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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飞天·弄箫玉人 ...

  •   一 、玉骨人

      黄沙漫天遮望眼,一如江南烟雨朦胧时。连青天也似由无亘长沙组成。

      进沙漠已是七日,初时尚有骆驼刺等旱地作物,现在已真正寂寥只余路人。狂风毫无征兆地袭来,领路的老胡汉不自禁的想起这片禁地的传说——流沙公主安息之地,不容凡人亵渎,玉骨怪人永恒守护。每个进来的人,都将在月光下化为黄沙,为大漠最美的女子狂舞。

      暴沙忽起,狂风乱沙吹得人站不住脚。驼队各自为战。络腮大汉一把抓住后缩的胡汉,长刀□□入沙:“你他娘的再不想办法,老子先砍了你。”

      老胡汉方张嘴便吃了以口沙。旁边古朴长剑挽出一片幻影将狂风飞沙暂阻。

      “杀了他,你带我去流沙墓?”黄沙中之只闻一个淡淡的女声,“快想办法,否则你定会先于我等死。”这是对老汉说的。

      老汉阿姆见二人阵仗慌忙道:“组驼阵、驼阵……将骆驼围在外面……”

      大汉扔下阿姆,高叫:“全围进来,骆驼在外。”

      阿姆跌坐中央,褶皱层层的脸上满是惊恐:“真主保佑……真主……”

      大汉猛地醒悟,这老小子胆子如此之小,又岂是他自称的活地图?想不到我堂堂素影轩雷霆堂堂主竟会被这等人骗。猛拔出长刀,等着鬼风停了老子先砍了他。这场暴风持续了近两个小时,环视早无原来摸样。

      “说,”素影堂主一手提刀怒视老汉,“该往哪走?”

      阿姆慌乱张望,只见沙丘无数怎认方向。又见大汉长刀寒光刺眼,登时没了主见:“真主发、发怒了……我早说了……流沙墓去不得……去不得,哪里有诅咒、有玉骨……”

      “你……”许应一个不耐烦,手微扬寒光便往阿姆颈上抹去。“铿”的一声,他的杀着竟被架住。他狠狠吐了口:“又是你!”外围三人相继拔刀。

      女子衣裙青黄:“我还是那句,若你可带我去流沙,他,随你。”

      见势不对,老胡人猛地叫道:“我、我看出……来了……”二人同时看向他。阿姆的话顿时卡住,颤抖的一指,正是落日方向。

      /

      又见夕阳,待入夜,便得开始一夜寻找。

      连一直要砍了阿姆的大汉也不得不承认老汉运气实在太好,分明胡乱指上一条越走越荒凉的路竟还真让他们找到了流沙墓的入口——月石林。漫无边境的黄沙鬼域忽然出现的石林甚是宽广。与沙漠自然是无法比较了。

      夕阳将乱石影拉得长长,沙地陡增凄凉。带来的食物水已只够两日之用。许应抓了抓络腮胡,烦躁无比。呜咽悲箫幽幽飘起,带着红日西沉的无奈,黄沙无限的寂寥。调子时高昂或妖娆,不像是中原曲调。

      许应咧咧嘴提起长刀,向石林最西走去。果然,青衣翻飞单薄飘逸。那日,便是这悲音将他们引进此地。阿姆一口咬定这便是古墓入口。石林占地并不广,但白日黑夜都不见这青衣怪人,除西隅十分。且,这十五人除阿姆老汉外俱是高手竟无人见过他的脸。

      或许,这流沙墓的入口就要放在他身上了。

      “你他娘的别吹了。”许应将刀狠插在石板上,蹦出几缕火花,“死人了!”

