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叶如花》吴娃

8、07 Kay

　　吃完晚饭钱宇并没有留下来。他不着痕迹地表示自己要去机场接人。其实两个人都明白他们需要时间缓一缓。毕竟这件事情开始得就不甚理想，如果过程中再操之过急，只怕最后要发育不良。叶靥没有多问什么就让他走了。

　　周二的上午叶靥去商场购置了一些生活用品。钱宇的闯入把她生活的节奏完全打乱了。她有点疲于应付，所以她决定至少要改善一下她这方面的硬件条件。她买了牙刷、漱口杯、毛巾、浴巾、毛巾毯等这些能想到的。路过家居区的时候她看到双人乳胶床垫正在打折促销。想到晚上并不愉快的睡眠体验，她踟蹰了好久，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首先得有一张双人床才行。回到家里后，看着这些东西，又有点后悔。钱宇要是看到了算什么呢，自己在主动发出邀请么。她到底是没有把这些东西拿出来，全部收到了柜子里。

　　休息了几天后上班的心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低落。叶靥甚至还有一点松快的感觉，连带着对几个来登记的学员也肯多笑笑了。罗校长来还访客记录的时候抬头看了她好几次。

　　“你忙完这点事情让实习生替你站一会儿。到我办公室来一下。”罗校长吩咐道。暑假上午的工作量比平时大一些，公司就短期聘用了两个学生做做扫描装订的工作。叶靥不知道她要说什么，登记完了手头的几个学员信息就去了校长办公室。

　　“叶靥，你也来了两个月了。我观察下来你工作态度还是比较认真负责的。工作能力也没问题。”罗校长开口道。“上个月公司总部提出要把业务量进一步扩大，这次动作还是比较大的。下半年市中心可能每个区要多开一到两家分校，郊区的扩张规模还要大，并且鼓励加盟。所以我们发展得比较成熟的校区都要派人过去支援。尤其是课程顾问，人才比较紧缺。所以我在想，你是不是有意愿往这个方面发展一下。”见她有点迟疑的样子，罗校长又解释道：“当然你刚上手，暂时是不会把你外派出去的。开头肯定是把他们几个手头的工作接过去，做好现有客户的维护是主要的工作内容。”

　　像他们这种培训机构，一般培训老师和普通行政人员的流动性是很大的。所以如果单纯是从职业发展的角度来说，课程顾问是比前台要更理想的工作。当然比起前台，固定工资是会少不少的，但是他们收入的很大一块是奖金加上提成。如果能做到一定业绩，那收入还是相当可观的。他们中心校就有好几个课程顾问已经有了自己比较稳定的客户群，连上班时间都可以比较宽松了。而且比起培训老师，其实公司更重视的是课程顾问的工作，因为这跟业务量直接相关。公司在H城的分校不少，光她知道的就有好几个分校校长是从课程顾问、高级课程顾问、顾问经理这样一级级升上去的。况且叶靥在销售和客户关系这方面也并不是毫无经验。她大学未毕业就在J城签下的那家公司，本来是总部位于H城的一家会务机构。上大学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叶靥经济上非常地窘迫。那阵子不知怎么回事，她爸连着好几个月忘了给她汇生活费。她只好四处兼职，其中时薪最高的就是替这家公司在J城有会议要组织的时候提供会务服务，其实就是替他们迎来送往，充充场面。后来因为业务量大，大四的时候这家公司在J城开了办事处，叶靥这个实习生自然顺理成章地转正了。这份实习的工作还是给她积累了不少经验的。尽管做的事情很简单，但只要是开会期间，她天天都和负责客户维护的那几个销售混在一起，耳濡目染学了不少。因此就罗校长做的这个建议本身，叶靥并不觉得自己会有大的问题。但她还是有点迟疑。主要是培训学校所面对的客户，比起会务公司来说，要复杂一些。叶靥做前台，每天也能接触到各色各样的人，学生，普通白领，管理人员，民营公司的小老板，甚至是中年家庭妇女。但她只要负责登记访客，核对课程信息就行了，并不需要花很多时间去应付他们。课程顾问则完全不同了。所以她并没有马上接下这看起来非常善意的提议。

　　“不然你先回去考虑一下再答复我？我个人认为这个机会还是非常难得的。我们打算派出去的几个顾问都是资历比较老的了，他们换一个分校，要损失不少客户，有些甚至要从头开始。但是考虑到要让新人容易上手一些，公司还是更鼓励老员工主动过去。”罗校长故作坦率地说。可是叶靥哪里听不出来，这就是公司防止员工个人垄断客户关系的一贯手法。当然她还是不失时机地对领导的提拔表示了感谢，并承诺最晚明天一定答复她。

　　出来的时候叶靥忍不住在心里感叹，想不到她脱离考场这么多年，考神还是不放过她。短短三天之内，竟然有两个人问她要答案了。想到钱宇的那两个问题，她稍微有点落寞。‘朋友’、‘家人’她一时半会儿经营不出来，但是‘前程’还是她能通过主观上的努力拼搏一把的，所以她决定先去回答那个比较容易答的问题。想到这里她折返了步子，往罗校长的办公室走去。

