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叶如花》吴娃

36、35 顾铖

　　就在顾铖以为大事终成的时候，顾家的事情还是引起了注意。毕竟顾钧和叶靥两人在顾父顾母亡故后不过几年就同时陷入高危状态，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豪门争产内斗这种剧情。此外叶靥进去没几天就莫名其妙地陷入昏迷，也有人着了慌。毕竟这件事怎么看都透着一种官商勾结的意味来。

　　所以为了撇清关系自证清白，顾家这几年的事情就这么一下子都被翻出来查了个底朝天。其中最可疑的，显然就是叶靥之前的两次失踪和顾家老五屡次牵涉的涉黑案。顾铖只知道，几个月前，叶靥被顾钧用“非正常”的手段找到并带回去之后，曾经因此而一度陷入很大的麻烦里。叶靥也是那段时间乘他分身乏术，才从闻莺岙成功出走回到S城的。这第二次的失踪事件虽然并没人报过警，但是叶靥回来以后的身体状况十分特殊，难免引人注意。所以一字半句的，早就有人传了出去。那时在外边不知情的人来看，这事怎么都像是要算在顾钧头上的。所以虽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在手，也是有人用小本子记录在案的。

　　但是事情发展到现在，只要人有心，愿意把前后发生的这几件事情联系起来分析，即使并不能马上就得出十分准确的真相来，但是也很容易去锁定顾铖和他父亲这两个嫌疑人。此刻的顾铖，却正是懵然不知，欣欣然非常得意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正在为这次从天而降的运气背了一个并不算冤枉的锅。说是从天而降，实在顾衡生日那天，他是并不知道叶靥在场的。他带着两个老人出现，无非也只是想恶心一下顾钧而已。看着顾衡顾钧兄友弟恭地过着太平的富贵日子，他自然是没什么立场介入，但两个老人作为祖父母就不一样了。

　　当时叶靥被顾钧带回了闻莺岙的医院以后，最初几个月顾铖倒还是非常安生的。他其实也有点怕顾钧。之前顾钧成功找到叶靥，手段他是见识过的。一时也刷新了他对自己这个堂弟的既定印象。他原以为，顾家有胆量突破纲线去做一些事情的，上一辈只有他老子，这一辈只有他自己。这也是他们父子俩一直觉得顾家老七的财产里理应有他们一大份功劳的原因。可哪知道，顾钧居然就这么干了。而且行事的狠劲比起自己来，居然只多不少。自己也只是侥幸没在场，才没被他的人给当场解决掉。更厉害的是，虽然事后顾钧也进去了几次，但是居然就这么毫发无损地出来了。要知道，自己前两次都是有人主动顶包，才能勉强脱身的。因此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里，他内心对争产的事情也有点意兴阑珊了，不是没想法了，而是他所能想到的，他都已经付诸实施了。他现在实在也没能力和人力再去策划一次类似车祸什么的了。所以顾衡生日会那天，他才会做出带着祖父母去闹一下这种低级的操作。

　　但他虽然有点怕，但最主要还是因为有点不确信顾钧是手里拿着证据引而不发呢还是真的没有什么有用的把柄，才和他相安无事了这么久。直到他费了不少功夫弄清楚叶靥已经不再住在闻莺岙，而顾钧似乎也没什么进一步行动的时候，他才又心思活络了起来。最后的结果，居然是他还没开始闹什么呢，顾钧就这么一下子躺进了医院。而事后最有可能咬他一口的叶靥，居然也很快就陷入了昏迷。所以说他是背锅，但是这锅背得也并不冤枉。就顾衡生日那天的事情而言，他确实看上去什么都没干，所以顾铖也就这么飘飘然起来了。

　　其实当时顾钧并非是手里没有一点他的把柄，只是这把柄还不足以让顾铖一次翻不了身。他不想再和前两次一样，一击不中，结果造成更大的麻烦。此外一开始是叶靥的身体状况，后来则是叶靥的出走，耗去了他不少的心力。他那时已经分不出精力来对付顾铖这个始作俑者了。本来能帮他做非常规事情的人，除开之前从顾铖那里收来的那拨人以外，其实并不多。他知道顾铖已经成了一条恶犬，但没想到他会去咬一口叶靥，因为这在他看来没什么实际的意义。现在看来，恶犬不光是发疯了，也许还从哪里知道了自己对叶靥的那点不同。于是他把最能帮他也是他最信任的温顾隔绝在这些不得见光的事情以外，怕的是哪天不小心真被这疯狗咬了，温顾能继续照顾叶靥和顾衡。