      青衣怪人仿若未听到,只是背影愈发落寞了。

      女子懒懒的声音自许应左侧传来:“这里不是素影轩,许堂主还请自重。”

      一时驼队众人分了开去,一堆人议论纷纷。

      “你如何知晓我?”许应反不似刚才毛躁。

      那个女子斜斜倚靠石柱,双手抱剑于胸,嘴角带着抹若有还无的冷嘲:“我只想听箫。”微风拂过,青黄色的纱衣绽成幽幽的竹花。许应视线落在她胸前佩剑上,枯黄古朴的剑鞘将宝剑锋芒敛下,同色的剑柄掉着青色的穗与玉,许应眼尖,看到玉刻二字——尘封。

      他心念一动,细细打量女子,她不过十七八岁,称为少女更为合适,只是眉眼间带着这个年纪不应有的疲惫与沧桑。一身衣裙让人无端联想到青黄不接。长发被青色玉簪半挽,微凌乱。秋眸似水杀气暗藏,嘴角那抹浅笑将她胧在一片诡异中。

      “原来是尘封剑水音尘水姑娘。”随着二人身份的叫破,静谧的银色沙漠渐而起私语。

      “没想到一贯只对神药奇物下手的尘封剑也对流沙迷墓感兴趣?”

      “连素影轩也要插手……”私语人似乎很是忌惮。

      “江湖争斗我等不是对手,但要盗墓……”

      /

      素影轩原是杀手组织,替人买命。然三年前,第一杀手柳沉袂接过冰弦功后,一改晦暗,先灭扬州大小帮派,而四大世家的空谷刀王家也在年初被其灭门。而最让人心惊的,是其无孔不入的刺探和财力,江湖上多少豪杰秘密不在其手,又有多少帮派靠其扶植,大有一统江南趋势。

      不过,即便素影轩已然一统江湖,也奈何不得这世外之人。

      沉默中,红日渐而西沉。待光芒一收,箫音便也消散。青衣人长叹一声,也不管凡人争执,缓步行入石林深处。分明他脚步极慢,却瞬间在丈外。衣袂翻飞,凌乱却不扰优雅。黑发垂至腰际,浓墨如绸,却也被风吹乱。而黄沙之上,竟未见脚印。

      青衣一闪,水音尘一跟随而去。黄沙石林一时只见青衣幻影。

      许应大喝一声忙跟上,却又缓了。余人待要追,自恃轻功有限,便随脚印跟去。只剩阿姆老人安稳沉睡,带着抹诡异冷笑。

      冷月渐升,为干燥沙漠带来丝水意。身畔石柱在月色下竟泛起冷光,越是往前,光芒越是明亮,却不刺眼。一如月色般柔润。水音尘在这美景中却不禁握紧了尘封宝剑,终归是来盗墓的,美景也显得诡异不堪。

      而前方青衣怪人却愈发俊逸,不似凡尘中人。一个转角,便失了他踪迹。水音尘拔剑出鞘,步伐缓慢。转过石林,视野蓦然开阔,前方是个由大理石铺成的祭台,极是宽广。她拾级而上,只见青衣人一手抚摸石碑,轻柔缱绻宛如情人之间。而另一直手上握着的白箫在月色下竟泛着隐隐血色,分明是人骨制成。

      血沁骨箫。水音尘神色大变,夫人在她离开时分明说道,流沙迷墓中有三大宝物,血亲骨箫,飞天晶璧与枯海泪坠。而能医治少主血肉腐坠怪病的正是枯海泪坠。

      “你……”她微踟蹰,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便是流沙墓。”青衣怪人压低了声音,仿佛怕打扰了墓中人的安息,“沙漠最美的公主,流沙的永生之地。”

      “你是守墓人?” 水音尘玩弄剑穗。

      “是,亦不是。”青衣人古怪地将双手拢在袖中。

      “哦?为何?”水音尘忽扬起一抹古怪的微笑,“你习惯背对着别人吗?似乎……不太好吧?”

