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叶如花》吴娃

37、36 赎罪

　　顾钧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是要撤销叶靥的案子。他的身体本来并不弱，但是餐刀的钝口造成的创面非常大，瞬间的失血量惊人，如果不是送医及时，很有可能就救不回来了。幸亏他的身体强健。虽然平时工作繁忙，但他一向对生活比较讲究，健身什么的就算并不热衷，却也经常锻炼，因此总算是挺过了这一关。但即便脱离了危险期，没有两三个月的时间，是完全恢复不了的。因此说明案情的第一次会面，就是在他醒来一周后，在医院的病房里进行的。顾钧并没有要求有人陪同，因此温顾也不知道他具体说了什么，只是时间很长，将近两个小时才讲完。期间护士还进去换过一次药。

　　钱宇并不关心顾钧的生死，本来他的生死与叶靥是否脱罪有直接的联系。但是叶靥目前的状况，让他根本没有时间考虑这个。倒是温顾，前段时间天天守在医院里脱不开身。现在顾钧醒了，他才有时间去查了查顾铖。他一直觉得这件事情很蹊跷。叶靥应该是没有见过顾铖的，这点从顾衡生日那天叶靥看见顾铖的时候，一开始并没什么特殊的反应就可以看出来。可是为什么后来的事情发展到了这种程度，温顾百思不得其解。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顾钧肯定知道原因，否则他没办法反应得那么及时，去挡这一刀。

　　他明白顾钧一直有意把他摒除在有些事情之外，这一点他是感动的。他和顾钧不同，他并非没有选择而非要来蹚顾家这条不浅的河。如果不是母亲的原因，他大可以潇潇洒洒地过过自己的少爷日子。温家家底厚实，背景也没有顾家这么复杂。说到底，他是可以随时退步抽身的。而顾钧显然并没有滥用温顾母子的这点情分。对温顾，他一向是提携引导多过驱策利用的。所以温顾并没有直接去问顾钧，因为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他找的，是顾钧身边除他以外比较亲近的几个人。

　　过程极其地不顺利，因为温顾发现，从叶靥上一次出事过后，顾钧身边的人似乎都换了一批。从保姆到保安，再到司机秘书，统统都对温顾想要了解的事情一点头绪也没有。大部分人甚至是在顾衡生日那天才第一次见到的顾铖。也不能说他们都是新人，否则他早就发现了。只是这些人原先都是温顾照过面的，只是被顾钧真正提上来跟在身边，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情。陆陆续续，都是在叶靥失踪之后的事情。而最让温顾最感到毛骨悚然的是，他想要找原来那几个更面熟的人，却统统找不到了。他虽然和顾钧走得近，但也不是天天跟着的地步，所以直到今天刻意留意，才发现这一点。他突然想到顾铖之前涉案的时候，顾钧收留的那几个人来。他恍惚记得顾钧是安排秘书把人安排到了顾家名下某个公司的宿舍里了。他犹豫再三，决定还是要去找找这几个人。顾钧这些天来的举动，让他有点担心。尤其是今天的会面他坚持一个人应对，尤其让他不安。他这个表兄做事情一向是有分寸的，但这一次好像有点失控了。他知道，从叶靥失踪、住院再失踪以来，顾钧的情绪虽然明面上看不出太多，但人比过去却显得更沉郁，尤其和叶靥还住在顾家那段时间比。他这个表兄这一年以来的变化，都实实在在被温顾看在眼里。他知道这一切都和叶靥有关，但他没想到最后顾钧能做到挡刀子这种程度。

　　会面结束后，温顾等他们走了，便立即进了病房。顾钧果然还是有些撑不住，温顾作势要扶他躺下，他摆摆手示意他坐下。喘了两口气，才稍稍恢复了精神。温顾看他的神色，倒是比前些天要放松，不禁心里也跟着松了一下。

　　“我已经把事情经过都说清楚了。叶靥的案子估计很快就能销了。你等会跟他们说一下。”见温顾皱眉不答，他倒哂道：“你怎么了，我这样子很难看吗？“

　　“你倒还笑得出来。我原先还当你是守法良民呢，原来手段不比顾铖差。“

　　顾钧闻言，倒是一顿。随后就说：“你都知道了？你倒是比我厉害。这么点时间就把事情弄得那么清楚了。当初我可是费好一番功夫的。”

　　温顾看他这样不痛不痒的样子，心里有点生气，口气就生硬了起来：“你倒是把我瞒得好好的。有本事你别挨刀子啊。这样算什么？‘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说的对。做什么事情付出什么代价。我会付我那一份的。不过先得把顾铖收拾了才行。”

