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寐以求》月藏海雾

21、余笑笑

　　穆嘉阳对面的女子伸手往茶几旁边的一个灰色烟灰缸里磕了磕烟灰，坐回去时换了个坐姿。

　　“你们之间的感情，我即使作为一个旁观七年的第三者也还是看不透。但我知道，程西很固执，她认定的事，别人无论怎么劝，她都不会改变，就像当年你们离婚，一旦她想通了，就会很果决。你应该明白，她不想让任何人去找她！”

　　“你和我对她目前的情况都心知肚明，你也不想她带着遗憾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吧！”

　　“她来美国前，找过你吗？”，她了解程西，从来都是个很负责的女孩。远渡美国来做那么危险的手术，之前一定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所有牵挂的人想必也都看过了。

　　“我们有个孩子，五岁了，今年一月份的时候，她把孩子托付给我了。”

　　“孩子？”，她怎么能生孩子！

　　她似气急了，有些控制不住，猛的坐直了身体，放下了一直翘着的左腿，膝盖碰到实木圆桌的桌面，大概磕的十分疼，骂了句脏话，重新换了个姿势坐了回去。

　　“那时你又为何不留住她？”

　　“…… ”

　　“你太自信，以为她会一直爱你，即使表面再无情，内心仍是舍不得你，所以你等着她还和当年追求你的时候一样，心甘情愿送上来任你差遣？”，她情绪似平复了很多，但话语仍是满满的嘲讽。

　　穆嘉阳不曾见识这样犀利毒辣的余笑笑，记忆中她是沉静内敛的，看来她这些年过得十分肆意张扬，可她的那些话确实一针见血，他不能否认，内心深处就是如此阴暗的以为，程西就该是自己的，她的心里永远就只会有自己。大概那时程西的爱太充沛，让他对那段感情尤为自信。

　　“我那时确实太自以为是！”

　　眼前的男子风尘仆仆有些狼狈，面容冷峻，看不出喜怒，倒是语气沉重，有些自责。他在懵懂初识情滋味的年纪，就遇到了程西，过于炽热的感情没能让他学会如何相爱相守，他们两个，一个爱的过火，一个一味被动接受。她看不懂眼前的男人，却十分了解程西，她的固执在爱一个这件事上尤为长久，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她想，至少要给他们之间最后一次机会。

　　“我认识程西身边带她走的人，那人身份十分特殊。告诉你，我有一个条件！”

　　“好，你说！”

　　“五年前我并不是主动辞职，和世嘉合作的华山项目泄密，我虽难辞其咎，但当时确有人泄密，就是如今依旧待在美帆科技的业务部总监张旸，我要他在IT这行做不下去！世嘉这方面业务一向是行内顶尖，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轻而易举。”

　　“据我所知，当时是你主动认罪，而且如今五年过去了，你现在才想起来报复吗？”

　　“是我瞎了眼，如今才看清他的真面目！”

　　“若真是他泄密，走法律途径，足以使他身败名裂，你没必要用这个和我交换条件！”

　　“那时我一心一意信任他，资料确实是经我的手传出去的。”

　　穆嘉阳看的出来，她对张旸的确有恨，但不足以使她背叛程西，也称不上背叛，这或许只是一个借口，她说服自己帮助他的借口。借一段陈年往事，她给他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眼前的女子果真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

　　“好，我答应。”

　　“线索不一定有用，穆总不再考虑考虑？”

　　“余小姐，谢谢你！”

　　余笑笑抬头看着眼前清俊优雅的绅士，程西爱到骨髓的男人，抛去外表，他仍有让人沉沦的资本。

　　“不必谢我，我确有私心！”，她低头苦涩一笑，伸手似想继续抽烟，低头才发现早已灭了烟。

　　她是爱过程泽，后来与程泽之间暧昧却不过一场交易。程泽那样出色多情的男人，一开始她就明白，无论她爱的多么认真，都注定只能是他生命里的过客，永远得不到他，她爱的克制又懦弱。

　　只是年少的时候总是会抱着一些憧憬，未来多变数，舍不得放弃。她勤奋努力，不过是希望自己在事业上有能力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六年前他找到自己，希望能跟他演一场戏，扮演暧昧的情人关系，她才知道，并非郎心如铁，而是早有所爱。

　　她一个女人独自在b市打拼，下班回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渐渐也想有个依靠，同部门的张旸幽默风趣，常常嘘寒问暖，她动摇了。只是他家里贫寒，又是她的下属，俩人一直未曾挑明。

　　后来出了泄密的事，接触过一手资料的只有他们二人。虽未造成直接损失，也不知道究竟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可他们俩人总要有一个人承担责任，而且他们要在一起，也须得一人离开美帆科技。她深知那份工作于他来讲多么重要，引咎辞职是她对他们那段感情第一次发自内心的认可，也是她能给出的最大诚意。