      “我怕吓到你。”

      声音很轻很柔,似乎对来人有很深的爱恋。

      水音尘长叹:“这世上没什么能吓到我。”他,也该病发了吧。

      “……你的心比容貌苍老。”青衣人仿佛叹息仿佛欢喜,“和她一样。”

      水音尘自嘲似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青衣人抬头望月:“明日月又要圆了。”

      青衣人衣袂飘转。风吹过来,水音尘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自小闻惯的呀!每月十五,飞天阁的少阁主便要犯一次病,这股肉腐味便也跟随着她。青衣人转过身来,对衣裙青黄的女子微笑,眼里竟带着恶作剧般的笑意,等待她恐惧尖叫落荒而逃。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原本清俊的脸,如今血肉一块一块地往下掉,才落到地,便被瞬间张开的石缝吞噬。而那执箫的双手,初见时,尚被水音尘赞了一声,宛如玉石。而今,却是森森白骨,泛着浅光,与箫同质。不过视线转移的瞬间,他脸上已露出白骨来,左眼珠更是欲坠未落。

      水音尘猛地退后一步,喃喃呓语:“少主,少主……”

      “什么怪物……玉骨人。”许应因后动身,又是一路寻水音尘足迹而来,故此时方至。

      水音尘猛地回过神,快步上前,拔出长剑直插黄沙上。

      青衣人惨叫一声,捂住心口,用仅剩的右眼怒视女子。而后者不慌不忙地将发簪拔下,直刺青衣人捂住的心口。青衣人双手乱舞,竟恰巧挡下女子攻势。

      水音尘柳眉微扬,看来这些年来这里盗墓的高人不少,竟可以把不谙此道的儒商逼成武林高手,居然接下了她的偷袭。

      许应看出水音尘所用正是百年前风娴妤的风韵剑法。正是晓风残月,一簪刺入青衣人喉。许应大奇,这青衣人也当真怪,竟不后退。他骨箫分明已将水音尘攻势全部封住,水音尘若不退的话,势必被打碎左肩,可那女子只顾伤敌,而青衣怪人也可避免被封喉,却也不退。

      水音尘飞快拔出青玉簪扎入青衣人心脏,可他哪里有心脏,分明只有白骨。青衣人此时连脸也已剥落完了,化为骷髅。只有长发依旧,风中飘摇,青衣衣袂翻飞如前。

      只是,飘逸若仙化为诡异。被插中心脏后,青衣人便再也没有动弹,只是用不可置信黑洞洞的眼看着面色苍白的女子。

      青黄色的衣衫在风中幽幽绽放成花,水音尘并不包扎伤处,而是半跪剑前,握起古玉,闭目凝神。柔和的青色光芒,由玉发出笼罩着青衣人。原来当时她先是用“尘封剑”将青衣人眼钉住。这是一种古老的法术,称为钉影术,被钉住影子的人会暂时失去行动能力。一般不过几个眨眼的时间,然高手过招交睫胜负已分。

      但青衣人竟还与水音尘斗了几十个回合。许应张大了嘴,一动不动。只听得“滋滋”声响,青衣人血肉已凭空长出,手如初见时的修长白皙,而青衣已不是刚才般挂在骨架上。但肉长到脸上时却停止了,血沿着颈下滑,将青衣染湿。

      “回天术。”许应惊呼,传说有缘之人施展此术可令死者复生。月前被轩主射杀的天山雪焰派掌门林谱风便被如此救活。

      水音尘勉强抬头,隐隐约约只见青衣人脸上似乎有一团黑气,难怪回天术尚未有功。将玉佩交于受伤的左手,一时黑影下窜几寸。她右手在空中划出一道符,将月光凝聚成箭,随手掷出。

      “这,这……”许应这了几声,最后还是没说出口。这不是与轩主的冰弦弓有异曲同工之效吗?

      月之箭穿过青衣人颈,将黑影钉在石碑上——石碑上果不其然刻着流沙二字。黑影一除,回天术立时见效。那张脸很是清俊,只是因痛苦而扭曲,在这诡异的气氛下更显狰狞。

      水音尘缓缓拔出长剑,插于青衣人身上的发簪也自动跳出。方飞出一尺,便因主人的跌倒而坠落。

      许应甫动,便见青衣人已睁开的双眼,将发簪接于手中。他绌绌一笑,看着青衣人抢起水音尘,走至石碑后,平空消失。许应连张嘴惊讶都懒得动,先向见了传说中的钉影术,凝光术,回天术,玉骨人,还有什么值得出声。

