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魔》闻晓白

49、逃脱

　　那团黑气挣动了一下，缓缓没入墨羽体内。
　　墨羽再次醒来，正见到天心盯着他，若有所思。
　　他隐约记得昏睡前正与天心争吵，当时天心故意出言激他发狂，他一时激愤，吼了一句。然后呢？
　　他不记得那魔头出现，只记得体内的魔气似乎有些抑制不住。
　　似乎还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记不得了。
　　天心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手中是一个白玉小球，其中萦绕着一团黑气。
　　“有趣。”
　　墨羽见那白玉小球被一团白雾托着漂浮起来，接着一团黑气从锁魂玉中逸出，在空中形成了个若有似无的形态。
　　“刚刚只是团魔气，若是个小魔呢？”
　　墨羽心头一凛，只觉得体内魔气蠢蠢欲动。他亲眼见过两魔相争会发生什么，心头不禁泛起一阵恶寒。
　　天心见他极力压制体内魔气，笑道：“别挣扎了，何苦呢？”
　　见墨羽干脆合上双目，不理他，忽然掌心吐力，那白玉小球转动起来，空中那团黑气变得躁动不安。
　　那黑气蜿蜒出几十根藤蔓状的东西，缓缓绕到墨羽身上。
　　墨羽被那些藤蔓缠绕的动弹不得。藤蔓越收越紧，渐渐使他开始无法呼吸。
　　窒息的痛苦使得他体内的魔气暴躁起来，越来越约束不住。
　　墨羽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不可以……
　　随着这最后的念头，墨羽仅有的一丝清明神志没入黑暗之中。
　　再次醒来，身体里多了股莫名其妙的力量。墨羽意识到那是什么，腹内一阵翻江倒海。
　　洞中分不清时辰，但墨羽可以感觉到这次的昏睡比上次要久，因为天心已经坐到了洞中的一块大石上调息。
　　感知到墨羽苏醒，天心起身走了过来。
　　“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好多了？”
　　即便他的语气带了几分嘲讽，那温柔的调子仍是让墨羽一阵恍惚，几乎误以为他在关心自己。那语调，与从前太像了。
　　只可惜，往日的那些关切都是假的。
　　想到这里，墨羽心中涌起一阵怨恨。体内的魔气又开始躁动不安起来。索性转过脸，不去看天心。
　　天心轻笑一声：“呵，这么大脾气。我是在害你，可我不是也给了你前所未有的力量？”
　　“难道还要我感激你不成？”墨羽一开口，便知道自己又落了下风。
　　他知道天心此刻必定在笑，真想撕碎他那副假笑的嘴脸。
　　突然一阵寒气逼来，墨羽心中叫糟，回过头去，果见天心掌中捧着一个黑气萦绕的白玉小球。
　　墨羽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忽然手腕一阵剧痛，卸去了他周身的力气。
　　他这次醒来，发现自己被锁链捆在山洞的石壁上，显然天心开始惧惮他身上的那个魔头。
　　天心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笑道：“挣扎什么，你明明很喜欢这种感觉，不是么？”
　　墨羽以沉默对抗。他心里知道，天心是对的。身体里流动的那股全新的力量，的确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兴奋感。那种感觉，是会上瘾的。
　　理智告诉他，不可以屈服。同类相食是他无法接受的。
　　可是，他若是魔，为何会有人类的顾虑？
　　他若非魔，便不是同类相食，屈服了又如何？
　　我到底算是个什么。墨羽有些绝望地想。
　　白玉小球里的那团魔气对他有着空前的吸引力，仿佛菟丝子的触角，一缕缕爬进骨髓里，一丝丝地扯着，又疼又痒，让他无法抗拒，只能更用力地挣扎，通过铁链撕扯带来的剧痛保持清醒。
　　天心冷笑一声：“伪善。”
　　墨羽忽然停止挣扎，抬起头，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道：“宁可伪善，不敢真恶。”
　　天心微愣过后笑了一声，道：“糊涂。”
　　天心掌中的白玉小球忽然爆裂，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啸，一瞬间吞没了墨羽的所有理智。
　　再次醒来，墨羽满心绝望，知道无论他再挣扎，还是无法战胜体内那个魔头。随着那个魔头不断吞噬同类，他的力量也越来越难以抑制。
　　墨羽有些自暴自弃地想，如果他放弃抵抗，就此成魔，那么之后的一切便都是那魔头所为，又与他何干。
　　为什么要苦苦挣扎。
　　大概因为他不甘心，他始终觉得，那个魔头不是他。
　　所以当那个魔头重现人间的时候，他也就死了。
　　他不想死。
　　不想死又能如何？不会有人来救他。
　　墨羽知道，此刻一定有很多人在搜寻他的下落，他一度很希望有人能够找到这里。可真找到又怎样，那人做的第一件事，一定是杀死他。
　　所有人的希望他死，所有人都认为，他该死。
　　凭什么。
　　墨羽心中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怨恨，堵在胸口。墨羽感到那股怨恨急剧膨胀，几乎要将他的胸腔炸裂。
　　他开口，发出一声怒吼。
　　忽然间，洞中无数白玉小球像是受到召唤，猛烈颤抖起来。只听一连串爆裂声，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刺耳哀鸣。
　　丹穴山的后山忽然一阵晃动，惊起一片昏鸦。
　　追踪到此的天渊看着天空中逐渐变小的那片阴影，若有所思。

