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道长不太冷[剑三]》如鱼饮水

9、第九章

　　车把式打着哈欠，赶着一匹驽马，驱车在小路上颠簸着前行。

　　马车之中，曲念目不转睛地盯着叶淮风的脸色。他们离开万花谷时，晏秋墨给了他们带了不少药物。叶淮风服下一些后，面上的乌气散去了不少，只是脸色仍苍白得吓人。马车每一次颠簸，他的额头都会浮起一层冷汗。他的右手上缠着从店家借来的白布条，包扎下隐约露出乌黑的颜色。

　　曲念举起白面馒头，递到他跟前，“道长，你一路都没吃东西。你吃一点吧？”

　　叶淮风没有睁眼，微微向一侧偏过头。似乎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

　　曲念忧心忡忡地叹气，薄暮时分，马车终于驶进了太原城。她一路打听，问出了叶楠怀的府邸，将马车一直赶到大门口。车把式着急当日回去，又心里嫌叶淮风晦气，不愿再多等一刻，匆匆让两人下了马车。

　　守门的小厮出来了，叶淮风勉强站着，望着大门犹豫了片刻，才道：“……情急之下未备拜帖，劳烦禀告你家老爷，就说……兄长在上，愚弟叶枫怀求见。”

　　小厮打量着他一身道袍，似乎从未听说过自家老爷有这么个弟弟，一边答应着一边挠着头跑进了门。

　　小厮许久不归，曲念扶着叶淮风，觉得他的身体有些发沉，几乎要倒在她的身上了。

　　“道长……”她不禁轻声唤道。

　　叶淮风强打起精神，又站直了些。

　　小厮终于又挠着头跑了回来，对两人学舌道：“我家老爷说‘不见，他没这个弟弟，把他们赶走’……”

　　“什么？”曲念不由惊道。

　　叶淮风却似乎没什么触动，只是苦笑了下，“能否让我进去，和他亲自说……”

　　“这可不行！”小厮摇脑袋。

　　叶淮风轻叹口气，“那只好再劳烦你跑一趟，和他说我中毒了……不，还是别这么说，”他又忽然摇头，改口道，“劳烦你和他说，浩气盟的纯阳弟子执行任务时中毒，被人追杀，需要叶先生相助，日后浩气盟必念恩情。兹事体大，谢盟主亲自授命，叶家素来深明大义，请叶先生暂且放下私怨，他日贫道必定负荆请罪。”

　　小厮倒是有耐性，听完点点头，又匆匆跑了进去。

　　曲念听得心中酸楚，问道：“道长为何非要这么说，他不是你亲哥哥吗？”

　　“其实他早就和我断绝关系了，这次我厚着脸皮找他，也是实在无计可施了，”叶淮风按住胸口，冷汗濡湿了鬓角，“不这么说，他肯定不让我们进去。”

　　说话间，小厮又跑回来了，脸色露出终于完成任务的释然笑容，“二位跟我来吧，我家老爷请二位里面说话。”

　　这府邸虽在太原，庭园却都是一派江南样式。长廊水榭，池塘假山，仿佛将藏剑山庄的一角搬到了太原城里。小厮引路，两人走到了会客的堂屋。曲念见堂屋上座的太师椅上坐着个剑眉星目的男子，只是面上没几分好脸色。

　　叶淮风用内力压抑着体内的毒，径自拜见，“多谢叶先生收留。”

　　叶楠怀似乎无意和他虚与委蛇，冷嘲道：“叶道长搬出浩气盟谢盟主来压我，又把藏剑山庄的高帽子给我戴上，我岂敢不收留？”