      不过,这流沙墓已到,也不算无功。他拔了拔钉在碑上仅为人形的半寸黑影,大笑,这才是守墓人。

      二、流沙墓

      如同乱石林一样,青衣人带着水音尘来的地方,是泛着柔光的石屋。

      青衣人将怀中的女子放在石床上,似曾相识的申请——孤独中的悲凉,让他心生悲怆。似乎回到初来此地时的惊艳,那哈克萨族的小公主。青衣人举起血沁骨萧,缓缓奏出一曲凄凉的歌。

      石床上,青黄衣裙的少女幽幽醒转,双眸似乎水汽氤氲。她细细打量青衣人:二十七八的样子,玉面高尉,而青俊的脸与少主莫泯有七分相似,不应说少主像他。都如此地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只是眼前的男子更沉稳、淡定与……清愁。

      音尘似乎在犹豫什么,终于,单膝跪于青衣人身前,道:“属下参见阁主。”

      青衣人诧异地看着身怀绝技的少女扶起她淡淡道:“我并不是……”

      “您可是姓莫名惘字子然。”

      “你如何知晓?”青衣人问道,“又为何称我阁主?”

      “阁主喜青衣,爱弄箫,且在流沙墓中。”音尘道,“飞天阁是夫人与二阁主共创,不并未在江湖上行走,对外只称是弄古玩。”

      莫惘听闻她提及妻子与弟弟,微出神,长叹一声:“他们可好?”

      “夫人很好,只是,少主……与雇主一般是玉骨人。”

      “这……”青衣的男子长叹,“或许,那血沁诅咒真会延续在血脉中。”

      清俊的脸上浮现悲凉。似乎陷入往事中。那二十余年前,是否是错误的?为了这么个不可相守的约定。待他回过神来,石壁已泛着绯红。

      莫惘神色一变,道:“跟我走。”推开一扇暗门,急急而去。

      音尘挥起床头“尘封”古剑,跟了上去。幽黑地石道,仅容一人通过。其余人走得快,音尘无奈之下,勉强提起真气,施展轻功而去。

      前面蓦然一亮。

      那这沙漠之前,音尘曾听少主莫泯说起过墓室构造,猜想这里应该是前殿。

      美轮美奂,音尘心中浮现一个词。石壁依旧泛着光芒,连地,也会死如此。墙上画着飞天舞图与煌中的一样。四周所放置的陪葬品,多为玉器明珠。光芒相映,华丽异常。

      异常也不多看,跟着平空出现的青衣阁主进入放置棺木的主室。一座水晶棺在室中央,棺中,一位倾城女子闭眸而睡。但她身体似生前般,毫无变化。异常目光停在她胸前,一滴晶莹的泪坠。正是流沙墓三宝之一的枯海泪坠。

      青衣阁主只是爱怜地看了眼棺中人,便转置另一侧。

      飞天晶壁。此壁原是壁。

      如人一般高,水晶泛着晶莹的光芒。壁上,刻着棺中人跳舞的天姿。飘带飞扬,黑发柔顺。与前殿壁上画一般,却又,如此不同。

      “流沙,我,来看你了。”莫惘伸出手,轻抚壁中人面容。而壁中人似真人一般,脸上泛起轻红。

      “她是活的。”音尘再也忍不住,惊呼出声。

      同时呼出的,还有许应。只见她一身血污,显进来得不顺利。

      原来许应剑青衣人带着水音尘平空消失后,认定入口在碑后,便等着同伴而来。同伴中,另一拨人是盗墓高手。待他们来后,双争执如何分宝。许应一干人只得让步,答应只取飞天晶璧,谁让他没本事入洞。

      盗洞打在另一处,跟碑七尺有余,按盗墓者首领张格所言,此外通向前殿。盗洞笔直打下,张格抓起一把半沙半土的事处,方嗅了嗅道:“洞中保持甚好,未有腐味。”