　　墨羽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片荒原之中。这荒原，好像有些眼熟。
　　墨羽恍然想到，这是他在历境是掉入的那片幻境结界。原来，丹穴山的幻境结界是为了守住那个山洞。所以他逃出之后，落入了这里。
　　墨羽不愿回想他是怎样逃出那个山洞的，他只想逃离这里。可是，出去以后又能去哪，他并不知道。
　　有人。墨羽忽然机警起来。
　　可是谁会来这幻境结界？
　　墨羽下意识想要躲起来，可是这荒原一马平川，竟是无处躲藏。
　　那人的气息越来越近，墨羽忽然间意识到他是谁，一时怔住了。
　　一个身影由远及近，走近见到墨羽时也愣了一下，蹙眉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墨羽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那人又问：“你可曾见到师叔？”此人，正是墨云。
　　墨羽顿了顿，道：“是他带我来此的。”
　　墨云脸色现出几分狐疑：“那他现在人在何处？”
　　墨羽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信我吗？”
　　墨云看了看他那已染上血色的双眼，不由一顿，随即断然点头道：“我信。”
　　墨羽藏在身后的手一松，一把魔气铸成的利刃随即消散。
　　“天心带我来此，是为了，噬魔。”
　　墨云不由震惊道：“你说什么？”
　　墨羽便将洞中发生的事与他说了。墨云听完，沉默片刻，问道：“那师叔他人呢？”
　　锁魂玉碎，万魔齐出，怎么有人可能逃得掉。
　　墨云犹豫了一下，道：“那你……”
　　墨羽垂下头，半晌才问道：“你会杀了我吗？”
　　墨云斩钉截铁道：“不会。”
　　“我刚才，想过杀你。”墨羽不敢抬头。
　　“我知道。”墨云的声音没有半丝惊讶：“但你没有。”
　　墨羽猛然抬头，吃惊地看着墨云。为什么？他知道他动过杀心，却相信他不会下手。
　　“你与我说过，你不会成魔。”
　　可我那时不知道我的身世。墨羽哂笑一声，道：“你就这么信我？”
　　墨云点点头：“我信。”
　　体内躁动着叫嚣着要冲破束缚毁灭一切的魔气忽然安静下来。
　　墨羽没有动手的理由可没有那么简单。当他看到墨云只身一人时，做了个很简单的计算。如果墨云与天渊等人目的一致是来杀他，那么根本没有必要分开行动，毕竟面对一个他这样的魔头，没有不谨慎行事的理由。墨云绝不是对自己身手盲目自信的人。
　　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墨羽并不赞同师傅的主张，因此只身前来，希望先找到他。其实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墨云别有居心。所以墨羽曾想过先下手为强，因为他冒不起这个险。可是他偏偏没有动手。
　　墨羽沉默片刻，忽然开口道：“如果有一天连你也要杀我，那一定是我死有余辜。”
　　墨云心头一震，不接他这话，只是道：“我带你出去。”
　　两人不知走了多远，坐下来休息，墨云递过来一个水袋，墨羽接过喝了一口，入口冰凉，冻得人不由一阵冷战。
　　墨羽忽然想起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每次递水前先热一遍。
　　果然，怎么可能有人不过萍水相逢，便对另一个人好的如此细致入微。
　　除非，有所图。
　　墨羽这样一想，便觉得那水冰得沁彻心脾。
　　墨羽正出神间，只觉地面忽然一颤，猛地站起身来。
　　地面忽然剧烈地晃动起来，渐渐裂开一条条口子，滚热的岩浆在其间翻腾。
　　裂缝蔓延开来，越来越密，逐渐将墨羽与墨云所在的地方包围成一座孤岛。忽然间，岩浆海啸般腾空而起，两人一跃而起，落到旁边一片空地上。回头去看，方才所在的地方已被岩浆瞬间淹没。
　　两人还未站稳，一道岩浆形成的巨浪已向两人打来。
　　巨浪在空中陡然定住，瞬间凝固成一座石浪。凝固之势蔓延开去，遍地的岩浆转眼已恢复平地。
　　墨云忙向墨羽看去，心头一凛。
　　方才是墨羽情急之下使用了御物术凝固了岩浆。墨云知道，墨羽没有那么强大的灵力，除非……
　　果见墨羽周身萦绕着魔气，如被一团黑色的烈火包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