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魂》走馬川行

5、第四章

　　“都过去了，过去了。”江尘安轻声说道。

　　“......”少年不发一言，双手环住他的腰，像孩子撒娇一般蹭了蹭。

　　“晚上不是还要去看灯会，开心点。”江尘安低着头，感受到少年任性地抱住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那个只到他腰间的孩子已经快要比他高了。

　　“尘安。”

　　“嗯？”

　　“我要吃糖人。”

　　“好，给你买。不过你不是自己有钱？”

　　“花掉了。”

　　“这个月不是给了你不少吗？怎么又没了？”江尘安有些心疼自己辛苦攒下来的积蓄，一副兴师动众的模样，非要讨个说法。“说，用来干嘛了？”

　　柳拂逍抬起头，松开环在他腰间的手，好看的眼睛泛着红，流露出满满的委屈和无辜。

　　江尘安最看不得他这种眼神，像是自己欺负纯情少年一样，他叹了口气，“罢了，下不为例。”

　　“那糖人？”

　　“给你买。”

　　虽然长得快了点，但终究还是个孩子，江尘安心里想到。

　　“尘安。”

　　“又怎么了？”

　　“你的腰好软啊。”柳拂逍说罢身形一闪，抓着剑从窗户窜了出去。

　　“！！！柳拂逍！！！！！”

　　“我去弄些吃的来！”少年带着计划得逞的笑容飞奔而去。留下江尘安独自站在窗前，无奈地摇了摇头。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热闹的街市上人声鼎沸，沿途商铺也都挂上了花灯。江尘安与柳拂逍简单用过晚饭，和换了一身打扮的顾酒棉一齐出了府。

　　看着这二人颇有些惊讶地盯着自己，顾酒棉忍不住打趣“怎么？不认得我了？”

　　“哈哈哈，没想到换了一身衣服，倒也像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江尘安说。

　　“一年一度的灯会，可不能穿的太寒酸，一会你们自己逛吧，我就不奉陪了。”只见顾酒棉提着精致的花灯，脸颊微微泛红。

　　“我和哥哥不会打扰到你们的，不过你们也注意安全，虽然还没到一个月，但谁也不知道凶手会不会出手。”柳拂逍正色说道。

　　“好，你们放心吧。记得要去千缘桥走走，桥下水边可以放莲花灯。”

　　“知道了，你快去找锦公子吧。”

　　江尘安看着少女提着灯离去，也对这灯会起了兴趣。原本只是陪着柳拂逍出来，这下他自己也有点想逛一逛了。

　　“走吧，买糖人去。”

　　二人从卖糖人的小摊子走出来，一人手里拿着一个。

　　“你不是嫌弃这玩意幼稚，怎么自己还买了一个？”柳拂逍颇为不满。

　　“还不是为了体会下孩子们的内心，我看看它到底哪里好吃。”江尘安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柳拂逍咬了一口手里看不出形状的糖人，啐了一口，“真难吃，味道还不及当年我家门口的。样子也奇怪，我明明要的是老虎形状的，这个看着不像老虎，反倒像个兔子。”

　　“明明味道还不错啊”江尘安张开嘴咬下一块糖，含糊不清地说道。

　　“以后有机会回去，我带你去找那位糖人师傅，他的手艺绝对比这个好。”

　　看着身边少年谈起过去没有像往常那般低落，江尘安放了心。果然，缓解心情还是要多出来走走。

　　不过，

　　还真是难吃，虽然自己记忆里从未吃过。

　　后悔了。

　　“尘安你看那边。”江尘安欲哭无泪地啃着手上甜到腻的糖人，然后被少年抓住了另一只手的手腕，跟着他走过去。

　　那是一个说书的老头，身穿道士的蓝色袍子，须发尽白，一双眼睛竟不似老人的浑浊黯淡，精明得很。在他身边围了一圈人，提灯的青年男女，结伴的孩童，甚至是路过的侠士酒客。

　　只听他振振有词。“上回说到，这前朝皇帝昏庸无道，贪于享乐，不仅不思国事，甚至听信谗言妄下决断。这下可好，惹怒了一众臣子。他们暗中谋划，私下与皇帝的表亲淮南王通了消息，想要谋反。”

　　江尘安不知怎的，竟觉得这老头说话极为刺耳，他心里总有个声音不断反驳“不是这样的，事实根本不是这样。你们都错了，都错了！”他的头又隐隐疼了起来，每次一听到这些有关前朝的事他都会头疼，难道，自己原本的身份和前朝有关？

　　更剧烈的疼痛袭来，他低哼了一声。

　　柳拂逍也知道他这个毛病，在听到说书人的话之后就一直没把目光从江尘安身上移开过。

　　果不其然，还是开始头疼了。

　　“咱们走吧，不听了。”柳拂逍松开握着江尘安手腕的手，改为扶着他“去顾姑娘说的千缘桥吧，好像就在那边。”

　　“嗯。”江尘安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失去的记忆也不强求，等到了时机，自己自然会想起来的。最迷茫的那段时间都过来了，也不再急于这一时。

　　其实人们之所以拥有自我，大多凭借记忆。
　　记得自己是谁，记得自己认识什么人，记得自己爱好什么擅长什么，记得自己经历什么将要做什么。如果连这些都判断不了，那么那种无处可去，无人可见，甚至对自己的性格人生都一知半解的迷茫会将人击垮。

　　幸好江尘安在失去记忆刚刚醒来的那段时间忙着照顾捡来的小孩，无暇顾及自己的问题。否则，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冷静地面对连自己都不认得自己的绝望。他当年忙活了两个月，总算把柳拂逍的情绪稳定了下来。因祸得福，自己不去想，倒也就那么接受了失去记忆的事实。

　　“尘安，我们到了。”扶着自己的少年有些雀跃，“这千缘桥果真名不虚传。”

　　江尘安抬眼看去，纵是走过许多地方，见识过许多景色，此时也被这灯火阑珊的石桥吸引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