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陛下是戏精》梦画师

116、第一百一十六章 论道

　　杨坚打马出了府后，乘着浓浓夜色一路向南，很快便在守门侍卫的惊呼声中冲出了永德门，直奔长安南郊外的一片跑马场。
　　耳边是呼啸的北风，纵然还有一丝丝马蹄踏进雪里所发出的轻响，亦瞬间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了。
　　杨坚骑着马，迎着那深深夜色，神情恍恍。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了。
　　他，究竟是梦里那个权倾朝野的大冢宰，还是今时今日，一个区区柱国大将军而已？
　　不知，亦不愿知。
　　而那个女人……
　　杨坚目光一滞，手却紧紧勒住马缰，停了下来。
　　他无力地闭上眼睛，心里却不停地在想，明明那袁姝是当今陛下的皇后，怎么又可能是那个死人宇文斌的左皇后呢？
　　而且，明明当朝陛下是宇文雍啊……
　　越想，杨坚的神色越发难看起来。
　　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可抑制地从他脑海里冒了出来：如果，如果当初那卫王宇文斌下毒成功，那么，今时今日坐在那龙椅上的人，岂不就是那愚蠢懦弱的宇文斌了？！
　　那么，那梦里所发生的一切，是不是都会真实上演？！
　　杨坚浑身一颤，抬手狠扇自己一耳光，不停骂咧着自己，绝不能再冒出这等大逆不道的危险想法来！
　　可他的手还紧紧捂在自己的右脸上没放下来，另一个更加可怕的绮念，就疯狂地跳了出来，在他脑海里不停地旋转：如果，如果那梦里都是真的，袁姝与他联手屠尽宇文氏满门，又杀光了所有的反对政敌，而她亦被自己杀掉了……
　　帝少臣壮。
　　江山易主。
　　杨坚捂着脸呆怔了许久，许久。
　　又是一阵狂风袭来，将沉浸在臆想中的他给冻清醒了。
　　宇文雍及皇后马上就要回国了，自己家里，还收留着一个事儿巨多的大和尚呢！
　　这真要是被不喜佛道的陛下知道了……
　　杨坚顿时泄气，抬起两个大拳头往马鞍上发气似的拼命捶打了一阵后，还是灰溜溜地调转马头，又打马回了府。
　　甫一回府后，他便听闻独孤伽罗用完早膳后，就直接钻进佛堂里，向那和尚求道念经去了。
　　杨坚面无表情地听完仆从的汇报后，突然龇牙，露出一个瘆人至极的冷笑来。
　　他抬手，黑红的脸庞上满是冷漠。
　　他举起马鞭，冲那仆从扬声下令道：“通知全府上下，从今儿起，府里的中馈之事，全部交给大女郎主持！而夫人她，就安安心心地在她的佛堂里念她的经就好！”
　　话音刚落，他便拉长着脸，头也不回地又出府去了。
　　而行进至距离长安不远处的雍州境内的宇文雍，则在杨坚夫妇失和之事发生后的第二日，便收到了来自长安暗卫的这一密报。
　　当时，宇文雍正和袁冠全神贯注地下着棋，且正厮杀在最关键处。
　　宇文雍扬眉看完密报后，将密报顺手就递给对面坐着的袁冠，对他阴阴冷笑道：”瞧瞧，朕的皇后，还被人惦记上了。”
　　袁冠蹙眉伸手接过密报，三两下就看完密报内容后，将密报竹简一把用掌力震成粉末，拍拍手心，斯条慢理地问宇文雍道：“此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怎样的人？”宇文雍将一支胳膊斜枕在棋盘上，支额，垂眸深思起来。
　　他想起那次魂魄穿越的时候，杨坚带兵围攻宣室殿，并逼杀袁姝的场景来。
　　后来的事情，虽然他没有看见，但用脚趾头也想象得到，此人最后，必定夺取了皇位，改易江山了。
　　思及此，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两下，那好看的薄唇，亦扯出一丝诡异的弧度来。
　　“此人有大智，亦勇毅过人，心思不小啊。”宇文雍笑完，语气凉凉地说道。
　　袁冠抬头看向宇文雍，见他虽是讥讽的淡笑着，但两眼放出的嗜血杀气，却足以让他自己，也心头一跳。
　　看来，这杨坚是上了宇文雍的必杀黑名单了啊！
　　袁冠感慨道。
　　“……这事，别让枝枝知道。”
　　不待袁冠开口，宇文雍便主动说道。
　　袁冠闻言，连连颔首。
　　“陛下，是欲除去此人吗？”袁冠摸摸手里的羊脂玉棋子，直接问他道。
　　宇文雍听了，却哈哈大笑起来。
　　“死一个杨坚，还会有李坚、王坚的。”宇文雍忽地沉了脸，肃然说道。
　　“世家大族，在乱世之中，匪寇横行之时，他们保护了部分百姓，亦间接保护了这至高无上的皇权正统。但如今，朕一统天下，除寇安良，息兵生产。此时的世家若还如前朝那般权势滔天，动不动就分疆割土，拥兵自重——”