　　这件事情让顾钧怀疑自己对叶靥的这点不同，也许根本就没有掩饰得很好。反正温顾从未在他面前问过关于叶靥的问题，以前他觉得没什么奇怪的，因为看上去确实就没什么好问的。现在想来，也许温顾是根本就不需要问。自己对叶靥，一开始就带点自以为是的想当然。当初叶母也流露过撮合他俩的意思，那时他还不知道叶父已经属意把财产都留给未亡人，所以心里虽然也理解叶母，但是还是有点瞧不上这对母女的。那段时间顾钧还颇费心思考虑着怎么来婉拒。让他意外的是，提起这个话头以后，叶靥居然很快就离开了顾家，似乎很不把他们一家放在眼里的样子。他又从鄙视转而有点轻视这女孩子，觉得她心气未免太高，不太体谅为人父母的好意，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前后态度的矛盾。

　　本来顾钧自己并不怕来自顾家人的打击报复，因为他生命的这么多年里，这种打击已经成为了常态，他有充足的把握可以保证自己和顾衡毫发无伤。这并不是盲目的自信，而是源自于自身实力所带来的信心。这种信心一直持续到叶靥出事，他才发现，自己居然还有一个这么大的软肋就这么摆在大家的面前。

　　在叶靥出事以前，他以为，只要把继承权的事情厘清，叶靥就可以远离顾家人的视线，从而不必和顾衡一样，时刻生活在他所营造的庇护所里。可是，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理性思考。因为顾铖显然并没活得像他那么理性。一次次明里暗里的打击，使他成功夺产的可能性降到几乎为零的时候，顾铖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个不苟言笑的堂弟，是个厉害角色。厉害到也许自己这辈子都赢不了的程度。于是他内心里，不免就从不甘渐渐发展到了愤怒。他从小是祖父母溺爱着，父母吹捧着长大的。虽然读书的事情上不很顺利，但使他也并没看重过这些。后来的经历也让他有点瞧不起自己另外几个规规矩矩生活着的堂兄弟。直到在顾钧这里碰到了这几个钉子。一再的挫折让他愤怒，于是便做出了绑架叶靥的事情。

　　一开始，他确实是直接想鱼死网破从顾衡那里下手的。但是试了几次后发现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后来继承权尘埃落定的经过传到他那里，他才惊觉，叶靥这个人竟然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存在了这么久。而顾钧能伏线如此之久，对待她，也许并不是利用那么简单的。顾钧这个人私生活十分低调，这些年除了温菀以外，顾家人并没听过他亲近过什么别的女人，只除了叶靥。后来顾铖又从顾家之前的那个保姆嘴里打听到，似乎叶母生前，是有过要撮合顾钧和叶靥的意思的。叶靥几年前也在L城顾家小住过，但是两人的交情至少那个时候并没看上去很亲密。当然顾铖做这事也并不是要以打击到顾钧为最终目的。他只是不忿而已，不忿自己精心的计划一次次地失败。而最后的这一击，居然是来自于这个毫不起眼的女人。他本来就是睚眦必报的人，何况是对待害他栽了这么大跟斗的人。当然如果因为叶靥和顾钧之间的关系而能打击到后者，算是额外之喜。而如今看来，顾钧居然为她连命都不要了，顾铖不免心里对自己的佩服又涨高了好几分。

　　两人昏迷后最忙的人，是温顾和钱宇。温顾忙着在医院里防着顾铖，同时还要看着顾衡。而钱宇则忙着去疏通关系争取探视权。这两人本来只见过一面说过几句话，却因为这行突如其来的变故而不得不变得熟悉起来。

　　一般来说未决犯是不容许探监的，除了可以会见律师，不容许接见任何人。即便是已经判决的，也只有近亲属才可以。但是叶靥目前的身体状况，除了顾铖以外，所有人都不希望她最后醒不过来。而钱宇又是唯一能拿出她身体状况近期资料的人。他手里掌握着叶靥非常齐全的就医记录，也准备了充分的证据证明自己和叶靥将近两年的同居关系。所以在叶靥陷入昏迷保外就医后，钱宇是全程参与了医疗方案的制定的。当然叶父接到通知后也很快就从S城赶到了这里，他从钱宇口中断断续续得到的关于女儿这两年的经历已经让他的身心都超负荷运转了。所以大多数时间里，都是钱宇跑在前面。只有确实需要直系亲属拿主意的时候，叶父才会参与，并且也都是钱宇说什么他就签字。

　　但无论他们怎样忙碌，顾钧和叶靥两个人就像是约好了似的，没有半点起色。顾钧当天就手术了，手术前因为主观抗拒的意志力太强，最后用的麻醉剂量是普通人的两倍。但是手术结束后，他就像是被抽干了一样，迟迟不肯醒来。叶靥则完全被诊断为重症肌无力的急性发作，当时只是靠着机器才没有发展到呼吸窘迫。虽然及时进行了全身血浆置换和免疫球蛋白的注射，但是她似乎也不愿意这么快就醒来，或者根本就不愿意醒来。两个人躺在同一间医院的ICU病房，长时间在门外守着的，只有钱宇和温顾两个人。偶尔叶父和顾衡也会来，但是都撑不住太长时间。因为这真的只是守着等而已，等待的结果也许是他们醒来的好消息，也许恰恰相反。

　　时间到了将近一个月的时候，顾钧终于有了自己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