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魔》闻晓白

50、焚天

　　墨云登时警惕起来，全身紧绷，掂量着是战是逃。
　　忽然，不远处的地面轰然炸开，一道黑气喷涌而出，向二人袭来。
　　墨羽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一抬手，一道黑色的漩涡登时把那道黑气卷了进去。
　　轰隆一声，漩涡炸开，那道黑气化出了非人非兽的形体。
　　墨羽看了一眼，语气轻蔑地道：“你这种道行低微的东西，也敢跟我斗？”
　　言罢极为不屑的抬手挥出一条黑色长鞭，瞬间便将那个非人非兽的东西搅得粉碎。
　　墨云看着洒落的碎片，心中正惊疑不定，一道疾风将那些碎片聚拢起来。那条长鞭忽然变幻成一张网，瞬间将那些碎片吞没，又没入墨羽体内。

　　墨羽再次醒来，见墨云紧盯着自己，正莫名其妙，便听他问：“方才是怎么回事？”
　　墨羽被问得一头雾水：“什么怎么回事？”
　　墨云似有所悟：“刚才那个果然不是你。”
　　“什么不是……”墨羽话说了一半忽然明白过来，惊道：“你见到那魔头了？”
　　墨云沉重地点点头，转了话题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先离开再说。”
　　看刚才的情形，一旦遇险，墨羽体内的那个魔头就会被唤醒。墨云深知以墨羽的能耐，斗不过他，如今只怕是因为那魔头仍受制于封印的力量，才再度陷入沉睡。但若是让那魔头不断噬魔，只怕很快就会突破封印的限制，而这幻境里不知隐藏着多少魔物，务必要尽快离开。
　　幻境里没有昼夜交替，两人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了一处山谷，谷中一片死气沉沉，遍地都是枯黄的草木。墨羽总觉得那枯木上应该停只秃鹫才应景，可惜这里什么活物也没有。
　　没有活物，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墨羽顿住脚步，道：“这谷中必有蹊跷。”
　　墨云向远方眺望了一下，神色不动：“这幻境无一处不蹊跷，谁知绕路又是什么光景？”
　　墨羽怔了怔，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仿佛他与墨云角色倒置了。那个谨慎古板的，应该是墨云，没心没肺的那个才应该是他。看来是他这些日子吓破了胆，腾出些地方，把心肺长全了。
　　墨云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山谷里响起一阵隆隆之声。眨眼间，一道紫色的闪电划破天空，战戟一般直刺下来。墨云一个鱼跃躲了开来，回头时只见方才所立之处已是一片焦土，枯草还隐隐冒出火星。
　　两人正面面相觑之际，一声闷雷在山谷中陡然炸裂，回声在谷中冲撞回荡，震得二人头痛欲裂。墨云断喝一声：“快走。”便足不点地向山谷另一侧疾奔而去。
　　墨羽回过神来，连忙跟上。未行几步，又是一道闪电落在二人方才立足之处，幸而两人未做半点停留，堪堪把闪电甩在了身后。
　　谷中电闪雷鸣不断，瞬间将方才平静的山谷变成了一个修罗场。无数雷声此起彼伏，交叠在一起，震得二人脑中嗡嗡作响。
　　墨云忽然顿住脚步，墨羽顺着他的目光向前方看去，只见被雷电点燃的草木越来越多，星星点点的火苗逐渐练成一片，被谷中的风一吹，蔓延开来，竟有了燎原之势。
　　墨云判断了一下风向，当机立断，向西北奔去。
　　“等……”墨羽话音未落，一道闪电骤然落下。
　　墨云似乎早有防备，纵身一跃，避开闪电，却猛然定住了身形。火势已呈三面环绕之势，若是这唯一的出口再遭受雷电夹击，那便真是凶多吉少。
　　谷中的烟雾越累越浓，两人都呼吸都逐渐变得有些困难。两人正一筹莫展之际，一道闪电向两人直劈过来。只听咔啦一声，那闪电在空中炸开，将浓雾映出诡异的紫色。墨云定睛看去，截住那闪电的竟是一道魔气。
　　墨羽嘴角浮出一丝冷笑，忽然间，漫山遍野的火都蒙上了一层黑雾，笼罩得摇曳的火光仿佛来自地狱深处。浓烟渐渐聚拢，在空中形成了一团烈焰的形状，层层乌云忽然破了一个窟窿，破洞的边缘转瞬就染上一团黑气。眼见那团黑气如烈火一般蔓延，墨云心头大骇。
　　焚天咒。
　　此等禁术连同它的名字，早已成了一个禁忌。只存在于故纸堆里，渐渐被人遗忘。说是遗忘，或许只是宁可遗忘。只因为，即便只是提起这个名字，已足够令人心惊胆战。
