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叶如花》吴娃

7、06 答案

　　“‘不是临时起意’是什么意思？” 其实叶靥本来想说的是，这好像不止一个问题。

　　“如果我说我知道昨天不是我第一次抱你，你是不是就明白了。”

　　“‘曾经动摇过’又是什么意思？”叶靥却仿佛没听到他的回答。

　　钱宇本来是面对着她的。听见这句话，他似乎僵硬了一下。不过还是起身背对着她开了口：“其实到J城没多久，我就去找过你——高中的时候我偷看过你的志愿书，后来我也知道你考上了。我去了三次才找到你……叶靥，你是一个多冰凉的人你知道吗？你的冰凉是从骨髓里透出来的，并不在面上。认识你的人可能很少有人这样觉得。就算是和你同学三年的人，也顶多是觉得你不善言辞，腼腆得过了头。可是我知道你是怎么回事。你对谁都漠不关心，甚至对学生本该最在意的成绩也是如此。你很聪明，可是你并不纠结于分数，也对未来的发展全无所谓。你把自己的交际圈维持在一个尽可能小的范围里，不是因为你没有能力，而是你不想应付别人……总之我一直都比你想象得要更了解你。所以，我退缩了。我给自己找的借口是大学的恋情到头来大多是伤人又自伤的，还有就是我当时还不确定是不是马上就要出国。”

　　她本来非常明白他想解释的是什么。无非是说昨天的事情他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坏。可是她何曾有一秒钟对他有过这样的怀疑。现在她才算是完全明白了他的想法。

　　“你可以走了。”见他露出迷惑的神情，她又说“你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我想我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回答你提的问题。”

　　钱宇突然后悔跟她说这些了，沉默了几秒，还是开口道：“不过昨天的事情还是让我肯定了一件事情。”他又顿了顿，“你终究是不讨厌我的。”说完他缓缓起身，开门走了。

　　要说钱宇的话只给叶靥留下了负面的感受那肯定是骗人的。就算他话里包含着一部分对她为人处事的故作轻描淡写的批评，也无法否认他实际上是在告白这个事实。尽管这告白因为夹杂着别的东西而显得相当得不浪漫。但他的意思却十分明白：他是喜欢她，但是他的喜欢并不是义无反顾的。叶靥明白，如果没有昨天晚上的事情，也许他根本就不会对她说出最后那些话。因为他明显并没有完全打消那些顾虑。这也难怪，就他批评的那方面而言，现在的叶靥和十年前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拿点被告白后的小小的满足感并没有冲昏了她的头——如果钱宇只是因为昨晚的事情而强迫他自己无视那些顾虑，那么从长远来说，这对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叶靥坐在沙发上等待胃痛慢慢平复的时候，也想清楚了这些东西。夏天的日头黑得晚，虽然仍天光大亮，但已经过了吃饭的时候。她并不觉得饿，中午的那顿吃得实在是太饱。但她也不敢继续虐待自己的胃，以免招来它日后更丧心病狂的报复。于是她只好起来煮面。可是一不小心又把面煮得太烂，非常难吃。但她还是勉强自己吃了半碗倒了半碗。洗碗的时候，从来没响过的门铃响了。

　　叶靥打开了门，看到换了一件衬衫的钱宇站在门口。明显刚刚洗过，头发上的水还没有完全干。

　　“……你的问题……我还没想好。”叶靥面对他还是有点无措。

　　“我知道，我不要那个答案了。我只要你。”他说得有点发狠。而且像是怕被推拒一样，不等她动作，长腿就先一步迈进了大门。

　　这一晚叶靥重新认识了“销蚀”这两个字。销的是魂，蚀的是骨。钱宇仿佛能读懂她心中所想，知道前一晚她还在纠结什么章法的问题。这一晚他果然就让她见识了真正的章法。尽管她心里知道有哪里完全错了，但他却没有给她思考的机会。

　　周一早上钱宇不到八点就离开了——他需要早一步回去换洗然后再去上班。叶靥难得一个回魂觉居然睡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前一晚她几乎就没怎么睡。两人折腾到了很晚。她的床又是单人床，两个成年人贴着睡得满身都是汗。热身子被冷空调吹了一晚，她就难免有点昏头涨脑。迷迷糊糊中还在想，恋爱哪是里容易心伤，分明是身伤更多一些。

　　她本来就是一个理性的人，心防自然不是那么容易被他一句话就轻轻卸下。但既然心中的堡垒暂时是安全的，她便也不会勉强自己故作那没必要的高姿态。人生经验告诉她，这世界上两个人能确定互相喜欢对方的心意并不容易，甚至极有可能是一辈子一次的机会，所以她不想就这么轻易错过。

