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叶如花》吴娃

35、34 生日

　　到了顾衡生日那天，叶靥和钱宇带着礼物一早上就去了。他们考虑再三，买了一套价格不菲的画具送给顾衡。他是物质上什么都不缺的孩子，送他礼物也只是为了让他看到心意而已。叶靥在陪伴他的过程中，曾经花了很多的时间在陪他画画上面。还多次给他当过写生的模特。所以这套画具也有和他重温共同回忆的意思。

　　因为下午的时间会留给孩子们在房子里好好玩一玩，所以生日会定的是中午。他们两人来得早，算是第二批到的客人。只有温顾比他们先到。不过以叶靥对顾钧人际圈的了解，温顾也有可能是前晚就留宿在这里的。这个年轻人叶靥虽然和他照过好几次面，但是实际的接触并不多。只是直觉他算得上是顾钧绝对信任的人之一，所以在过去不多的相处机会中，她是对他很客气的。

　　顾衡在他们两人到了之后便拉着叶靥来去看他自己画的画去了。留下他们三个男人颇为尴尬地站在门厅里。顾钧一点都不客气，转身就上了楼。

　　温顾看自己表哥明显是不打算招呼人，便做了好人，简单自我介绍以后便问钱宇目前在L城哪家公司高就。钱宇便和他随便聊了起来。幸好三个人独处的时间并不太长，不一会儿就有家长陆续把孩子们送了过来。看来顾衡的人缘还不错，小客人们也凑出来了一桌，其中还有一个小女孩，这单听让叶靥意外的。她原来以为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不同性别还是壁垒分明的。更让叶靥惊讶的是，顾家这边除了温顾以外，好像就没再请别的人了。顾钧加上叶靥钱宇温顾还有两个跟了他们兄弟两个很久的司机兼秘书，正好六个人。保姆早把二楼的会客厅收拾好，抬进去两张小圆桌。不过叶靥看前菜就知道菜式会是稍微偏西式一点。应该主要照顾的还是小孩子的口味。餐具也是筷子和刀叉每个人都各备了一副的。

　　都是熟人，也就没什么好寒暄的。也没人想起来要给小朋友们上规矩。所以这席就这么非正式地开了。虽然大人这一桌气氛略有点冷淡，但好在小朋友们非常热闹，弥补了这一点不足。没上几个菜，外面的保安却进来跟顾钧叽叽咕咕了几句。温顾见他神色有异，便也凑了过去。叶靥离得远，却也听见他嘀咕了一句：“他们怎么来了，也不事先说一声。”顾钧想了想，恍惚间叶靥似乎觉得他朝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便嘱咐了一句“让他们停前边车库门口好了”，那保安就点头出去了。没过多久，叶靥便看见两个满头银发的老人让人搀着进来了。顾钧见他们进来就站了起来，倒是温顾，忙起身迎上去了。叶靥估计这两个应该是顾钧的祖父母。

　　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忽然外面又走进来一个叶靥不认识的年轻男人。温顾看他来了，更是惊讶，嘴里却高声说道：“顾铖，是你开车送外公外婆来的吗？”声音大得让人怀疑他是要警告什么似的。叶靥看到这人个子非常高，长相按男人算可以当得起漂亮二字了。不过脸上故作轻佻的神色却让叶靥有点没来由的讨厌，所以便扭头不去看他了。回头却意外看见顾钧脸上忡然变色，随后便略带迟疑地瞟向了叶靥。见她也正望着自己后，又马上收回目光。叶靥头一次看见顾钧脸上露出惊惧的神色，不免又有点对来人好奇起来了。当她再次打算往他那个方向看去时，却被远远传来的笑声惊得掉了手中的刀子。

　　她的右耳此时又开始隐隐地作痛。而这痛居然在一瞬间便愈燃愈烈，随后自己的头也像是被一下子点燃了一般。已经好几个月都没发作的头痛此刻突然向她袭来，她几乎连坐都要坐不稳了。叶靥心里完全明白自己这反应是为何而来。这声音她太熟悉了。就是这个声音在她的耳边曾经断断续续地折磨了她好几个日日夜夜。她仿佛又置身于几个月前的那个炼狱之中。身体动不了，连眼皮都抬不开，可是意识却异常地清醒。这种让人发疯的控制不了自己躯体的感觉却无法阻隔她清清楚楚地听见萦绕在自己右耳边的那些污言秽语。在恍惚中，她起身一步步往那个声音的方向走去。

