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叶如花》吴娃

11、10 解释

　　Kay对着电话滔滔不绝的时候，钱宇正坐在他对面写着后天出差要用的报告。他口上说得如此义正辞严，其实是因为突然被钱宇拉到办公室后极度心虚的表现。被叶靥挂断电话后他干巴巴地对钱宇说：“我是话太多了。”

　　语带双关，还不露痕迹地算是道了个歉，可是钱宇并没接他的话。

　　“这件事情我是办得不太好。但是我也很为难啊。”他是发自内心地感到有点委屈。

　　“你岂止是话多。你简直就是个Bug。”钱宇头也不抬地答道，他和叶靥想到一块儿去了。

　　“你难道不想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吗？我这是帮你们坦率相对。”Kay一副你狗咬吕洞宾的表情。

　　钱宇终于还是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开始认真地对他说话：“我只是希望她能心甘情愿地对我开诚布公。我不想任何人去逼迫她，包括我自己。”

　　这时Kay的手机突然响了。“看来你做不了鸵鸟了，有人要和你谈一谈呢。”他看了手机以后故作遗憾地对钱宇说。

　　让钱宇万万没想到的是，他既不是从Kay也不是从叶靥那里头一次填上了关于现任女朋友过去的一些空白。看着眼前这个气质沉稳的男人，他忽然有点后悔答应和他见面了。

　　“我想我有责任跟你解释清楚一些事情。我这次来H城本来完全是公事，只是顺便见见几个朋友，其中就包括Kay。那天看见你们两个是纯属偶然。但是我既然问了，按照Kay的个性，自然是知无不言。况且本来也没有什么值得遮掩的事情。我想叶……小姐肯定没有和你讲过她在G城工作的详细情况，以及她后来离开的理由。” 男人吸了一口烟，缓缓地继续开口道：“我如果是她，也不太会愿意谈这个。毕竟这段经历算不上是太愉快。我这么着急找到她，也是这方面的原因。因为她当时走得太急，有些话，我没机会找她说清楚。”钱宇用沉默示意他继续。

　　“她当时面试销售秘书这个职位是通过Skype进行的。我不知道她在J城是怎样一个情况，总之她似乎很着急找工作的样子。我们公司属于欧美公司条线管理的架构，所以虽然我名义上担着总经理的名头，但其实只负责运营，也就是人事，财务和生产这些事情，销售部门的面试本来我是不用参加的。但是当初他们向总部申请内勤人员的人头的时候，考虑到销售这样的职能部门做预算比较容易被总部人事批准，所以就名义上把她挂在销售部门下面。但她来了以后，实际上一直做的是行政秘书的工作。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她可以不通过我就辞职并迅速被批准的原因。

　　“我本身也是S城人，但是十几岁的时候就到了新加坡留学的。当时是那边有个政府出资的人才培养计划，直接通过当地教育局到我们中学来招人的。我顺利通过面试以后，在那里读到高中，才又去了其它国家读大学和研究所。毕业后在好几个国家工作过，但都是技术岗位。所以当年公司提出要派我到G城公司做总经理的时候，我是很意外的，毕竟我没有太多的运营经验。可能他们主要考虑的我是中国人的身份，这样在和当地关系网打交道的时候，会自如一些。来G城前我刚结束了第一段婚姻，情绪上比较低落，也想换个环境，所以就接受了这个挑战。但是我算是名副其实的空降，过渡期适应起来算是有点困难。恰好她当时也是刚来G城又同是S城人，所以在有心人眼里，我就难免和她走得有些太近了。

　　“我们公司人员组成是有点特殊的。人数最多的销售和客服工程师全部是男生，但是大多时间都是待在客户或者周边城市的办事处那边。行政管理这些每天打卡上班的倒多数是女生，还有实验室里也是。所以要是销售和客服经理不来上班的话，除了下面车间里了工人和仓管，整个公司其实好像就我一个男人。叶小姐……我想你应该很了解，她不是那种很容易就融入某个小团体的人。但是据我的经验来看——虽然我这样说可能不太好——凡是女人多的地方，你越是不能被融入，就越容易被排斥。当然也是我不太注意，有些事情过多倚靠她了，渐渐地就开始有些话传来传去。

