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银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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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大燕开国皇帝赵元瑞出身草莽之影响，至少在先帝时期，朝廷与江湖的关系一直是不错的。先帝年轻时，曾四处游历，也做过不少行侠仗义的侠客之举，后来更是出资建立了二者的枢纽——银星山庄。银星山庄本不叫银星山庄，建立之初，更偏向于先帝的私人卫队，名为银星府，取自“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注1），是朝堂江湖的交界处。一方面为国之军队送去有生力量，另一方面先帝也能更好地获悉天南地北的消息。先帝驾崩后，圣上赵景禹改了银星府为银星山庄，与另外三大山庄潮海、霓生、霜寒并称为四大山庄，乃当今武林正道的前列。又因霜寒山庄长期避世隐居，潮海山庄老庄主病逝，霓生山庄皆为女子，银星山庄有了朝廷的暗中相助，隐隐有越居首位的趋势。
银星山庄面对世人，一直展现的是家国豪情。山庄一脉善使长枪，其“断魂枪”堪称武林一绝，庄主卢星诀的枪法更是无人出其右。江湖传闻中，这位卢庄主，继承上一代的位置，是圣上的一把利刃。
既然是皇族与武林的纽带，银星山庄的弟子又怎会加入归南阁这种“地下”组织，并且谋刺在民间声望颇高的慎王呢？
“命初一彻查此人，再把陈公子送回太守府。”
接到命令，初二垂首称是。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飞身上了他来的房顶，献宝般不知从哪掏出来一个小食盒，食盒样式精致，一看便知其中之物价格不菲。
“嘿嘿，王爷自回来以后还没吃过最喜欢的小天酥呢。我特地去太白楼买了，要了最新出屉的，还很热乎呢。”初二的眼睛此时此刻不像猫，倒像初生的小狗，湿漉漉的满是期待夸奖的光彩。
赵容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弯起唇角揉了揉初二毛茸茸的头发。他不笑之时只觉面容俊美但难以接近，这一笑，好似月落星垂，倏地坠落凡间。
“还给温大哥也买了，一起来尝尝！这可是太白楼的招牌糕点。”
叶流云心中正羡慕着，初二抬头对他绽开笑容，就差小尾巴在身后摇摆了。
赵容也回眸看他，唇边笑意依旧。
“说来也奇怪，王爷回来那日，我明明拜托初三买好了王爷爱吃的。可是……”
话音忽止，他对叶流云眨眨眼睛。
原来那日吃的，真的是王爷的晚膳。
只是依然不明白，为何老管家要将王爷的食盒送给自己……
除非，老管家也认出了他。
老管家曾说叶流云长得像一位故人，而将军府与瑞王慎王的渊源，又岂是“故人”二字能说得清的。
叶流云摸了摸鼻子。好在初二已离开，是否深究，还是要看赵容的意愿。
食盒一共有两个，赵容面前那个，小天酥整整齐齐地叠了三层。而叶流云面前的这个，不光有小天酥，还做了分格，摆了玉露团、汉宫棋，都是太白楼的糕点，可见初二是真心实意地将他看作自己人了。
修长手指拾起一块炸得金黄酥脆的小天酥，赵容淡淡道：“你是江南人士？”
或许只是二人之前有些尴尬，他随意提及缓和气氛，毕竟“温絮”是土生土长的江南潮海山庄人士。但心中隐约知晓赵容那双平静眼眸下的惊涛骇浪后，叶流云觉得他更像是在问自己，他愿意做出生在北方皇城脚下的罪人之后“叶流云”，还是不涉朝堂的江南少侠“温絮”。
他化名温絮而来，为的却是叶流云的旧事。
也拿起一块糕点，此时春风又起了，也许是将要有些小雨，湿漉漉地吹走了小天酥之上一些絮絮的碎屑。
叶流云说：“家母是江南人士。”
他既不能否认他是叶流云，却又不能直白地坦诚；他也不想失去温絮，只有在这个皮囊下，他才能安稳地生活。十五年前征和之变的迷雾尚未揭开，还不到他可以自由呼吸之时。
若他是温絮，便是赵容忠心耿耿的护卫。若他是叶流云……