　　钱宇一看叶靥似乎马上要晕倒的样子，就已经跟着往这边走了。可是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当他就要走到叶靥身边时，她已经拿起手中的叉子，向顾铖的方向刺去。而当他扶住叶靥双臂时，叉子已经半截都进入了突然扑过来的顾钧身体里了。就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的胸口顿时血流如注，人则仰头倒在本来要挨刺的顾铖脚下。钱宇见他显然承受着剧痛，却还忍着不肯就这么晕过去，抬眼瞪着身边的钱宇，低声道：“带她走……”

　　在场所有人都被一系列的发展惊呆了而忘记了所有动作。此时最后一个进来的顾铖却是首先反应过来的人。不过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要去救替他挡刀的顾钧，而是示意保安先去封锁大门。直到温顾反应过来，才第一个想起来指挥人准备车子送顾钧去医院急救。两个老人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根本顾不得别的，这才让温顾做了主。温顾和保安一起把顾钧抬上车，关上车门前看了叶靥一眼，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

　　叶靥自然是没有走成，不过不是因为顾铖的阻挠，而是她自己不肯。她并没陷入顾钧受伤这件事带来的震惊中很久。理智一恢复过来就告诉她，不能连累钱宇。于是无论他怎么劝说，甚至差点跪下来求她了，都毫无反应。也不知道是谁报了警，钱宇只来得及嘱咐她“什么都别说”，就和在场的几个成年人一起被分别带走了。

　　没费什么力气叶靥就承认了所有伤人的事实，她自然知道掩饰是没有用的。当然她也没想过要掩饰。当天在场的人太多，顾铖绝对不可能给她这个机会。叶靥一点都不为自己的行为而感到后悔。她当时根本没料到顾钧会扑上来。现在看来，他应该从头到尾都是知情的，否则不会反应那么快，第一时间就料到自己可能会做什么。而如果连顾钧都无能为力的人，那么她除了拼死一搏，也没别的机会了。叶靥清楚，如果顾钧真的死了，那上天对顾铖简直是太好了。一夜之间，叶靥替他解决了顾钧还有自己。现在她唯一觉得感到抱歉的，就是对顾衡。至于钱宇，她相信他会很快从这里脱身的。他这个人越是危急的时候，越是冷静，不会去纠缠于无谓的事情。叶靥只是希望他出去以后，不要为这件事多做什么动作，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由于态度良好，第一晚的叶靥被允许可以得到充足的休息。但她更愿意有个陌生人来和她说话。她不愿意一个人面对这孤寂的长夜，因为她不想这么清晰地感受头部和右耳的剧痛。此时她多么希望能够就这么睡过去或者晕过去。可是她的嗜睡症和眩晕症都已经几乎被治愈了。

　　这一晚她几乎要痛死了。但是死并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第二天的时候，终于还是有人发现了她的不正常。医生来检查过后，叶靥得到了几片止疼药片。这几片药并没有帮到她很久。三四个小时以后，她的头又痛了起来。右耳的疼痛居然消失了，不过同时她发现，自己已经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之前的独处只是让人烦躁而已，绝对的安静却让人毛骨悚然。世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人也随之陷入死亡一般的静谧中。叶靥不知道她会不会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在这种绝对静谧中惊惧而死的人。幸好很快就来人了，可是由于听不到声音，叶靥没有办法回答任何问题。对方当然认为她纯粹是不配合而已，虽然也对她从极度配合到极度不配合的变化感到奇怪。不过叶靥第二晚的日子还是因此便不那么好过了。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讽刺，当你希望有人陪你说话的时候你只能一个人独眠，而你想要好好睡一觉的时候，却不停地有人要你说话。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天，第四天的时候终于没有人来问她任何问题了。叶靥此时慢慢适应了安静，却也因此计算不清楚日子了。但她惊喜地发现，自己祈求已久的嗜睡和眩晕症似乎慢慢又都回来了。如果大脑有任人自主关闭的功能，那么叶靥也许是第一个实现这件事的个体。她自己明显地感觉到，意识正在一点一点地从她的身体里游走。她都有点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进入这样的状态的。似乎不久前的她，还在和钱宇一起在自己的公寓里吃饭。怎么回事，自己怎么就是睡不醒呢？钱宇呢，他回来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