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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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王离开安城那日，安城梅的花期正巧到了最灿烂之时。
初来此地时，梅花的幼蕊还在颤巍巍地轻吐芬芳。如今一月过去，完全绽放的红衣仙子，身影娉婷，毫不吝啬地落下纷纷扬扬的花瓣。
有几片落英歇在叶流云的肩头，不作停留悄声滑落，青衣缀朱，煞是好看。
他站在王府门口两株数十年的梅树下，花与树的光影绰绰，有些晃了他的眼睛。
“温护卫？”
“赵伯？”
“怎站在此，是王爷有什么吩咐吗？”
月末时，耐不住冷暖变换的老管家得了一场不太严重的风寒，到底是年龄大了，休息了好几日。听说赵容今日要离开安城，才慢慢踱步出来瞧瞧。
老管家养病的日子里，府中大小事都交给了叶流云。不似其他的皇亲国戚，光是府中仆人都有好几百人，从管家到家丁更是分了层层数级——慎王府做主的是慎王，管事的是管家，做事的是仆人，清楚简单。管家生病，仆人又畏着慎王，暗卫更不用说，挑起这个担子的，只能是叶流云。
就算幼年时被禁锢在将军府最偏远的小院子里不闻世事，通过十余年闯荡江湖的经历，叶流云也知道像这般的大户人家，布局不应该如此简单。
他也问过老管家，为何偌大的王府中女眷只有十几个丫鬟，触目都是男丁。
老管家只是咳嗽着摇头。
叶流云猜想，应是小魔王初二讨厌女子的缘故，若是府中女子占多，怕不是都要被他欺负得花容失色、泫然欲泣，哪里还能做事。
好在王府平日里也不算忙，就算府内无人提及，但慎王没有实权这个事实，百官都心知肚明——没有权力，便没有拉拢的价值。
多少在潮海山庄内学了些，应付平常琐事，叶流云还是能做的井井有条的。
“王爷出门去了，初二初三跟着，说是去采买些东西，没什么大事。春日气候多变，赵伯还是回去歇息吧。”叶流云忙过去扶着，耐心解释道。
“王爷……今日便要走了吗？”
忠心耿耿守护王府几十年的老管家，一年中能见到如今主子的日子，也不过这一两月的时间。
病容未消的脸上，又添了些不舍与哀伤。
他老了，膝下无子，二十四年来看着赵容长大，却也只能远远看着。那天真无邪全心依赖地与他亲近的时候，停在了赵容九岁之前。
这一病，大夫说不严重，他却觉得自己几日间仿佛过了许多年，猝不及防地头发花白了。
“王爷是这么打算的。”怕老管家担心，无人对他提起归南阁行刺背后之事，叶流云安抚道，“王爷说去散散心，到处玩玩，赵伯莫担心。”
“散心……”
大抵是生病的时候更加脆弱些，老管家抓住叶流云搀扶他的手：“温护卫，老朽一直向你提起一位故人，想必你也很好奇是谁吧？”
自然是好奇，只是做主的那位不允许提及，叶流云便从来也不问。如今老管家又主动提起，府内只余他们二人，还未想好如何回答，老管家已慢慢道：“那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
“她与瑞王殿下，真真是一对璧人啊。那时候瑞王殿下尚年轻，与王爷差不多年纪，热爱和江湖人士结交，便遇见了她。殿下说她与别人都不一样，总是眉眼带笑温温柔柔的。老朽想，怎能用温柔形容一位侠女呢？”
“她可不温柔，甚至有些凶。她是江湖上有名的女侠，败类闻她如闻阎王……若是她还活着，如今大燕，哪会纷乱至此……”
“瑞王殿下善抚琴，她善吹箫。每个数月她便来拜访，与殿下切磋乐艺，琴箫和鸣，当真动听……”
“她还是个大好人。当年党争之前，她已退隐。老朽的家人不甚被山贼掳去，她不问缘由，不过三日便安全地带回了拙荆，还私底下塞了许多银子首饰……”
“她和瑞王殿下在一起了吗？”
絮絮回忆的低语声停下了，老管家轻声说：“她死了。”
答非所问，叶流云却知道，这位故人并未与瑞王成就一段姻缘。
这个遗憾，或许让瑞王抱恨终生，才如此使老管家念念不忘。
