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叶如花》吴娃

4、03 聚会

　　从H城到S城走高速不堵车的话也就两个小时的车程。周五下午通常来说例行是要堵一堵的，幸好他们出发得早，新区上高速又比较方便。叶家老宅自她高中二年级后就拆迁了，后来叶父在市区买了一套复式。房子地方还算宽敞，虽然楼层略高。本来也是抱着一步到位的想法买的，所以十年来也就一直没有换过房子。钱宇家叶靥记得以前是在现在的市图书馆附近的，后来建了图书馆，他们家就搬走了，具体搬到哪里她不是太清楚。当然她不清楚的事情多了，能知道钱宇家换过房子，这点对她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上车前她偷偷在手机上退掉了火车票，损失了几块钱。不知道钱宇看见没有。一路上两人没什么多的话。叶靥从小就晕车，因此一般长时间坐车都是上车就闭目养神免得自己出丑。钱宇应该是还记得高中春游那几次她吐得昏天黑地的惨像，所以也没和她硬聊。不过两个小时多一点，他们就下了高速转上市区环线。时间过得出乎意料的快，没多久就把叶靥送到了那个春节后就没回来过的家门口了。她没带什么东西，所以也就没必要在需不需要帮忙提东西上楼的事情上和他来回客气一番。钱宇主动道了再见就上车走了，照例免去了她不必要的尴尬。

　　叶父这回倒是在家，虽然没有得到提前通知。不过他看见女儿回来也没怎么意外。晚饭父女俩简单吃了点，也没什么多余的话。他们这种相处方式外人看来也许略显淡薄。但两人都觉得挺舒服，毕竟这么多年过来了，两方面都没想过要改变什么。

　　第二天早上叶靥给唯一还有联系的高中同学张荔发了个短信。说起来就她可怜的人际交往能力，和张荔还能保持着微弱的联系还多亏了叶爸。小时候张荔奶奶在叶家老宅附近开过一爿烟纸店。后来拆迁后就不常看见了。一年前张荔她爸居然在叶家现在住的小区做起了保安。叶爸偶然碰见这个老邻居，就聊起了女儿现在H城工作。后来不知怎么就把叶靥的联系方式留给了张爸。后来张荔主动打电话联系她问过H城房价的事情。当时张荔正好有几个机会，还在纠结是留在S城还是去H城发展，最后果然还是被令人咋舌的房价给吓退了。叶靥跟张荔的关系其实并不算得上热络，不过对比班上其他人，也勉强能算是朋友了。毕竟这个世界上跟她聊过人生大计的也没几个人。这次钱宇组织聚会的事情，叶靥没问就本能地觉得张荔肯定会参加。有个这么会Social的爸，连女儿十年不联系的高中同学的电话号码都能要到，做女儿的总能遗传到一些吧。

　　这次聚会定在周六晚上，大家决定先定了吃饭的地方，第二场活动见了面再说。叶靥给张荔发短信，一方面是想确认她去不去——除了钱宇，高中以后她也就和张荔还有点联系，虽然连面也没见过。有一点，钱宇看得是没错，叶靥在社交这一方面确实能力有限。她既不会主动自来熟，也不是个生来就健谈的人。多年不见的老同学聚会这种场合，她天然就会紧张。但是叶靥也并不笨。临场发挥不行，起码她还学得会未雨绸缪一下。提前先锁定一个熟人，哪怕是个假熟人，也好过孤身一人上场。

　　他们吃饭的地点定的在S城新城，离叶家还蛮远的。本来叶靥打算走一段路后再坐地铁去，但是张荔坚持要开车载她，她就没有多坚持。看到一个短信居然解决了她两个问题，叶靥不免心中暗暗感到神奇。她突然稍微有点理解钱宇的生活了。有一个朋友就这么方便的话，有很多朋友的岂不是要上天了？她不免在心里默默掂量同时维持很多友谊可能需要付出的代价。

　　S城新城其实也开发了有十年的时间了，从她们高中时代算起。不过当时也就是在层层农田包围中的一个工厂遍地的开发区而已。如今则不可同日而语。虽然比不上H城新区，却也算得上周边几个城市里一个著名的商业中心了。S城本来是个历史文化名城，城区和郊外名胜古迹、人文景点不少。这几年，因为商业繁荣，人口增加，新城的中心商贸区域竟也渐渐地成了一个新的景点。主要是规划方面做得挺好，少有其它地方开发区观感上就给人假大空之感的通病。城市景观方面又很有特色，恰当地营造了白领小资们所向往的都市生活氛围。叶靥大学毕业后很少回家，回家了也基本是窝在家里。所以这竟是她第一次看到曾经生活了18年的城市所拥有的另外一张面孔。她一直觉得自己来自一个美得安静却浑身散发着霉蒸汽的江南小城，想不到她还有华丽喧嚣的一面。

　　暑期的晚上本来人流量就大。不少高中生都趁着假期三五成群地出来聚会，令人十分羡慕。灯火辉煌的广场上平静流淌的音乐也不时地撩拨着人们炎热夏天里本就不平静的心弦。参加聚会的人对叶靥的出现似乎并不意外，当然钱宇肯定提前打过了招呼。他们选的这家餐厅主营南派小火锅，是顶楼唯一一家餐饮店。

　　其实叶靥并不怎么吃得了火锅，还是因为有胃病的缘故。所以她只点了一个清汤的底，预备胡乱吃点对付过去。男生们大概是因为有女生在的缘故，所以并不怎么放得开。不过听他们言语间取笑，叶靥隐约猜出来坐在她身边的这个女生和在场的另一个男生大概是一对，并且应该是高中毕业没多久就在一起了。这八九个人里，除了钱宇、叶靥和另一个男生，剩下的现在都在S城定居。他们高中班上最后留在S城的人并不多，这次也算是出来了七七八八了。看得出来钱宇的人缘是真的不错。毕业十年后还能拥趸如此的，那这个班长算是相当地得人心了。