　　难得轮到周一休息，叶靥决定要讨好一下自己的胃。她虽然爱吃面，但最近也实在吃得有点倒胃口。但是已经临近中午，她只能到马路对面的小店潦草地吃了一碗米线，便准备下午去菜市场做一次大采购。她所在的区域是H城老城区的市中心，买菜相当方便。每个城市的老阿姨们似乎都对本地菜情有独钟，因此菜市场就成了这个城市里叶靥唯一能频繁听到乡音的地方。S城和H城相隔不远，文化习俗生活习惯都十分接近，就连买菜这样的小事，也每每能让叶靥感到亲切，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跟着母亲去菜场的日子。那是她为数不多的关于父母的温柔记忆。那时母亲总是在讨价还价之余，能够记起从面摊上带回一份叶靥最爱的小馄饨。

　　路过面摊的时候叶靥决定买点馄饨皮回去。她大小馄饨皮都买了点，还在摊主的极力推荐下，半价打包了所有的饺子皮。又一气买了荠菜、猪肉、河虾、香菇、木耳、榨菜、香干等等馄饨里可能出现的东西。回去的时候，叶靥并不意外地看见钱宇的车停在了楼下，虽然时间还不过两点。她租的房子在六楼的顶楼，当初看中的是楼上那个小小的的阁楼和晒台。看着手里的一大堆战利品，叶靥决定征用一下劳动力。拿出手机，果然发现有一条微信未读，是钱宇问她在哪里。

　　——可以帮我拿一下东西吗？我到楼下了，在你车子旁边。
　　——等我两秒，已经在你家门口了。

　　等了没一会儿，就看见钱宇从楼上跑了下来。“买菜了吗？我还打算带你出去吃砂锅粥。”

　　“还是别了，喝粥对我的胃只会起反作用。我打算包馄饨，你吃吗？”

　　“吃啊，我来帮你一起弄，在国外的时候倒是经常和室友一起包饺子的。”

　　“早知道不买饺子皮了。应该买面粉和擀面杖。”

　　“没问题，下次去我家，擀面杖面粉我都有，我包给你吃。”

　　因为买的量大，叶靥总共弄出了纯肉，纯素，荠菜猪肉，香菇猪肉，还有虾仁五种馅料。除了剥虾仁这种技术含量稍微高一点的，其它的钱宇都能帮上忙。馅料拌好了以后，下一步就是包。叶靥的厨房很小，两人忙了半天又都有点腰酸背痛。于是钱宇就提议把东西拿到客厅餐桌上坐下来包。钱宇包饺子，她包馄饨。包好的饺子和大馄饨都整整齐齐地摆在一个很大的竹匾里。纯肉的馅儿只做了一点点，用来包小馄饨。稍微小馄饨皮子多了点，就把剩下的都包成了他们家乡特有的完全不放任何馅料的绉纱泡泡馄饨。

　　叶靥家的客厅夹在南面的卧室和北面的厨房以及卫生间之间，本来要成个暗厅的，好在这套一居室恰巧是这栋房子的西边户。窗户正好朝西，此时落日的余晖正透过纱帘洒在餐桌上，照得靥靥脸上细细软软的绒毛根根清晰可见。钱宇心中竟然升出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意味来，不由得贪恋起这一刻她脸上那阳光照出的温柔来。

　　“我脸上有面粉了吗？”叶靥见他望着自己，有些不解。

　　“在额头上，我帮你擦一下。”钱宇拿手背帮她擦了一下那并不存在的的面粉印子，觉得触感非常滑腻。

　　“绉纱馄饨包好了最好马上下呀，不然泡泡就起不来了。你吃得下吗？就当午后点心。”

　　“我中午在公司吃得匆忙，正好有点饿了。一起吃吧，反正也没几个。”

　　下绉纱小馄饨得先把汤料弄好，因为从下到锅里到鼓起来起泡泡也就十几秒钟的事情。叶靥先摊了一张蛋皮并切成蛋丝，把榨菜切成碎丁，再拿出紫菜和开洋分别放在两个中号搪瓷碗里，最后加上芝麻油和盐。然后才开始烧水。看见钱宇站在厨房门口看，她就指挥他把竹匾挪到茶几上。客厅本来就不大，还被楼梯占了一块地方，所以餐桌和沙发叶靥都是按着两人的尺寸买的。因此餐桌上放了竹匾，就没地方吃饭了。看着他乖乖去干活的样子，叶靥的心情就像锅子里升起的一个个泡泡馄饨。

　　两个人头碰头地吃完了这顿点心，叶靥把多余的馄饨和饺子摆到保鲜盒里，放到冰箱里冻了起来，只留下晚饭要吃的。干完这些，一个下午的时间也已经消磨得七七八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