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恐惧求生手册》闻晓白

10、孤独的标准

　　程潇开始积极地参加社交活动。这样的阶段她上大学的时候也有过一次，收效甚微。
　　有社交恐惧的人未必都是内向型的人，程潇是。内向型的人接受外界过多的刺激，会一次性消耗太大的能量，甚至造成信息过载。例如程潇每次社交之后，都会出现死机的状态。
　　程潇很了解自己的这个特点，所以在大学尝试了两个学期之后就放弃了。然而此刻，程潇既然决定于自己的社交恐惧作战，对不得不再次面对这个问题。
　　程潇觉得，生活是一个螺旋上升的过程，打着打着转就绕回到同一个问题上了，然而此刻的自己已经比当初成熟，应对起来，应该得心应手一些了吧。
　　生活给了程潇一个响亮的耳光。
　　这一天下班，程潇被挤上了晚高峰的地铁，却不是回家的方向。她有一个高中校友的聚会。是个自主餐厅。
　　程潇进门，四处看了一圈，没看到熟悉的身影，开始打退堂鼓。眼见心里的怪兽又开始作妖，程潇一咬牙，在自己还没逃跑之前走了进去。
　　“程潇。”
　　听到有人叫自己，程潇寻声望去。
　　是高中时隔壁班的同学，两人还一起参加过竞赛，可是，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程潇有些尴尬，笑了笑，打招呼道：“你也来了。”
　　那同学倒很热情，穿过人山人海，来到程潇身边，笑着说：“好多年没见，你怎么样？”
　　程潇刚想回答，又听到有人喊她，回过头去，是同班同学张敏。
　　张敏向两人走来，拉住程潇说：“这么多年没消息了，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我一直在群里，但是不大用微信，平时不说话。我一直在上学，这不刚毕业，开始实习。”
　　张敏这才想起来：“对啊，我好像听人说你去读博了。”
　　程潇笑了笑：“对啊，一直找不到工作。”
　　张敏笑骂道：“行了，别谦虚了，那也得考得上。”
　　旁边临班那个同学也说：“早知道你学习好，没想到居然读博去了。在哪高就呢？”
　　程潇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了公司的名字。
　　张敏兴奋地叫道：“果然是程潇，那可是个铁饭碗，真有你的。”
　　“哪有，还在实习，留不留的下来还不一定呢。”
　　临班同学搭腔：“你肯定没问题。”
　　程潇叹了口气，从上学的时候，大家似乎就有个固定思维，学习好的孩子有糖吃。居然毕业这么多年，这个强大的思维惯性仍在起效。只有程潇一个人觉得，像她这样的书呆子根本没法适应社会。
　　几个人寒暄几句，临班同学去跟自己同学打招呼了，程潇到最后也没想起来她的名字。
　　程潇正跟张敏叙旧，陆续又有几个同学到了，开始问程潇近况。程潇复读机一般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开始听几个当年就十分活跃的男生满嘴跑火车。
　　这几个人在群里就十分活跃，情况大家基本都是知道的，就略过了基本情况介绍，直接聊到了各种琐事上。
　　“李彬，你车牌拿到了吗？”
　　“刚拿到，车子都闲置两年了。你家房子装修的怎样了？”
　　“甭提了，装修队偷工减料，不好好干活，我俩又没时间，现在我岳父在那盯着呢，结婚都两年了，新房还没住上。”
　　“你这就不错了，我这孩子都快上幼儿园了，还在爹妈家住着呢。”
　　“那还不是你房子买的忒偏了。”
　　“可不是，现在孩子还小，等上学才麻烦呢。”
　　几个人从工作聊到车子聊到房子，聊到子女教育问题。程潇在旁边杵着，感觉自己完全插不上话。大部分没有读博甚至读研的同学都已经结婚生子，跟她似乎完全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了。