　　百余年前，魔头横空出世，受到三界联合绞杀，最终被当年真元派掌门用三界众生为祭使出禁术封印于天地熔炉，而掌门付出的代价便是灰飞烟灭。
　　看似是三界取得了那一战的胜利，当今世人不知的是，当年真元派掌门能够成功，其实是因为那魔头已身受重创。重创他的不是人，是天，又或者说，是那魔头自己。
　　魔虽不受天地间规则束缚，却也被困在天地之间。当年那魔头不甘受这拘束，欲毁天灭地，成为这世间的唯一主宰。
　　于是，在三界众生的喊打喊杀中，那魔头老神在在地抽空和天打了一架。当时闹到天地震动，山河咆哮，天降九千九百九十九道天火惊雷，欲将那魔打个灰飞烟灭。谁知那魔头在惊雷中，竟创出焚天禁术，险些将三界化为灰烬。
　　当然，后来的结果是天地仍在，那魔头重伤之际被真元派掌门困在了天地熔炉中。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怕只有当事人知道，后事仅有的史料皆是语焉不详。
　　即便真元派弟子，知道这一段的也不多，墨云算是勤奋好学，也只能勉强回忆起这些。
　　能记得，多半是因为那魔头创焚天咒时说过的一句话。天要灭我，我便焚天。
　　那时墨云尚年幼，又是一贯的循规蹈矩，乍读到这样一句话，内心着实起了不小的波动。
　　而此时，他看到那天上火焰一般蔓延的魔气，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焚天咒。
　　莫非是今日情景与当年有些相似，激得那魔头作出与当年一样的反应？
　　烈火所到之处，只留一片漆黑，连日月星河都不剩。墨云心里陡然一惊，若是这样继续下去，难道真要将三界焚尽？
　　然而火势蔓延的并不快。
　　墨云忽然间明白了什么，大喝一声：“墨羽。”
　　墨羽身子猛地一颤，那团魔火骤然消失，乌云重又聚拢起来。
　　墨羽如大梦初醒，呆呆地望着墨云，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墨云顾不上解释，一把拉住他，趁火势聚合将两人彻底困住之前逃出了山谷。
　　两人坐在一棵枯死的大柳树下休息，墨云看了看墨羽，欲言又止。
　　墨羽毕竟未曾成魔，那魔头强行使用焚天咒全反噬在了墨羽身上，他一个□□凡身自然受了伤，靠着柳树，只觉得浑身上下一时如在火中，一时又如堕冰窟。挣扎之际，感觉墨云忽然站了起来，走到了他面前。
　　墨羽浑浑噩噩地抬起头，见墨云手中握着一柄剑。
　　乾坤剑。
　　墨羽诧异自己为什么会认识乾坤剑，但他清清楚楚知道，墨云手中握的正是远古时期除过天地间大魔的乾坤剑。
　　原来如此。
　　墨云会出现在这里，根本不是巧合。他是来除魔的。
　　只不过，即便有了乾坤剑，他也不是那魔头的对手，所以他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可以一举将那魔头击杀的时机。
　　而现在，正是那个时机。
　　比起帮他，墨云来除魔不是更合情合理？墨羽有些想笑。
　　他原本就是真元派弟子，真元派御剑术上天赋最高的弟子。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墨云。
　　墨羽牵起嘴角笑了笑。
　　换作任何一个人，墨羽都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他们的私心，可以心安理得地去怨，去恨。可偏偏是墨云。墨羽不记得他为自己谋求过什么，他似乎从来都没有自我。即使今日他举剑来杀自己，墨羽也觉得，他不是为了他自己。
　　这一刻，墨羽的自私明明白白地铺陈在他面前。他不想死，不想被任何人杀死，即使是为了三界众生。
　　墨羽背靠柳树，将自己支撑起来。他没有多少力气，但不得不背水一战。
　　墨羽抬手，发现自己手上多了一柄剑，一柄魔气铸成的剑。墨羽有些悲哀地笑笑，所以，他终于要作为一个魔与人交战了吗？

　　墨云眼见墨羽举起了那柄魔剑，心中一叹，缓缓亮出手中的剑。
　　铮然一声，两柄剑撞在一起，激出一片火花。
　　墨羽错身反手将剑一带，剑身擦着墨云的肩而过，空气中开始有了血的味道。
　　墨羽内体的魔气闻到血腥气开始躁动不安，叫嚣着，渴望着杀戮。
　　墨羽的御剑术是墨云全程手把手陪着练的，他知道墨羽在这方面向来是一窍不通，一时没忍心下狠手，如今肩上一痛，才清醒过来，眼前的这个人，根本不是墨羽，或者说，他早已不是往日的墨羽。
　　白光一闪，一道凌厉的剑气向墨羽袭来。墨羽一咬牙，不躲不闪，迎着剑锋一剑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