　　辞职之后，这一切却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不过是一期研讨初稿资料泄露，作为已经辞职的总负责人，美帆科技却毫不留情对她提起诉讼，最后她成了商业间谍，面临巨额赔偿。张旸迅速和她划清界限，并娶了公司一位董事的女儿，她并不怪他，甚至非常理解他的做法，也不曾为此耿耿于怀，那时她只是有些难过。

　　虽然因为那件事，她不得不跟一位追求她许久的男人迅速结婚，即使不能工作，可她婚后也确实生活的富足幸福。

　　他们都已各自开始新的生活，本应让这一切都随时间慢慢散去。突然的真相，却让过了几年安逸生活的她无所适从。寒心的并不是张旸的不负责任，而是他的背叛，他竟能在跟她柔情蜜意的同时，反手捅了她一刀。现在的丈夫在那场阴谋里又扮演什么角色，她心知肚明却不敢深究，结婚那么久，他是真的对她很好，他们也曾甜蜜幸福，她恨过自己的无能和妥协，但终究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报复不了那么多人，也不敢彻底和过去再见，她没有勇气开始一段全新的生活，她承认她开始懦弱了，开始渴望他给予的安逸和温暖，这个心结她想要放下了。

　　“其实我没有正面见到程西，只是在门诊部那里见到一个男人推着坐在轮椅上戴着口罩很像她的一个女人，等我找出去的时候，看到她摘了口罩，正被人抱着上车，距离有些远，她们大概没有听到我的声音。但我确定，抱她上车的人曾是程泽最信任的属下，名叫张新知，体能一流，人也十分聪明，曾在特种部队服役，具有十分高超的反侦察手段。”

　　“程泽至今仍是下落不明，难道是他？”，若是程泽授意带走她，以他藏人的手段，穆嘉阳不确定自己能找到她。

　　“不是程泽！如果是他，那么他不会把程西带在身边，一定会送她回国内b市他母亲那里。她既然不在伯母那，就确定不是程泽所为。张新知五年前曾是负责保护蓝芩的，而且程西并不认识这个人，能让她自愿跟着他走，一定跟程泽的下落有关，而能知道这件事的，就只有蓝小姐了！”

　　“果语传媒的蓝芩？”

　　“是，程泽失踪前最后一任女朋友，也是他真正喜欢的人，短短两年就成为果语传媒最大的股东，我想你应该不陌生。你去找她，她应该不会对你隐瞒程西的下落。穆嘉阳，希望你以后好好珍惜她，至于见过我的事，就不要提了！”

　　穆嘉阳此刻终于明白，余笑笑为何五年前会出国，期间也不曾联系过程西。

　　程西对待感情固执而决绝，她却为了安逸的生活选择妥协，可第一次妥协就遭遇背叛，余笑笑心里很清楚第二次大概仍旧不会有好的结果，却还是陷了进去。

　　“余小姐，朋友之间就是需要互相理解，互相扶持的，程西有你这样的朋友是她的福气！”

　　对面的女人微微笑了笑，并未开口说话，他知道，这种事情总归是要自己想明白的。

　　程西，请你原谅我，因为我自私的想要开始一段开头并不美好的感情，所以要遗忘b市的一切，藏起和你一起幻想过的爱情的原则。余笑笑从酒店出来的时候，扔了身上所有的烟和颜色浓烈的化妆品，甚至还拐到街边的一家花店，买了一束娇艳欲滴的铃兰，她希望她还能重温幸福，也告诫自己忘记过去。

　　穆嘉阳看着余笑笑留下的烟灰渐渐加深了他对程西的执着，也越发清晰的明白了自己的内心，他爱程西，他必须要和程西在一起，才能抚慰他内心的不安。这世界上没有完美的感情，他们一路跌跌撞撞，纠缠了十年，有过痛苦有过欢乐，他曾伤害过程西，也被伤害过，可即使这样，他仍旧不后悔当初选择和程西在一起，甚至渴望以后的日子都能有她的陪伴，他愿用一生来赎罪。

　　“还有一件事，希望余小姐能据实相告。”

　　“你想知道，五年前她为何那么决绝的要离婚吗？”

　　“那时你们情同姐妹，她对你比程楠亲近的多，我想你应该知道原因。”

　　五年前的程西其实已经失去了她自身的自信，变得小心翼翼，她的社交甚至都只局限在穆嘉阳周围，三年的婚姻生活让一个才华横溢有抱负的女孩变成了她之前最厌恶的模样，而烟景山庄那一幕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终于意识到全部生活仅仅围着一个男人是多么可悲，尤其她圈的这片小天地，那个男人并不眷恋。

　　“大概是你们相守在了错误的时间。”，再晚一点，程西有足够的能力离开那个家，她就会有自己喜爱的事业，而你也会有不同的心态面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