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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云月 ...


  •   倘若在二十年前,鸢泛步一出,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流云女侠温清歌?行侠仗义、快意江湖岂是男儿专属,巾帼红颜自当不让。

      “流云女侠”之名出自她的佩剑“流云”,云纹飞镀、剑光如电,见过它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地夸一句“好剑”。流云为什么叫流云,女侠曾经笑着解释说,不是因为它的云纹,而是因为她的名字——“清歌遏流云,艳舞有馀闲。”(注1)配得上这把好剑的,只有她温情歌。此等才情,此等豪气,无不让世间赞叹。

      只可惜,大概是这般惊艳的人物,都是会招致上天妒忌的。

      正当风华正茂的年纪,这位江湖上盛极一时的女侠竟是弃武学女工,一声不响地嫁了人。

      她曾经如此热爱这个江湖——江南岭道中劫匪提起流云女侠都瑟瑟发抖,十里水乡边和二三好友把酒言欢,又或是热闹朱门里果断出手劫富济贫——处处都有女侠的身影,仿佛她就是为它而生,而江湖又因她而鲜活的。

      可是转眼间,红衣不见,人声鼎沸的江南道中,转为寂静的黑白。而鸢泛步,也随之逐渐销声匿迹。

      叶流云从未看过他娘用武功,仿佛她生来就是个柔弱女子,一身布衣,眉尖轻蹙,多走两步都要弱柳扶风似的需要人搀扶。小时候他曾以为他娘就是个普通人家的普通女子,因为家世低微才在将军府不受待见,直至征和之变后他被潮海山庄大师姐胡樱收留,才从母亲当年的闺蜜口中,逐渐了解到她当年是怎样风姿。

      越是了解,越是不解。所谓的情爱,究竟怎会让她变成病弱模样,再不见那时风采,却依旧不悔呢?记忆中叶流云的父亲叶逾明一年才来看他们母子一次,他曾以为这也许是父亲对母亲仍有旧念的体现,这样母亲也不至于太难过。后来才知道,只是因为瑞王赵景行,曾得母亲相救,颇为感激,而当年风头正盛的赵景行,是叶逾明要抱住的高枝。

      多可笑啊,母亲。您心心念念的人,只把您当作博弈的筹码。

      叶流云甚至不敢细想,不敢细想母亲其实是知晓父亲的目的,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只作那个痴痴的女子,只为父亲能多看她一眼。

      ……

      叶流云二十多年来接触的女子,一只手也数的过来。他娘温清歌,像个男人的胡樱胡姨,潮海山庄大小姐平明月……个个都是江湖儿女,哪里见过阿月这般眉目含情、轻声细语的娇女子。

      所以被初二推了一把踉跄两步,直愣愣盯着矮他一头眼中含泪的阿月时,叶流云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阿月刚从皇城演出回来,一身戏服还未来得及换下,低声啜泣哭花了艳丽的妆容。

      见叶流云不说话,她抽泣着哀求道:“公子……公子求求您放了玉鸣吧,阿月愿意做牛做马报答公子。”

      说话时语中柔情婉转,宛若初绽的牡丹花,含羞带怯地露出美丽的花瓣。

      美人垂泪,语气脉脉,有哪个男人受得了呢?

      即便知晓美丽背后的毒刺,叶流云也于心不忍起来。

      “公子……玉鸣他若是有哪些地方得罪了公子,阿月代他赔罪。阿月身无长处,唯有这嗓子与这……”

      抽噎声在看到赵容的瞬间戛然而止。

      叶流云今日才知道,原来哀愁与怨毒,美丽与狰狞是可以出现在同一个人的脸上的。阿月那双美目泪光中燃起火焰,黑色的火焰,将牡丹花燃烧殆尽,如利刃般直直刺向赵容。

      “赵……容……原来是你……”她说得很慢,咬牙切齿,一口银牙都要被她咬碎,仿佛在生啖赵容的肉,喝他的血。

      到底赵容做了什么,才让她有如此的滔天恨意?

      被刀尖般的视线盯着,赵容似是毫无感觉,看了一眼叶流云,才对阿月颔首:“看来你认识本王。”

      初二在不远处一脸无奈,明明计划内赵容是不露面的,由叶流云来完成套阿月话的任务,毕竟赵容身份敏感。谁知本来与他一起待在房顶上的王爷一看到阿月哭哭啼啼就皱起了眉头,不等他反应飞身下了房顶,打乱了整个计划。提出计划的是王爷,任性破坏的也是王爷。
      初二叹了口气,也许这就是上位者吧,王爷如此睿智,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却也不慌不忙,反正王爷总会有办法的。

      方才还哭得梨花带雨的阿月,听了赵容此言却咯咯大笑起来,一字一句从喉咙中挤出,带着无限的恨意:“哈哈哈哈……认识,当然认识,慎王的大名,我们这些小百姓怎么会不知道。我沦落至此,也有王爷的一份功劳……”

      忽地止了笑意,阿月慢慢道:“你要什么,才肯放了玉鸣?”