　　饭后需要陪女朋友的就不参加第二场了。剩下五个人，钱宇，叶靥，张荔，还有两个男生钟跃和徐艺。徐艺推荐了一家在他们高中附近新开的音乐酒馆，据说非常受欢迎。到了地方大家才发现，说是酒馆，其实也相当于是餐厅，只是八点以后似乎生意更好。受欢迎当然主要是因为定位明确。许多人介意酒吧里鱼龙混杂，对于纯粹只想带点微醺听听音乐的，这里的环境显然更健康。本来他们高中附近这条街当年就是酒吧网吧一条街。十几年过去了，叶靥发现有几家最老的店居然还开着。古城区依旧没什么夜生活，这条街已经勉强能算得上是个例外了。张荔因为开车，所以没要酒。本来钱宇也不准备喝的，但是拗不过钟跃和徐艺，还是点了一杯啤酒。

　　酒和饮料陆续上来的时候，徐艺却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说了一句：“叶靥也可以来点嘛，她不是没开车嘛。”有点吃不透他这话是问她还是问其他人，叶靥正在酝酿要怎么答。

　　“女生就算了吧，我们随意。”钱宇一面说一面举杯。大家一饮而尽，徐艺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我记得你是一杯倒，对吧？”干完以后，钱宇朝她挤挤眼睛。

　　“……”所以，这算是替她挡了酒么。

　　这个地方其实选得不错。他们来得晚，没订到包厢。不过不打牌玩桌游的话在包厢里也没什么意思。因为大厅有现场乐队，其实氛围更好。当然客人有自信的，也可以自己上场表演。五个人除了叶靥，都是健谈的人。大家聊聊高中时代的日子，还真的挺开心。尤其是徐艺，叶靥记得高中的时候他就算是比较活泼的。他和钱宇两个人那时候算是非常要好的，好像还是邻居。钟跃的情况和钱宇有点类似，学习成绩不错，考上了名校又出了国，目前在J城定居。不过他的工作时间似乎比较自由，一年中大概有一半的时间呆在南方。这次就是正好回乡探亲就赶上这次聚会了。

　　“叶靥怎么话还是这么少。高中三年我和你好像没说过几句话。”徐艺喝的是红酒，看上去已经有点醉了。

　　“我也记得你似乎有点高冷。我们几个都是在J城上的大学的，怎么都好像没聚过。你毕业后就去了H城吗？”钟跃晃着杯子问到。

　　“……我第一份工作在G城。”

　　“从北方直接南下到那么远啊。G城我也去过几次，都是夏天的时候去的。比我们这里舒服多了。冬天毛衣都不用吧。我也真是想不开，这种桑拿天回S城。这两天陪我妈逛街，热得我够呛。”钟跃道。

　　“……我在的那年没穿过毛衣。G城冬天一般也就一件薄外套。”叶靥琢磨着词句算是回答了他。

　　“你就呆了一年？然后就到H城了？还是舍不得家里吧？”轮到徐艺发问了。

　　“……可能那里太热了吧……我……不是太习惯……”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词穷了。

　　“我记得G城街上的行道树都是热带植物。像我们这里永远开不了花的那种铁树，能窜两米多高。”钱宇突然开始口道。

　　“对，地上永远是湿漉漉的。就算不下雨也是湿漉漉的。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水。比我们这‘江南水城’潮湿多了。当地方言也很难懂，关键还不是特别喜欢不会说当地话的人。”钟跃搜索着记忆形容道。“那一带都是侨乡。南洋国家的人往来蛮多。他们有的和当地人完全沟通无障碍啊。我们公司好几个项目之前都在那里。虽然知名大企业落户比H城的情况要差点，不过这几年普通外企设厂首选还是那里吧。我这次回来看我们这里新城区虽然热闹，可是周边工业区关厂的比例有点高啊，关键还是劳动力成本上升太快了。”钟跃这人就是认真，什么事情都能聊出点深度来。

　　“也不全是劳动力的关系。现在大家对环保比较敏感。凡是跟化工能搭上点边的企业一般都不批。配套的上不来，行业当只能整体迁移。先头是纺织业，现在电子厂不也开始往西南中南迁移了。我们这里是电子产业发展出来的，自然影响要明显一些。”钱宇道。

　　“扯远了啊。来。”徐艺给钟跃又倒上了一点。他们两个喝的都是红酒，只有钱宇一个人喝的啤酒。

　　大家都知道适可而止，略有醉意的时候就打算散了。回去的时候却突然发现了问题。来时因为只有钱宇和张荔开了车，所以叶靥照例跟张荔的车，钱宇则载了钟跃和徐艺。回去明显钱宇开不了车了。钟跃徐艺和张荔顺路，就打算搭她的车了。剩下钱宇就不知道要怎么回去。

　　“你这次回来不是住国际大厦么，叶靥会开车的吧？国际大厦不就她家马路对面嘛。”徐艺恍然大悟似的对钱宇道。国际大厦确实就在叶家附近。不过她好奇钱宇为什么要去住酒店呢。

　　叶靥当然会开车，她在G城工作的时候因为要拿公司的交通补贴还曾经买过一辆二手车开了整一年。张荔见她没反对打声招呼就带着两个醉鬼先走了。叶靥莫名有点紧张，她觉得这个发展方向有点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