      十四人只下来十人,另有四人守洞。张格诧异地连连四顾,他挖墓盗宝无数,却从未遇到过如此奇怪的前殿。石壁自泛光,照亮一切,却未见半分陪葬品,连进入主室之门也不见,只有盗洞这惟一出口。

      在张格抬头看时,盗洞,已不知何时被石板挡住,十人,竟无人发现。空气中,隐隐有风。微弱得令人难以注意。若不是气氛诧异,恐怕十人皆会死于此时。

      只听张格大叫一声:“抄家伙。”他用手中洛阳铲用力乱舞,似乎有什么在攻击他。

      而奇怪的是,许应似乎未受到威胁,只见他在墙上摸索,似乎在找暗门。不断有人脸上手上浮出红玫王,他们再也不动兵刃,只是手抓起玫王处,紫黑的血沿着抓伤流下,却似乎不解痒,依旧抓个不停。

      张格道:“是隐蚊。快焚香,焚香。”盗墓之人在拿棺中之物前,总会焚香祭主,似乎请主人原谅失礼之处,无人知其原因,却在盗墓人中流传了下来。

      随着香气四散,空气也恢复平静。只见三人躺在地上不停打滚,双手全身乱抓,满身伤痕,口中兀大叫:“头儿,救我……救我……”

      伤势较轻之人立马将起玫王处用刀削去。

      张格一咬牙,出生入死十几载的兄弟,怎忍见其煎熬,道:“隐蚊之毒,无人可解。”左手一扬,三支飞刀插在地上兄弟要害处。三人皆露出欣意。

      门,也在之后的瞬间,出现。几人对门望一眼,暗道,这墓果然奇怪。一路上机关层出不穷,皆是出乎意料,蛇潭、血池……

      到最后,已只剩许应、张格与其手下一人。而临进前殿那间石室,却令一直未动手的许应吃尽苦头。

      石壁上,刻着篆文,大致是说此墓是为沙漠中最美的女子流沙所造,为防人盗墓,故设下一诅咒,凡入此墓者,见月华化为玉骨人,日日受肉腐之苦。

      而一直都在许应怀中被水音尘用凝光术从青衣人莫惘身中射出的黑影蓦地向许应体内钻去,而另二人也觉有东西自脚府向上钻。许应当机立断,将向内一晃,黑影连着胸前一块肉被削下,扭曲一下,便消失不见,而更多的黑影蹿来。

      张格大惊失色:“是腐尸虫化为的,专蚀人肉。见日则眠,见月则生。一旦钻入,无法可治。”

      便是因它,一路上许应未受任何攻击。眼见另一人刀一慢,被腐尸虫追体内。身上的肉,便一块一块腐烂驳落,惨叫声令人心惊。

      许应一咬牙,也不管什么保留体力之说,运起真气,形成一个半尺的气罩,一刀劈在留字的墙上,冲入了前殿,并与水音尘一同叫出晶璧内人未死。而张格此时,也照着许应之法逃出,并斩下了头伴之头,免其永远不生不死地守陵。

      三、飞天舞

      “不错。”青衣阁主莫惘道,“流沙确未死。只是与死无异。”

      水音尘问道:“她便是阁主所说的小公主流沙?”忽又喃喃道,“果然啊,是倾城之貌。”

      “流沙,二弟可还未忘你。二十三年七个月零十一天了。”莫惘问道,“你,恨他吗,恨我吗?这么多年,我一直不敢一身白骨来到你面前,而白日,却又来不到。流沙,告诉我,好吗?”语气似悔似恨,又带着怜爱的神色。

      水晶璧上忽滑落一滴水,或者,是泪。流沙小公主目光凄凉愁怨地看着青衣男子,仿佛是告诉他,她认命了。泪水落在地上时,化为一坠子,如同公主尸身上那颗。音尘捡起泪坠,脑中浮现少主淡定的目光。她冷冷问道:“那夫人呢?阁主放于何处?”

      莫惘清俊的脸露出一个带愁的笑:“她对你说的,是我们恩爱异常吧!”