      “可笑玉鸣敬你如兄长,待你如亲眷,却不知道你这衣冠禽兽的真面目。连玉鸣都能利用,为了你的目的,王爷什么做不出来?”

      赵容只是淡淡道:“你知道本王要什么。”

      “阿月不如王爷这般精于算计,当然不知道王爷想要什么。”她冷笑一声,“最好是小女子给的起的,就怕王爷不敢要。”

      “阿月姑娘,王爷知道你也是个可怜人,”叶流云开口,“希望你能配合,到时候……必将陈公子毫发无损地送还。”

      尽管之前心中也是有些不忿,选择相信赵容之后,这些不忿也就随之烟消云散了。

      说是绑架陈玉鸣,不如说赵容圆了他的大侠梦。在别庄好吃好喝地供着,又为他专门请了数个教习师傅,教毫无基础的陈小公子基本功,还留下几本武学秘籍,看上哪本自会有人来教。陈玉鸣在别庄里简直乐不思蜀,除了天天念着心爱的阿月,根本不想再回安城。

      只是他心心念念的阿月,不知道这些。

      “可怜人?我林月沦落到这个地步,还不是你的王爷害的!”

      “若不是他逼迫父亲归顺他,父亲宁死不从,他狠下毒手,我又怎么会家破人亡,堂堂知州嫡女沦为戏子?”

      “可怜我父亲一生清清白白,竟被他轻飘飘一句贪赃枉法定了死罪!”

      句句狠决,字字诛心,而赵容在阿月泣血地控诉下,冷漠的眼眸终于肯在她身上短暂停留:“说完了?”

      “若你还想见到陈玉鸣,就不要说废话。”

      “你!!!”被赵容一激,阿月反倒冷静下来,“好,左右不过一死,不如用我的命换玉鸣的命,也死得没有遗憾。”

      死?叶流云皱眉,转头看向赵容,计划中并没有处死阿月这一项,余光瞥见初二在房顶上悄咪咪地左右比划,仿佛在说“不是”。

      于是他敛下眉眼,走上前去拦下正欲上前的阿月:“阿月姑娘,请你谅解。”

      阿月闻言冷笑一声,嫌弃地一拂衣袖,仿佛叶流云已是和赵容狼狈为奸的豺狗,不再多看他一眼。

      “小女子明白,王爷想知道小女子背后的靠山是谁……若不是走投无路,若不是为了玉鸣背叛了……您要找的,归南阁。小女子不过是归南阁的小小卒子,至于归南阁到底想要什么,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能帮我,杀了你。”

      “可惜苍天无眼,竟有人替你挡下了,归南阁的死士轻功数一数二,竟然有人能够挡下……”

      叶流云抬眼,不过并不是看阿月,而是虚虚地转移视线,以缓解再次被那野兽般锐利眼神盯得如芒在背的异样感。

      如今他可以确定,赵容认出了鸢泛步,甚至,认出了他想隐藏的身份。

      只是二人皆知,此时籍籍无名的“温絮”,比身份敏感的“叶流云”更有用。

      毕竟当年叶逾明的死罪,是通敌叛国,株连九族。

      “也许这就是命数。注定要让你这样无耻小人……”

      阿月颤抖的声音,被赵容从袖口里拿出一枚玉佩的动作掐住了尾端。玉佩通体乳白,一角刻着小小的月字。正是陈玉鸣被捏烂的宝贝扇子末端缀的白玉佩。

      虽早已猜测如此,亲眼见到玉佩从他怀中拿出时,叶流云的眼睫还是控制不住地轻颤。

      “你把玉鸣……你把玉鸣怎么样了!”

      赵容挑眉,不语。

      “归南阁……归南阁做的是地下生意,暗杀、劫道、赌坊、勾栏阁都有他们的份。我……我只是听命于上级,他们收留我,说可以帮我杀慎王……我只知道我的上级叫方承平,我们每月十五接头,他似乎是什么门派的弟子……我不知道……对了,接头的地方就在戏园子……”

      哆嗦着苍白的唇,阿月将她所知道的一概抖了干净,乞求地望着玉佩,那些怨毒、愤恨的情绪都被泪光所掩埋。

      将玉佩扔给她,赵容示意叶流云跟着离开。

      初二轻巧地跃下房顶跟了上来,频频回头看捧着玉佩呆愣在原地的阿月,不住地摇头:“女人,真是搞不懂她们。要不是初三正巧看到了陈小公子出门跟了上去,现在他可就在归南阁咯。”

      叶流云拉下初二搭在他肩膀晃荡的手:“你是说,想绑架陈小公子的其实是归南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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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云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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