　　叶淮风苦涩地笑笑，也不多争辩。

　　他素来能言善辩，舌灿莲花，之前曲念一心想看他吃瘪说不出话的样子，然而此刻见他当真连一句分辩都没有，心里某处却疼得厉害，只恨不得替他回敬几句。

　　叶楠怀似乎只是个生意人，既不关心江湖也不关心朝廷。他对两人并不多问，指了名小厮替他们准备房间，就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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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淮风只穿了件中衣，披着道袍拥被靠坐在阁床的床头。曲念在他房间吃过了送来的饭菜，抹了抹嘴上的油开始数落起来：“道长，这个叶楠怀算哪门子的哥哥，见你中毒了也不关心，把你扔在屋里也不给找大夫。没想到藏剑山庄还有他这样的人，叶羽可比他亲切多了呢！”

　　“对了，这么说来道长你也出身藏剑山庄啊，怎么跑去出家当道士了呢？”曲念好奇地问。

　　“这就说来话长了……小念念，”叶淮风无奈道，“天色不早了，你是不是该回自己的房间睡觉了？”

　　“不，我要在这里陪你！”曲念固执道。

　　“可是我要把毒逼出来，衣衫不整的不太体面……”叶淮风叹气。

　　曲念叉腰站着他面前教训道：“这种时候就不要在意这些了！男子汉大丈夫别像个女子似的扭扭捏捏！你逼毒时万一有杀手闯进来怎么办！”

　　叶淮风：“叶府还算个安全的地方，所以我才死皮赖脸地住进来。”

　　曲念：“那万一你晕倒了怎么办！”

　　叶淮风：“……”

　　她执意不肯走，叶淮风也没多余的体力和她争执。他解开右手缠着的白色布条，乌黑的手臂露了出来。只见他用剑将手腕处划开，盘膝打坐，运气将毒沿着手太阴肺经逐渐逼向手腕，乌黑的血一点点流淌出来，落在他叠好的布巾上。

　　如此半个时辰，他已全身汗透，披着的道袍都湿漉漉地贴在了背上。一股甜腥忽然涌上喉咙，他不愿弄脏借住的屋子，忙伸手去捂，鲜血从指缝间漏出，淋淋漓漓染红了地面。

　　“道长！”曲念慌忙去扶他。

　　叶淮风看了看被血染红的中衣，微微蹙眉，终于放弃地喟然一叹，褪下一只袖子用来擦拭嘴角。

　　“就这么一件好衣服……”他絮絮叨叨地说着。

　　“道长……你吐血了，现在难道是该关心一件衣服的时候？”曲念嗔怪。

　　叶淮风余光瞥了眼仍然发乌的手臂，“内力不足，一部分用来逼毒，剩下的一部分就压不住脏腑的毒了。”

　　“若是有内力充沛的人能替你逼毒就好了吧？”曲念问。

　　“哪有这种好人呐！”叶淮风望天叹气。

　　“是啊，这一路跟着你过来，我发现你的人缘实在不怎么样……”曲念也学着他的样子叹气。

　　“别雪上加霜啊，我已经很难过了。”叶淮风敲了她脑袋一下。

　　衣服上沾了血，叶淮风只得脱下来换了件中衣。曲念头一次见成年男子的□□的上身，眼珠子滴溜溜地盯着看。她看了一会儿，渐渐地不想再看了。叶淮风的身上随便一瞟就能看到伤疤，就算是被拷问都未必会留下这么多疤痕。最明显的一处在胸口，相同的位置背上也有，看得出是被什么兵器刺穿了，恐怕当时几乎要了他的命。

　　他的机警，他的应变……是被一刀刀刻在身上的。

　　他的身上有很多故事，可是他却连提都不提。

　　腥风血雨，或是刻骨铭心，他如今却只漫谈岁月静好，笑求现世安稳。

　　曲念朝他伸出手，须臾又收了回去，低声道：“道长……”

　　叶淮风系好衣带，整了整道冠，闻声便回头看她。窗外夜色如水，明月皎然，清风从窗缝潜入，吹开他洁白的衣襟。

　　“一起去雁门关！”她收回的手藏进衣袖，握住了拳头，双目炯炯。

　　叶淮风莞尔一笑，月明风清，天地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