　　几个人慢慢发现程潇加入不了他们的家长里短，开始聊过去的事。这下程潇可以加入了，开始时还聊得热火朝天，慢慢就觉得无聊起来。因为她发现，即使聊得再开心，那也只是过去的事，出了这道门，大家都要回到各自的世界去了，没有多少交集。她很感激这份情谊还在，却总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程潇不是个喜欢回忆的人。她总觉得，等她七老八十走不动道儿的时候，尽可以坐在躺椅里回忆自己的一生，打发时间。但现在，她还走得动，还能看许许多多的风景，做许许多多的事情，就不想花时间去回头看。
　　程潇想，当一个人的回忆比憧憬多的时候，就老了。而她，大概还年轻。
　　折腾了一晚上，回家的时候，程潇已经精疲力竭。
　　虽然跟高中同学聚会，没有让她走出心里舒适区，并没有产生太多焦虑，但过于嘈杂的声音与纷繁复杂的信号，还是让她出现了信息过载的状况，大脑开始死机。
　　幸好这时候已经过了晚高峰，路上没有太多人。程潇一边走一边调整心情，忽然微信响了。
　　程潇一看，是她妈妈的视频请求，赶紧点击接受。
　　“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程妈妈看着屏幕对面的背景，皱眉问道。
　　“今晚高中同学聚会，刚结束。”程潇连忙小心翼翼地解释。
　　“怎么样？”
　　“还行，人到的不是很全。”
　　“有没有同学还单身的？”
　　程潇噎了一下，心想，还真是委婉，回答：“不知道，没问。”
　　“你好歹上点心，这么大岁数了，再拖真不好嫁了。”
　　程潇嘴一撇，立马又收了回来，赔笑道：“知道了。”
　　程妈妈这头一开，就刹不住了：“你看我就是前车之鉴，之前一直拖着，拖到后来，只能凑合嫁给你爸，你可别学我。”
　　程潇心里叹了口气。程妈妈算是个女强人型的，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嫁了个不求上进的程爸爸，所以从小对程潇严格要求，生怕她把程爸爸的窝囊继承了去。
　　程潇揉了揉额角：“妈，您在哪呢？”
　　“在家，怎么了？”
　　程潇开始有些头疼：“我爸在旁边吗？”
　　“在，你找他？”
　　程潇腹诽道，人就在旁边您这么编排他，但是又不好说出来，只好干笑一声：“跟他说两句话。”
　　程妈妈把电话递了过去，程潇乖巧地叫了声：“爸。”
　　程爸爸正在游戏里酣战，随口答了声：“哦。”
　　程潇有些汗颜，只好说：“您专心升级吧，我就是打声招呼。”
　　“哦。”
　　程妈妈把电话拿了回来，抱怨道：“就是这样，你看见了吧，整天无所事事，还对你不理不睬的，跟他说句话都不知道听见了没。你可别学我，听见了吗？”
　　这一句程潇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总不能承认她爸不咋地吧，可她要不作反应，她妈妈又得不依不饶。
　　幸好程妈妈忽然想起来什么，自己把这篇翻过去了：“差点忘了，我给你打电话是想告诉你，你许阿姨跟我说，她外甥也在找对象，我看着条件还不错，五百强中层管理，我跟你许阿姨安排了，把时间地点发给你，你去见见。”
　　程潇对相亲这事倒是不反感，反正她妈不会坑她，肯定比自己网上认识的靠谱，于是一口答应了：“好，您发过来吧。”
　　程妈妈又嘱咐道：“到时候穿得像样点，你看你穿的都是什么，就这样去聚会，没叫人笑话？”
　　“我下班直接过去了，没换衣服。”
　　“我的小祖宗，你上班就穿这个？”
　　“技术部同事都这样穿，我穿得太正式了不大好。”
　　程妈妈想了一下自己公司里码农的形象，顿时觉得程潇的穿着说得过去，岂止说得过去，算得上大方得体了。
　　“那你那天带身衣服去，下班给我换了，不许穿这么邋遢去见人家，知道了吗？”
　　“好，我穿上次您给我买的那件，本来打算实习穿的，发现不大合适，还是新的呢。”程潇立刻从善如流地答道。
　　程妈妈回想了一下，觉得满意了，又嘱咐了两句，才关了视频。
　　程潇不敢让她妈妈看到自己住的地方，已经在附近晃悠了两圈，这会儿终于敢回家了。
　　程潇有些庆幸，她中学的时候因为他妈妈工作调动，来到了现在的城市，后来上大学的时候，她妈妈回去了，她还留在这里，要不现在还得天天接受耳提面命。
　　程潇点开信息看了眼，见面地点离她公司不是很远，果然是亲妈，安排的真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