　　宇文雍拾起一枚黝黑的棋子，将其轻轻放进局里，郑重地说道：“天下必将再次大乱，百姓又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确是如此。”袁冠显然非常赞同他的这般分析，亦伸手放下白子，接着与他讨论道：“由此，这不是杨坚一人的问题，而是世家与皇权矛盾的问题，亦是百姓与世家矛盾的问题。”
　　“正如此，朕才再三肯请国舅出山，为朕起新废旧，改革官制、法制、民制，让朕能将世家的力量紧紧拿缰绳栓牢栓死，让其力量，能为朕所用。”
　　宇文雍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对面持子静默，陷入深思的袁冠。
　　袁冠思来想去，突然温润一笑。
　　他落子，直言不讳地问宇文雍道：“陛下欲将缰绳套牢世家，那又要拿什么，去套牢皇权呢？”
　　宇文雍一愣，似乎没想到袁冠会突然这么问他。
　　龙辇的车辙在雪地里不停向前翻滚着，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来。
　　宇文雍看着袁冠，渐渐蹙紧眉头。
　　他猛然挥手将棋盘上的棋局全部打落下地。
　　黑白交错的棋子们蹦跳着坠地，“骨碌骨碌”地滚落老远。
　　袁冠面色不变，垂手至膝骨，岿然不动。
　　宇文雍没有发气，反而又猫着腰去捡那些棋子，捡起后又将它们一个个码好在棋盘上。
　　袁冠看着他聚精会神地码着棋子，眨眨眼，倒是露出些许疑惑不解的表情来。
　　“皇家，世家，百姓。”宇文雍匆匆将棋子堆成三个部分，将这三个小山丘一一推到袁冠面前，指着其中一个，对他解释道：“这一堆棋子，就代表着这一股势力。”
　　他指着数量最少的那堆，认真地解说道：“虽皇权最尊，然不能脱离世家与百姓的相助。”
　　接着，又指着数量稍多些的那堆，继续说道：“而世家势大，却被皇权与百姓辖制。”
　　最后，他指着棋子数量最多的那堆，沉声道：“而百姓，虽看起来最为势薄，但却人数最多，力量亦是最大的……”
　　袁冠边听，边想起自家爱妻曾说过的话来。
　　人民，人民的力量，是无穷无尽的。
　　一想到阿秀说这话时，那故作严肃的可爱神情，袁冠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宇文雍见袁冠突然失笑，顿时停住，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他。
　　“抱歉陛下！臣御前失仪，请您赎罪！”袁冠反应过来，急忙正了脸色，拱手作揖。
　　“……无妨。”宇文雍摆摆手，咳了两嗓子，又继续谈论道：“你方才说若是拿了绳子套住世家，又该拿什么栓住皇权呢？其实你看看，皇家的势力看似光鲜，实则危机四伏，只要世家能拉拢住百姓，那皇家就会在顷刻间被吞噬干净，骨头渣子都不剩。”
　　宇文雍摇摇头，一副心有戚戚的担忧模样。
　　袁冠哑然失笑。
　　他伸手将棋子最多的那一堆全部推到宇文雍那头，笑道：“若是这百姓和皇家站在一起呢？那您还有什么了忧虑的呢？”
　　“唉！所以啊，朕就一直在想，怎么才能让百姓更愿意亲近皇家啊！”宇文雍叹息道。
　　“这有何难？”袁冠笑眯眯地说。
　　“我听闻陛下不喜佛家，但佛经里的些许故事，还是挺有道理的。”
　　袁冠说到此处，敛目聚神，庄严地说道：“菩萨既以慈眉善目的菩萨形象出现，以慈悲智慧普渡世人；亦经常亦金刚怒目的恶人形象出现，以力量和威慑鞭策世人。”
　　“两种形象相辅相成，一同度化众生，共致大道。”
　　“同样，不论是一味地以严刑峻法奴役百姓，或一味地只讲仁慈德善，不问缘由地纵容百姓，都不是皇家应该做的事。”
　　袁冠一口气说完这长长的一段话，略停了停，拿起身边的茶盏，抿嘴喝起茶来。
　　宇文雍越听，眉眼间的笑意越是浓重。
　　乘着袁冠喝茶的间隙，宇文雍直接开口，将袁冠未尽之言一并说了：“所以，治理天下，要法儒并重，外儒内法，恩威并施，这才是正道啊！”
　　袁冠捧着茶盏，笑笑，又问他道：“那臣斗胆问您一句，陛下可能做到，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宇文雍举手，神情凝重地指天发誓道：“朕绝不偏袒皇家的任何一人！一旦论罪，一切按律法惩治！”
　　“君无戏言！”
　　宇文雍目光炯然，一字一句地说道。
　　袁冠立刻起身，再次对宇文雍鞠躬长揖，欣慰激动地说道：“既如此，臣以性命担保，绝不辜负陛下的殷切厚望！”
　　两日后，宇文雍率领南路大军，班师回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