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怖鸽获安》不洗脸也帅

8、 燃犀五

　　夜色黑沉如墨，缺了一半的月亮随着半空中云的移动时隐时现，星星稀少零落，只有路旁排列整齐的街灯亮着光，寂寂地照在路面上。时琅看了一眼手里刚点上的赤红色香，见那香经由燃烧后的烟形成缥缈悠远的形状，便同好奇地盯着他手里的香看的叶燃阳道，“看什么看！叶燃阳，出了这扇门，你就一定要跟紧我，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别回头，听到了吗？”

　　叶燃阳见时琅表情异常严肃，虽不明白他究竟在忌讳着什么，但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当下便点头道，“听到了，我一定跟紧你。”

　　夜色浓稠深沉，往安里这片虽是文化保护区，但离闹市并不算远。按道理来说不可能完全听不到道路上的车水马龙声，但是叶燃阳就是听不到一点旁的声音，他所在的地方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一样，阒静无声，安静地近乎诡异。他定定地看着前方时琅挺直的背影，竖着耳朵听了很久却只能听到他一个人的脚步声，胸腔里的心脏便不受控制地偷偷加快了跳动的速度，“时琅，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啊？”

　　时琅并不答话，只是径直往前走着，并且步伐越来越快。叶燃阳跟着走了几步就有些跟不上，只好小跑着追赶，但是还没等他追赶上前方步伐加快的时琅，肩膀上却非常突兀地搭上了一只手，属于时琅的声音气急败坏地在他耳边响起，“叶燃阳你跑什么？不是让你跟紧我的吗？你跑到我前头干什么？”

　　叶燃阳心下一惊，像是被人兜头泼了盆凉水，从头到脚都凉得透透的。他僵硬着身体慢慢地深呼吸了两下，随后抱着头慢慢地蹲在了地上，磕磕绊绊地道歉，“抱歉，我刚刚眼花了。我......”

　　“行了。”站在他身后的时琅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你要是想要带路我也没说不可以，但是你自己回头看看你现在跑到哪里去了，待会你可别乱跑了。”

　　叶燃阳点点头，站起身体刚要回过头去看，脑海里却突然掠过临出门前时琅嘱咐过的‘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别回头’的话。他心里陡然一个激灵，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那只搭在他肩膀上始终没有挪开的手，那只手干瘪发黑，满布尸斑，明显不是属于活人的手。

　　叶燃阳头皮发麻，在意识到身后的‘时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之后，极度的震惊害怕之后竟慢慢冷静下来了。他僵硬着身体不顾那只搭在他肩膀上的死人手又往前走了几步，余光见那只手一直没有从他肩膀上拿下来，便佯装没有发觉，眼睛在扫过前方和周围没有什么辨别特征的胡同后才咽了口口水，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没有异常，“这里不还是往安里嘛，我再去前面看看。”

　　“去什么前面啊，你又不认识路，跟着我就好了。”‘时琅’突然低笑了一声，本来放在叶燃阳肩膀上的手掌慢慢地顺着他肩膀的弧线下滑到他的手腕上，他捉住叶燃阳的手腕，声音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兴奋怪异，“天这么黑，你一个人能走到哪里去呢？”

　　叶燃阳听出对方声音里毫不掩饰的恶意，猛地一甩胳膊接着拔腿就跑。他跑得很快，速度比起竞赛的时候甚至还要快上一些，但是不论他怎么跑，周围的景色却一点也没有变化。叶燃阳心急如焚，满脑袋都是汗，心知肚明这是遇上了'鬼打墙'，他不懂得破解的方法，即便是跑累死也跑不出去的。

　　“你不是怕吗？怎么不跑了？”身后那东西也不再伪装成时琅，声音嘶哑难听，鬼气森森，“你不怕我现在吃了你？”

　　叶燃阳的确很害怕，他根本不敢去想鬼吃人究竟是怎么样的吃法，但是脑子里却满是以前看过的三流鬼片的血腥场面。他打了个哆嗦，也不敢回头，当下不管不顾地大叫了一声，“我怕啊！”

　　那东西愣了愣，随后怪笑起来，“你真有意思，我可以不吃你。但是……”

　　叶燃阳心惊胆颤，“但是什么？”

　　“我只要你脖子上挂着的那个东西。”那东西循循善诱道，“只要你把那个吊坠给我，我就不吃你。怎么样？”

　　那东西话音一落，周遭突然就起了风，那风又疾又烈，却参杂着无数凄厉的鬼哭，刺耳至极。叶燃阳抬手捂住耳朵，那声音却像是有穿透力似的直接响到了他的脑海里，他耳朵刺痛，脑袋发晕，恍惚间竟听到了几个极其清晰的词汇，'一人独占'、'不可'、'因果'、再世为人'。

　　他猜不出参杂在鬼哭中间这些词的意思，头像是要炸了一样疼得厉害，索性直接捂住耳朵抱着头蹲在地上。

　　身后那鬼应是发了火，“一群没用的东西，想要的话你们就自己过来拿啊！想拿东西的话就各凭本事，谁能拿到就是谁的！这小家伙可不是沈恕。”方才还对叶燃阳好言好语的鬼说完就冷笑着将手伸到叶燃阳的脖子上，他的手刚碰到挂坠的绳子，那血色的珠子突然发出了一道非常刺眼的红光，那红光犹如活物一般突然就跳到了那个试图抢夺吊坠的鬼身上，发红扩大，像个罩子一样将那厉鬼整个罩在里面。那鬼在被罩住的时候陡然惨叫起来，声音凄厉至极，穿过耳朵直抵灵魂，痛苦地像是从地狱低下传来的可怖声响。