      音尘点点头:“夫人说,阁主很爱她,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莫惘淡淡道:“流沙,我将我们的故事告诉她好吗?不然,这个救命恩人怕会怨我吧!”

      璧中的小公主只是用她淡淡的眼眸看着他,千言万语却无法开口。

      莫惘笑了笑,道:“我出身江南商家,流传延续到我这一代,已是残败。为振兴莫家,我在母亲安排下,娶了她。她是当时江南三大富之一,若于叶家只一女子,方与我联婚。她性格骄纵、蛮横,动辙摔遍砸瓶。闹得一家不得安宁。

      “祸不单行,两年后,叶家也因牵连入贿赂官员一案中。一时,叶、莫两家人心惶惶。原本排挤我的各大掌柜,纷纷推举我接下这烂摊子。

      “而此时,我也听说哈克萨人有一种会发光的石,凝光石,白日如常,月下泛光,便带着弟弟与几个长随前来考查。”

      “那么你对夫人没有一点感情?”音尘冷冷问道,“你,真残忍。明知夫人已有身怀六甲,还此时离开。”

      莫惘苦笑:“如何能说没有感情呢?但,那不是爱。直到遇到流沙,我才知道。而那时离开,原非我本意。”

      “你甚至为给少主取名。”水音尘直视他,道,“可怜夫人还执迷不悟,建起飞天阁后,还命阁中以青为衣,箫为志。”

      莫惘叹道:“是我负她。

      “入沙漠后,我与弟弟便拖了后腿。一向居于江南烟雨乡,在干燥之地,不久,便脱了水。幸而到了哈克沙外出换物归来的一队,将我们带回了他们久居的绿洲。

      “醒来时,哈克萨正祭天。祭台在月下泛着轻柔的光华,流沙便在那如梦似幻的地方跳舞。她一身浅柔的白色格裙,舞姿轻盈,比之飞燕的掌上舞尚美七分。

      “正舞自中场,伴奏的萨克管忽哑。那时的我,自琴艺,对曲子独有过耳不忘。便抽出箫,续下来。

      “而她便注意到我这个异乡来客。只是她眉眼间的愁该并未因此释去。

      “以后的一月,我忘记了来此的目的。家中的急迫。她带我去绿洲中的家眼,许我再为她奏那曲《飞天》,而她,便在我身侧蹁跹起舞。便是嫦娥下凡,也不及她。

      “我们皆沉浸在甜蜜之中,丝毫没有察觉异样。”

      “直到那一天,长随莫福慌张跑来对我说:‘杀了哈克萨的法师,带着哈克萨的天书逃走了。”

      “随后,哈克萨人囚禁了我,说我们触了天威,只有用火刑烧死我们,方可让法师复活。哈克萨人才能活下去。”

      “我一直相信弟弟不会抛下我,定会回来救我。可直到火烧上来,他也未回来。而就我的,却是流沙。她用我带来的玉箫刺入喉,而那时法师,最后竟莫名复活,修来了这流沙墓,并将流沙的灵魂封在晶璧中。”

      “这二十余年,我一直因玉骨之身未敢来见流沙,流沙,你可怪我?”

      “如何破这?”音尘并未责怪他的薄情,只想快些结束。青衣男子缓缓摇头,痴痴地看着璧上的女子,而璧中女子亦与他对视。

      张格蓦地冲入主室,叫道:“腐尸虫攻来了……攻来了……”

      无数的黑影快速地攻向未中招的许应与水音尘。二人勉强撑起气。而莫惘身上的肉,如同初见时一般块块斑落。他痛苦地紧握血玉箫。泱泱撞撞地往外出冲去,似乎不愿小公主看见他的模样。

      阿姆老大叔却堵住莫惘的去路,道:“这个惩罚迟了二十年,你逃不了的。”

      “法师……”

      “流沙,为何要负我?”阿姆早已换上了黑色的法师袍,走到晶璧前,道:“可是,我还是想要复活你。我很傻,是不是?你原来就是你父王献给我的,你却要嫁给他,一个懦夫、无能之人。”