　　他们这里因为下午开始人流量就变大，所以晚饭一般是叫了外卖在茶水间分批解决。因此每到四点的时候，就会有许多小饭店把菜单菜单派到前台。叶靥非常不喜欢吃外卖，因为她能吃的东西送来就都不好吃了——汤面会胀干，干面会坨掉，就连她特别爱的楼下有一家的海鲜泡饭，放在餐盒里就神奇地胀干得特别快。正在纠结该点什么东西吃的时候，手机响了。

　　——我们公司今天聚餐。点了外送，中式西餐，五点开始，你方便过来一起吗？
　　——可以，不过我只能吃完抹嘴就走。会不会不太礼貌？
　　——没事，我替你打招呼。你有什么特别爱吃的么？现在还能加点。
　　——我都行。

　　其实叶靥本来想打听一下有没有海鲜泡饭之类的。不过最后还是忍住没说。

　　五点缺五分，叶靥看见钱宇准时从对面走过来，他穿着西装，不过没系领带。西装这个东西她一向觉得非常地神奇，普通人穿着它要是配上领带，瘦一点的就很容易带出一股浓浓的银行柜员的感觉，魁梧些的又是保镖既视感。比如叶靥他们公司有几个课程顾问就是。她至今还没见过钱宇戴着领带穿西装，不知道他会是什么样子。

　　她示意他等一下，就跟实习生打了声招呼，只拿了手机走了出来。钱宇眼神闪了两下。这是他头一次看见叶靥穿工作服。这衣服怎么说呢，做是做得相当合身的，钱宇不由自主地联想到飞机上的空乘人员。他的心情突然有点复杂起来，自豪感和一丝嫉妒混杂在一起划过心底，脸上就难免有那么一点小小的不自在。叶靥却一点都没看出来。

　　他们内部的设计和叶靥他们公司完全不同。有点未来科技风的意思。越过前台，后面即是一个偌大的办公区域，却并没有分成很多区块，尤其并没有普通公司常见的四四方方的格子间。一张张色彩简洁线条流畅的办公桌分散着摆放，桌子之间并无隔板遮挡，桌上也没有堆积如山的文件夹。大家仿佛是坐在一个硕大的自习室里学习。办公室则用透明玻璃相隔开，里面一目了然。门上也并没有标上职务，只是简单地用可移动的名牌显示姓名，有的只是英文名。她注意到其中有一间是钱宇的，里面有几盆最近比较流行的琴叶榕和量天尺盆栽。

　　钱宇带她走到靠东侧一个空间比较大的休息室，进去后看到最里面用吧台隔开了一个茶水间，吧台外侧有十几张沙发，茶几，以及书架等等。想必设计的时候是当会议室两用的。吧台上已经放好了餐盘，炉具等——叶靥本以为是简单的外送，没想到竟是个小规模的自助餐了。他的同事也不多，就二十几个人，看到她都笑眯眯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估计餐前动员演讲已经播放完毕了，大家已经三三两两地坐在沙发上开动了。钱宇领着叶靥去到吧台边上。她一看，有一道渔夫泡饭，心情顿时大好。

　　“美女也不介绍一下？”有个高个子男生老远走过来向钱宇道，听口音叶靥怀疑他不是中国人。

　　“本来想的。但我怕你把她吓跑了。这是叶靥，”想了想炫耀似的加了一句，“我女朋友，你这个中文文盲就不要问是哪个‘靥’了。这是符绍基，我同学兼同事，你记得千万别叫他Mr. Foo。” 符绍基听了最后一句倒不是很介意，看来两人关系是真的好。他伸出手来和叶靥握了握。

　　“叫我Kay就行了。久闻大名。是不是‘笑靥如花’那个‘靥’？你看我哪（儿）文盲了。”叶靥听了他那个相当僵硬的儿化音有点想笑，不过忍住了，斟酌了下说了句你好，咽下了‘幸会’两个字。

　　“你这名字还挺配你人的。”Kay略带深沉地对叶靥说道。

　　“你别装了，我鸡皮疙瘩都下来了。”钱宇笑着打了他一拳。

　　“你看他多暴力啊。不要被他温柔的一面骗了。”Kay看似认真地对她说。

　　两个人又笑闹了一回，Kay就告退了去骚扰别人了。“这个就是和你一起包饺子的舍友吗？”叶靥好奇道。

　　“他哪里会包饺子，他也就会拌个沙拉。况且新加坡人也不吃饺子吧。他是我读研究生时候的同学。那个包饺子的是本科时候的舍友。”钱宇一边给她盛泡饭，一边说。看来叶靥果然猜得没错。

　　一碗渔夫泡饭下去胃里已经有点撑了。钱宇知道她还要上班况且也不能多吃，就没有很留她。把她又介绍给几个同事认识后，跟大家打了声招呼就送她回去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