“温护卫的眉眼与她有些相似，老朽本以为二十余年过去，应是忘的差不多了。不想这些记忆，却仿佛像是发生在昨日。”
叶流云不自觉地摸上眉间那道丑陋的疤痕。他也以为十余年过去，幼年的阴影随着将军府的颠覆也会慢慢褪去，却不曾想到，午夜梦回，眉间的刺痛感恍若昨日，焦灼而清晰。
那时候他是将军府中的“杂种”，日复一日地被所谓“兄长”扔石头、嘲笑、吐口水，他只有个出身“低贱”的娘，除此之外便什么也没有了。
大将军根本不爱阿娘，而将军的其他夫人们恨不得她粉身碎骨，他们是如此地排斥他不争不抢默默等候的阿娘，为什么一朝覆灭时，还要拉上她一起呢？
还要在病重的阿娘被拖出府外时咒骂她是害了整个将军府的狐狸精呢？
叶流云年幼时不曾懂，直至现在，他都不懂。
“温大哥，赵伯？唉，赵伯怎么出来了，快回去躺着，大夫说你还要多休息几天呢！”
思绪被初二的叽喳拉回，王府的马车还未驶近，轻功好的小魔王接过叶流云扶着老管家的手，慢慢引着老管家往府内走：“赵伯呀，大夫说了，您年纪大啦，不能多吹风。你看，梅花已经开满啦，花粉絮絮的，万一打起喷嚏来就不好了。来，我扶您进去，王爷就在后面呢，没什么好担心的，初三和我，还有温大哥，都能保护好王爷的……”
笑眯眯回头对叶流云眨眨眼，初二扶着老管家走远了。
有着鹰与长剑标志的马车缓缓驶近，初三作为车夫，今日难得的未穿一身黑，普通的家丁打扮，加之刻意隐藏自身气息，远远看去，就是一般小厮。
“温护卫……？”欲言又止，初三挑起的眉毛代表了他内心有一个极大的八卦，却硬生生憋住了，“咳……王爷，到王府了。”
闻言下车，一身墨色，赵容理了理织锦缎绸长袍，却并未进府，只往前两步，到叶流云面前便停住。
再看初三，生怕呆久了会把八卦讲出来，见赵容已下车，逃也似的赶忙将马车过了侧门，急急赶去后院了。
初二初三这都是怎么了？
叶流云简直一头雾水，无人可问，只得将疑问的眼神投向面前的赵容。
不料刚一抬眸，眼前却被一层雾蒙蒙的质感蒙上了。
是叶流云常穿的青色。
赵容似乎没调好位置，将蒙住叶流云双眼的布带在他脑后仔细绑好，稍稍往上提一提，便恰好能遮住他眉间的疤痕。
“顺眼多了。”赵容评价。
叶流云摸了摸，布带上绣了几缕纹路，一时间摸不出来，也不知是什么材质，舒适得很。
像得到新玩具的孩子般摸了半晌，叶流云才后知后觉道：“多谢王爷。”
赵容点头。
“初三一人搬采买的东西想必有些麻烦，属下喊些家丁过去帮忙。”
“温絮。”
“王爷？”还未走出几步，叶流云回头。
赵容唇边逸出一丝笑意：“无事，你去吧。”
叶流云更加一头雾水，闹不清楚这三人到底怎么回事。
心中存有疑问，脚下轻功快了许多，呼吸间，稳稳地落在刚被赶到后院巷尾的马车上。
“温护卫？你怎么……”初三的眉毛挑得更高了，尤其是他看见叶流云的眉间已有了抹额遮掩之后。
“咳，挺合适的……抹额。”
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语气。
叶流云抬手掀起门帘，马车内除了原有的摆设以外空空荡荡：“初三，采买的东西呢？”
“嗯？采买？”初三茫然问道：“王爷未和某提及要为王府添置新物。”
“若要采买物件，应是我们这些做下属的去才是，怎能让王爷亲自去。”
未将赵容当主子看待的叶流云到未想到这一点，或许是赵容并不自持身份，他觉得理所当然之事，在初三的眼中便不理所当然了：“王爷今日是……”
难得吞吞吐吐，见叶流云一脸茫然，初三附在他耳边低声道：“是去城北成衣铺取之前定做的东西。”
终于说了出来，初三挑起眉毛不再飞扬，他指了指叶流云的抹额：“就是此抹额……听掌柜说是一个月之前订的，某当时还颇为奇怪，王爷从不戴抹额……”
“后来回来的路上，初二与某说，温护卫眉间稍稍往上一些有一道疤痕，若是用抹额，能遮住大部分。”
“某先前并未注意，如今看来……是挺合适的。”
作者有话说第18章 故人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