　　“你还要怎么收拾他？难道说这一刀是他捅的？那天那么多人看着呢。”

　　顾钧没有正面回答他，却说：“我原先想的是，把大姑父这个爪牙先去了，然后再慢慢温水煮青蛙动顾铖的。后来……还是想提早结束这一切，才会选择和顾铖撕破脸磕到底。可是出手了，却没有做得彻底。我现在很后悔，当初没和老三家先休兵的。论狠辣，没人比得上顾铖，可是没了大姑父，他也翻不出什么花来。你也应该知道了吧，老三可是在我的人身边埋了不少暗线。就连叶靥的事情，我怀疑也是老三去挑唆的，不然顾铖不会这么疯狂。”

　　“这也不能怪你。当时我也觉得形势对我们有利，何不一鼓作气，就当是为你出出气也好。谁能想到，他做事这么不顾后果。况且你前面跟的那批人，”说到这里温顾声音有点抖，“他们应该也不知道自己被下了套吧？”

　　“所以我找了人帮他们回忆，帮他们去‘知道’，反正也是顾铖原先自己的手段，让他自己找的人也尝一遍，都是罪有应得……”

　　顾钧的口气有点让温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所以不着痕迹地打断了他：“现在你想怎么办？你们互相都抓着对方的把柄，谁也不敢乱动。”

　　回答温顾的，是一阵沉默。温顾突然明白了他今天全程把他关在外面的用意了。

　　“你……疯了吧？你不能这样干！顾衡怎么办？”

　　“我别无选择。我如果可以有不自伤就能伤人的方法，不会等到这一刀才动手。”

　　“可是……可是……你别告诉我，你刚才已经都说了。”

　　“不然你以为我跟你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

　　“你别跟我来托孤这一套。”温顾心里有点害怕他即将说出来的话。“况且你即使要说，也等叶靥那边的情况明朗了再看。万一……”温顾说到这里，有点说不下去了。

　　顾钧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你放心。非法拘禁够不上死刑的，至多进去几年。况且阿衡也不是我的儿子，谈不上托孤。至于叶靥……如果她还能醒过来，会有人把她照顾得很好。不用刻意去告诉什么。”顾钧说完了这些，仿佛已经用完了暂存的所有力气，示意温顾去叫护工进来。

　　温顾知道顾钧决定了的事情，基本没有回旋余地。现在回想起来，他能放任自己这一周东拼西凑出整个答案，已经是在为这一步棋铺路了。说不定，马上就会有人来找他配合工作了。温顾这一周以来的调查结果，正好可以拿出去当作举报线索来用。温顾心里有点难过，既为了顾钧，也为了叶靥和钱宇。明明一开始三个人都没做错什么，却是这样一个了局。但是出于私心，他心里还是更加为顾钧而感到不平。钱宇的痛起码还能有叶靥这个红颜来补偿。而顾钧呢，平白伤身还伤心，却什么也没得到。

　　想到这里，他有点不想面对钱宇，尽管这一个月来，他们可说是天天呆在一起，积累起不少情分。现在他要等的人先醒了，而钱宇要等的人能不能醒过来还难说。他本来是想，至少在医院的这段时间，能帮就多帮他一点的。可是听顾钧刚才的意思，似乎是让他不要去透露给钱宇和叶靥。可他现在除了这个消息以外，不知道还能和钱宇说什么。

　　顾钧躺在病床上，却觉得异常的轻松。他知道在温顾看来，他选择这么早就把自己搭进去有点不太明智。因为叶靥如果醒不过来了，他做的一切看上去就牺牲太大了。从温顾的角度来看，自然以为自己是出于要保护叶靥的目的才这么急于坦白一切。可是温顾不明白的是，他要做的，不仅仅是保护和出口气这么简单。

　　他是在赎罪。他本来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虽然他在商场在浸淫多年，但离成为一个杀伐决断的老大还是差得很远。这也是他和顾铖最大的不同。可是为了自己或者也包括家人，他当初毫不犹豫地就把叶靥，甚至是钱宇都卷进了自己的算计中来。随后又为了解决自己造成的这个烂摊子，做出了他没想过这辈子能干得出来的事。所以当那一刀挥出的时候，他并不仅仅是出于要保护叶靥的本能而挡了下来。他是真的觉得如果有人要生受这一刀的话，除了顾铖以外，剩下的第一个就该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