事吧？”
　　程妈妈的声音开始不耐烦：“我能有什么事？你找我干嘛？”
　　“没事，就是想起来好久没打电话了。”
　　“没事就挂了吧，我这还忙呢。”
　　程潇心中疑窦丛生，这不是程妈妈平时的态度。要搁平时，她肯定先是数落一番，然而让程潇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汇报一遍。
　　“妈，您先别挂。我爸呢？我跟他也说两句。”
　　程妈妈沉默了一下：“他不在。”
　　程潇心一沉：“妈，有事可千万别瞒我。”
　　程妈妈又沉默了一下，骂道：“你这孩子净胡思乱想。”
　　程潇鼓起勇气道：“妈，您不说我可问丁阿姨去了。”
　　程妈妈怒道：“你问她干什么，我什么事也没有。”
　　程潇战战兢兢地说：“妈，您别这样，我害怕。”
　　程妈妈一下泄了气。程潇在她面前一直是胆怯的，但是她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害怕，也许是不敢，因为只要说了，迎来的必定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所以程潇这一瞬间的示弱，让程妈妈忽然感觉到，她是真的慌了。
　　程妈妈沉默许久，终于开口道：“我有件事跟你说……”
　　程潇闻言，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原来真的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