　　“本来这种事情，即使是真的，我们两个都是单身，也没什么闲话可以被别人说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从来没主动去澄清过的原因。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又有人联想到她是我面试进来的，而我的婚姻状况全公司都是知道的——这点是我本人不够谨慎。所以话就传得不太好听了。我自然是最后一个听到这些传言的人。至于她是怎么想的，我并不是太清楚。但是她自始至终待我从来没有什么态度上的不一样。也因此，她突然离职的时候，我一点都没有准备。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拿到离职证明并离开G城了。

　　“事情就是这样简单，我不想因为我的关系对她现在的生活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毕竟已经有过一次教训。其实当我知道Kay是你现在的同事的时候，我就有和你聊聊的想法了。因为虽然Kay不是会传无聊谣言的人，但我不确定他和你关系到底怎样，会不会出于对朋友的关心而好心办错了事。”

　　男人看来不是非常擅长交际的那类人，但也有可能是碰到的这件事有点让他本能地无措。所以既然看钱宇丝毫也没有要主动和他哪怕是礼貌性热络一下的打算，他也就索性一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从他认识的角度交待了明白。所以整个会面并没有持续多长的时间，也不过就是一杯茶的功夫，他就礼貌地告辞离开了。倒是Kay，在他走的时候和他在门口噜苏好一会儿。

　　钱宇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也许是夜深人静的环境因素造成他突然感觉有点同情他。他虽然从没正面听过他讲的那些谣言，但是既然当事人之一都亲自过来澄清了，由不得他产生任何的质疑。但是他也绝不会相信，这个杨总监对叶靥就没有产生过一点旖旎幻想——是的，他现在已经是技术总监了——由此可见，他们公司的高层还是有点识人之明的，如此敏感却又不细腻的理工男，确实不适合做运营管理的工作。

　　钱宇刚才很想问他，难道他到现在都一点没意识到，他正在进行的事情其实是如此地自相矛盾。他一面费尽心思地为一个生命中曾经的过客着想，做出了一番堪称巨细靡遗的解释，甚至为了这个‘过客’，不惜向自己这样一个陌生人剖露内心其实相当隐秘的一面；一方面却又冒着被自己误会的巨大风险非要去和这个‘过客’说清楚一些其实说不说都无关紧要的事情。钱宇推己及人，他只能认为这男人是爱得深沉。所谓无风不起浪，虽然人说女人是鸭子（×），但是也得有点苗头才能被别人发挥啊。毕竟钱宇还是相信，这世界上单纯就是坏的人并不多见。至于叶靥，以钱宇对她的了解，她是根本就不会因为这种无聊的谣言而做出辞职这样重大的决定。她没跟杨总监说表明自己的态度就走，绝对是因为她觉得没必要。所以恐怕在他口中的‘过分倚靠’，在叶靥心里，也许从头到尾就根本没有激起过任何的涟漪。也因此叶靥的不告而别，在钱宇看来是相当残忍的。或许杨总监本身也是知道这一点的，只是心有不甘，说不定还怀有一丝幻想，希望自己在叶靥心里终究还是有过一些分量的。

　　至于叶靥对自己的隐瞒，钱宇估计纯粹是因为怕麻烦而已。如果叶靥预测到Kay真的会出于对朋友的关心而对自己说了些什么，她应该是没自信能一下子就向他把事情解释得很清楚的。但也或者她心里就根本没有当这件事情是有多大。她想起Kay是曾经的同事那一刻，钱宇看得出来，应该还是稍微有点惊讶的，所以当时才有了一些和她平时行为风格不太相符的举动。不过看到杨本人，她的惊讶程度倒未必能超过对待Kay。毕竟杨对她已经是完全是无关紧要的过去了，而Kay才是现在和她的生活有联系的人。想到这里，钱宇一面觉得一丝生而有幸，一面却也不由自主地从心里升出一种悲凉感来。

　　但钱宇同时也没忍住再次骂自己为何最近变得如此频频地患得患失。换谁来说，一个安安分分过日子的女孩子，在那种情况下就委身答应自己的要求，真的是已经低到尘埃里了。而且之后对自己擅自对她做出的任何安排，无论是合理的还是不合理的，她都没有拒绝过。他问自己，你到底还要求什么呢？会不会太贪心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