“江南确是个好地方，”赵容将只缺了一块小天酥的食盒盖上，“山明水秀，人杰地灵。”
“你对此事有什么看法？”又忽地转移了话题。
叶流云一愣，也顾不上吃东西了，皱眉思索一番，道：“此事太过凑巧。”
短短半月，一连串的事件不给人任何喘息的时间。先是陈玉鸣被拐，第二天赵容比武时就恰巧遇刺，叶流云恰巧在场为之受了重伤，醒来后始作俑者又恰巧开始动作……
“哦？”
“若我当日并不在场……”电光火石间，叶流云抬眸直视赵容幽深的眼眸，“王爷当日千钧一发之时依旧镇定自若，是早就知道，叶某会出现？”
他不再自称温某，而是感到危险气息地沉下嗓音，皱起眉头。眉间的疤痕也像动物的汗毛预知即将到来的险情似的，显眼了起来，不再像平常时隐藏在平和的面容中。
越是接触，越是觉得赵容并不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他更像一头野兽，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却又冷静自持，这正是他的可怕之处。
叶流云不敢深想，只是盯着赵容的眼睛看，想从他眼中，看出一丝一毫的否定来。
“呵，”赵容突然笑起来，不再是浅浅地捉摸不透的笑意，而是逐渐明朗的开怀大笑，仿佛他冷峻的神情都随之鲜活起来，“哈哈哈……”
“本王若是有你想的这般深谋远虑，便不会坐在这里，与你谈天了。”他似乎很是开心，侧眸看不知作如何反应而呆愣住的叶流云，笑意又加深几许，“你果真是有趣。”
“他人皆敬本王畏本王，唯有你，如此直接。”
“叶流云，你本不该再回到这里。”缓缓敛了笑意，赵容道。
赵容果然知晓他的身份。叶流云倒也不太吃惊，比起方才赵容爽朗大笑的样子让他手足无措，他更习惯他此刻冷肃模样。
“王爷是怎么认出在下的，鸢泛步？即便是家母在世之时，自她二十余年前嫁进皇城，鸢泛步便再未出现。二十余年前王爷怎么会……”
这是叶流云心中最大的疑惑。若说样貌，无论是其父其母，他只最多像了五分，又有眉间丑陋疤痕，十五年过去，样貌早与幼年之时不相同，不说皇城，安城也早已物是人非，认得出他之人几乎没有。若说武功，除了没有佩剑，叶流云是标标准准的潮海山庄弟子。他实在想不出，究竟鸢泛步是如何被赵容识得的。他娘温清歌活跃于江湖时，赵容尚未未出生。而鸢泛步是家传武学，这世上除了叶流云，根本无人会使。
……西楼。
“西楼。”
几乎与叶流云脑海中同时响起赵容的声音，嗓音淡淡，似乎刚刚说出的并不是他隐于羽翼下多年的厉害棋子，而是太白楼新出的一款好吃糕点。
——就这样轻易地告诉了叶流云。
想起初二初次拜访时提及西楼便立刻止声的模样，叶流云不再多问，当作自己是接受了这个答案。
多年来收集的消息来看，将军府与瑞王一损俱损，想必在当年夺嫡之争时，也是在同一条船上的。
理所应当的，叶流云想道，瑞王之子对将军府后人自然比较放宽心。
仿佛二人之间的距离，都在赵容说出叶流云名字的时候，拉近了许多。
“越是靠近中心，越不是什么好地方，”赵容平静道，“趁现在还可以抽身，回到你的江湖，潇洒快活去吧。”
不知为何，他越是这样平静地事不关己，越是这样将叶流云往外推——老管家“与任何人没有瓜葛”、“孤独可怜”之言如在耳畔——叶流云越是皱紧眉头，越是难得的有些暗火：“在下一是为了报恩，二是为了真相。想必王爷也不知道十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才导致大厦倾颓，既然目的一致，叶某自认为武功不比王爷的暗卫差，做一护卫绰绰有余。为何王爷三番五次地推拒叶某？”
确是难得的生气了，尾音都有些质问的上扬，与平日里他温润内敛的模样大相径庭。
赵容默然。
片刻后他起身，鸦青色的下摆拂过叶流云眼前：“走罢。”
叶流云不动。
“……叶流云？”
叶流云依旧不动。
然后传闻中冷漠冰块脸的慎王赵容无奈妥协道：“温护卫，跟本王回府。”
叶流云才默默起身，跟在赵容半步之后。
他身形与赵容相似，稍稍矮了一些，跟在赵容身后时，像是被他夕阳下拉长的影子，完完全全遮盖了。
作者有话说第13章 银星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