      阿姆把莫惘拖过来,白骨森森的青衣人毫无对抗之力。阿姆又道:“你不是偷学过我的法术吗?用它来打倒我啊。在我面前,你就算能打败我,也不敢动。流沙,你看,你找了个什么样的男人,他明知只要杀了我,这个腐尸之术便会破,他却不敢动手,多可笑。哈哈哈……”

      音尘冷笑:“因为他心中尚有执念,妄想你可复活他心爱之人。”

      青衣猛地一台,无数个来此的盗墓人,误入此的普通人,无一明了自己的苦心,甘忍羞辱,承受腐肉之苦。可她……却明了。”

      晶璧蓦地晃动,却是流沙在挣扎。

      “你想说什么?”阿姆手一挥,白光闪入晶璧。

      “我……我恨你。莫大哥,杀了他,杀了他。”流沙失声尖叫,“我不要再困在这里,我不要。”

      阿姆冷笑:“他杀不了我。”继而对勉力支撑的水音尘道,“我知道你有复活之术,帮我复活小公主,我就放了你。”

      音尘沉吟片刻,道:“好。”

      阿姆手指一弹,黑影尽数退出。

      回天术。

      音尘捐主棺中女子之手,青光将石壁之光掩住。只见流沙身体渐有生机。蓦地,青光凝聚成一根长剑,直刺阿姆心脏。

      阿姆放开青衣男子,后退一步,手指一弹,青光剑化为碎片。阿姆叹道:“这是从逃走那人出学会的吧。”言下之意是从他手中学去又来攻他,不自量力。破空之声连响,却是水音尘拔出尘封古剑以风韵剑攻来。

      许应一惊,这不是轩中失传的四素剑,传闻连这任轩主柳沉袂也对着剑招空叹,好剑,可惜无诀,否则……风、雷、水、火四素,剑剑无敌。

      凌厉的剑势连阿姆也不得不凝出一把剑来抵挡,昏天崩地剑雷霆。

      “蛟舞大地空四海,冥儿归墟寒冰凝。”

      四剑连绵而来,阿姆徒于招架,而许应已连刀也差点握不稳。

      但四素剑并未杀死阿姆,只是伤了他皮肉,便在三人皆停手凝功的瞬间,一支玉箫出现在阿姆心脏,玉箫泛着丝丝血光,阿姆微转头:“你……你……”

      玉骨人青衣空荡,黑洞洞的眼,只是凝视璧中女子。手一转,拔出了泌玉箫。阿姆惨笑,伤口竟无血。他凝视从璧中走来的影子。身体渐渐消失,化成尘土。流沙看向璧中依旧美丽的画影,除了双眼无神外,一切依旧。

      她叹道:“莫大哥,再为我吹箫好吗?”

      玉骨人点点头,执起箫,吹起那曲令二人相识的《飞天》。

      舞姿翩跹,白纱飘然。最后,动作凝成“反弹琵琶”。而流沙小公主,在一阵风吹过后消失不见。而水晶棺中的尸体,也已化为白骨,只剩白纱依旧,枯海泪坠依旧。

      青衣男子只是呆立,凝视璧中人,一言不发,似乎伊人尚在璧中等待有谁来复活她。音尘用剑支撑着走过去,将手中的枯海泪坠放在他手中,缓缓离去。

      她来此,便是为了破除少主莫泯的诅咒,既已达成,再无留下可能。而许应也唤下人来,一切似乎都已结束。

      莫惘,张格也已恢复正常。张格与许应正在争执应如何分宝。

      走出内室时,她最后回首,与少主相似的那张脸,一滴泪正缓缓滑落。墓外,东隅正美,朝阳下,石林如常。

      水音尘牵过骆驼,缓缓离去。耳畔,流沙小公主的歌似乎萦绕不断。她没有问他是否会回家,何时。她更不知那二十余年未愈的伤口何时会不痛。她只知,有一个人在落日下吹箫的剪影已牢牢烙在心中,永不消失。

      朝阳下,黄沙上,一人一骆的剪影缓缓移动。再次回首,黄沙轻扬,说不出的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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