　　周遭的风骤然停了，嘈杂幽怨的鬼哭声也停了。叶燃阳维持着和方才相同的姿势蹲在地上不敢抬头，尽管捂住了耳朵，他还是听见了他身后的隐似于燃烧的声音。

　　“都说了让你好好跟着我了。”突然出现的时琅弯下腰拍了拍叶燃阳方才被鬼手摸过的肩膀和手臂，最后握着他的手腕把人拉了起来，“碰到脏东西了都不会叫人吗？就说一句'时琅快来救我'会死吗？”

　　时琅说完就目光冷厉地看了一眼四周，和叶燃阳眼里的空无一物不同，他视线里到处都是面目狰狞满眼贪欲的鬼魂。他倏然冷笑一声，“竟还敢留在这里，冥顽不灵！”

　　他说着拿出了个只有手指长短的笛子，那笛子不知是由什么材料做成的，白如细瓷，即便是在黑夜里也散发着莹白光泽。时琅将笛子的端口含在嘴里吹，那声音不似一般笛声的清越，呜呜地响着，颤颤微微，又细又幽，实在称不上好听。

　　但那笛声只响了片刻，周围的鬼魂却都发出了痛苦的叫声，紧接着就一个接一个地离去了。

　　叶燃阳感觉到四周那股由群鬼带来的阴冷之气消失了，这才抬眼看向时琅，“你是捉鬼的道士？沈先生也是？”

　　时琅立刻道，“不是。”

　　“那你们是隐士高人？僵尸道长？风水大师？”叶燃阳见时琅不理他只是低着头拿手帕擦笛子，又问道，“时琅，这世界上有僵尸吗？你见过僵尸吗？”

　　时琅没好气道，“你刚才怕成那样在地上缩成一坨也没见你说话啊。那些脏东西一走你怎么就立刻化身成十万个为什么了？”

　　叶燃阳道，“我就是个普通人，突然遇到这种事情还不能有点好奇心吗？”

　　“人有时候有太多好奇心不是好事。你听过好奇心杀死猫这句话吗？”时琅收好笛子，重新拿打火机去点方才燃到一半断掉的赤红色香，面容精致的脸孔在重新得以燃烧缭绕起来的青灰色烟里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叶燃阳，你只要照顾好先生就好了。”

　　叶燃阳看着时琅，又伸手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那颗血色玉珠，“那这个是什么你能告诉我吗？沈先生只告诉我说是戴着它能够保平安。”

　　时琅定定地看了那颗挂在叶燃阳脖子的血色玉珠片刻，声音轻地仿佛是随风飘散的袅袅雾气，“没错，先生他给你这个，就是希望你能平安。”

　　他将手里徐徐燃烧的香放进叶燃阳手里，道，“刚才你跟丢了我是因为这香熄了。你拿好它。”

　　叶燃阳垂眼看着手里的香，问，“我看这香和外面卖的香也没什么区别啊，为什么要点着走路？”

　　时琅一边走一边同他解释道，“这是夜行香，走夜路的时候点上可避开魑魅魍魉。你伸手试着碰一下这烟。”

　　叶燃阳依言伸手抓了一把飘在半空中的烟，结果发现这烟像是有形之物似的，经人触碰也不消散，反而凝聚成类似于画在方正黄纸上的朱砂符咒模样的复杂形状。叶燃阳觉得这香十分新奇，刚想再伸手抓一把，眼角的余光却突然觑见了青烟的尾端处几张血淋淋的诡笑着的脸。

　　他被这突然出现的鬼脸吓了一大跳，甚至向时琅询问的时候声音都有些变调，“怎么，怎么还有？刚才不是都跑了吗？我、我、我怎么突然能看见鬼了？！”

　　时琅叹了口气，“不是出门的时候都告诉过你别回头了嘛。”

　　叶燃阳欲哭无泪，“那、那我以后不会一直可以看见这些东西吧？”

　　时琅道，“不会。这些鬼是因为被夜行香强行驱赶才一时显了形，你又没有阴阳眼，怎么可能一直可以看见。”

　　叶燃阳闻言总算是松了口气，等出了往安里的胡同口坐上出租车时他才稍稍放下心来。然而他这心还是放下得太早。

　　等到他们俩赶到安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时候范明杰和季雪松都已经从急救室里出来了。在同许文石通完电话确认完范明杰和季雪松各自的病房号后，叶燃阳便领着时琅去了三楼307，推开门的时候房间内季雪松正平躺在病床上，虽在笑着面色却极为苍白。而许文石正坐在床边拿着水果刀一边削苹果一边轻声同季雪松说着话。

　　叶燃阳还没来得及同时琅介绍他的两个一起住了四年室友，就见时琅倏然冷笑了一下，看也没看坐在病床边已经挤出微笑正准备打招呼的许文石一眼，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容苍白的季雪松，“呵，幽冥有别，各不相扰，你包藏祸心，竟然让这大煞之鬼食你血肉，并将其带出封印之地。若是引起祸患，你说季守业会不会后悔七年前没把你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