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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第一百一十一章 原谅(上) ...

  •   阿秀心肝儿狠狠一颤,咬着唇狠狠瞪了袁冠一眼。
      袁冠转头温柔地看着她,示意她少安毋躁,随即伸手接过柳循递给他的袖珍宝刀,一手持刀,一手拢起自己长长的白发,毫不犹豫地手起刀落,将长发尽数齐耳割断!
      割断后,他沉着脸,郑重地将自己的白发双手举起,奉至慰灵碑前,轻轻放下。
      “轰!”
      人群里先是爆发出一阵异常刺耳的喧哗声,然后又渐渐平息下来,最后全场寂静至极,静得连一根绣花针落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唯有耳边不断呼啸着的山风,提醒着呆滞许久都回不了神的人们,他们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幕,是真真实实地发生了!
      自古断发如断头。
      袁冠这么一刀下去,可真是把自己的尊严给踩在脚底下了呀!
      此刻,大家是真的被他的诚意忏悔给感动了。
      那白胡子老叟哆嗦着双唇,猛然将手中的枣木拐杖给扔掷在地,慢慢跪下去,深深匍匐着,大喊道:“大人高义啊!大人高义啊!”
      其他的人也纷纷跟着跪地,无不动容地称赞着袁冠的大义之举。
      面对此情此景,袁冠没有回头,也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闭眼,跪在慰灵碑前,心里默默地忏悔着。
      突然,一只小手搭上他的肩头。
      “芙郎,把刀给我吧。”
      袁冠长长的睫毛剧烈一颤。
      “阿秀!”
      他终于回头,却见阿秀亦平静安然地凝视着自己。
      “芙郎……把刀给我,让我同你一样,割发赎罪吧。”
      她放在袁冠肩头的小手沿着他的脖颈,轻缓地游移至他的后脑勺,温柔地摸了摸,大笑着说道:“啊呀!头发变短了,可不美了呢!不如让夫人我一起把头发割短了,陪你一起变丑吧!”
      她虽然是这般灿烂地笑着,可袁冠却分明看见,一滴豆大的泪水,从她的眼角里悄然无息地滑落。
      袁冠的心,突然疼得厉害,疼得几乎瞬间就要了他的命似的!
      那简直比拿刀捅了他几下,还要疼上千百万倍!
      他死死揪住自己的衣襟,忽然后悔了,后悔带阿秀过来赎罪,后悔让阿秀为他担心受怕,为他受苦落泪,到了最后,还要连累她割去一头浓密亮泽的长发!
      就在袁冠垂首,忍不住无声落泪之时,阿秀却伸手抚上他的脸颊。
      “别难过,芙郎。不过换个发型而已罢了。”
      阿秀笑眯眯地继续说着。
      袁冠别过头去,不让自己流下的眼泪,落在阿秀的手背上。
      阿秀收手,主动拿起地上放着的袖珍刀,拿在手中细细端详。
      刀刃锋锐无比,且泛着淡淡的桃花红色,刀柄两面镶满硕大的东珠,真是一把难得一见的好刀!
      “柳将军,这刀可真美啊!”阿秀迎着太阳最后的一丝光亮,轻轻摸摸,赞叹道。
      一直跪在一旁的柳循闻言,微微蹙起好看的秀眉,却不知该如何回复自家的夫人。
      阿秀却并不在意柳循是否愿意回答她。
      她将自己长至膝骨的长发全部拢在一起,右手拿刀,利落地一刀全部割下!
      那刀刃割断头发的声音微弱地几乎不能用人耳扑捉到,但袁冠就是在她动刀割下头发的瞬间,清楚地听见了那一声尤为刺耳的断裂声!
      两行热泪,疾速从他的面庞滑落,滴在他满是血污的手背上。
      阿秀割完发后,长吁一口气,仿佛就此卸下重担似的,神情也很快轻松起来。
      她将头发捆扎成一束,恭恭敬敬地双手奉到慰灵碑前,与袁冠的长发并列放在一起。
      就在此时,太阳最后一丝余晖,也缓缓消失在地平线上。
      天色已晚,袁冠用力抹了一把脸,冷声对柳循下令道:“天不早了,把人都带回去吧!”
      “那郎主,您……”
      “我跪着,你们不用管我!”
      袁冠强硬地说道。
      而他身旁的阿秀,也没有起身的意思。
      柳循只好起身,抬头与隔了几丈远的阿莫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点头,随即两人指引着人们,掉头往建康城走回去。
      待到蒋山下只剩袁冠及阿秀两人时,袁冠才垂着头,闷闷地说她:“傻!”
      阿秀乐了。
      “芙郎,我饿了。”
      她拍拍自己的肚皮,笑道。
      袁冠:“……”
      “……等阿循他们回来,我让他们打点野味给你吃。”
      袁冠没好气地对阿秀骂道。
      “……芙郎,我困了。”
      阿秀又打打哈欠,转头对袁冠娇嗔道。
      袁冠:“……”
      “你要是受不了,就赶紧回营去,别在这儿……”
      突然,袁冠就被身旁的阿秀扑个满怀,直接翻倒在地上。
      没等袁冠生气地抽她屁股,阿秀便上前抱紧他,在他耳边轻吟道:“芙郎,你抱抱我,抱抱我,我就不饿不冷不困了……”
      袁冠听着阿秀这般娇娇憨憨的软糯声音,哪怕是有天大的火气,也给她消没了。
      他无奈又有点好笑地环住趴在身上的阿秀,还是忍不住轻轻拍了下她的翘臀,笑骂道:“你啊你……”
      “哼!人家可是陪你把头发都给舍了呢!你还敢这样打我!哼!”
      远远地,蒋山下的慰灵碑前,传来的一声声女子的娇骂,惊起周边枝头上刚刚入睡的鸟儿们。
      就在这天夜里,建康城长干里巷裴府内。
      裴环跪坐在厅堂的主席位上,两眼半闭半开,神情不辨悲喜。
      而在主席位下头,正跪着一名仆从打扮的黝黑汉子。
      “……事情就是这样了。”
      那仆从说完,悄悄抬头迅速瞄了瞄上头正耷拉着老脸的裴环,结果却猝不及防地被霍然睁开眼睛的裴环对个正着。
      仆从背脊发颤,两腿虚软,赶紧将趴下,将整个身子都匍匐下去。
      裴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年轻仆从许久后,才缓缓开口道:“……你,说那袁冠夫妇,割发赎罪,可是属实?”
      “千真万确!千真万确啊郎主!”那仆从马上抬起头,激动地指天发誓道:“今儿那么多人围在慰灵碑前亲眼所见,怎么会有半点虚假呢?您……您要是不信的话……”
      仆从撇撇嘴,又低头不做声了。
      裴环抖抖长寿眉毛,“哼”了一声,故意扯着嗓子问他道:“我要是不信的话,又当如何呢?”
      仆从再不敢抬头,只是支吾地说道:“……您,您自个儿去那儿看看,不就清楚了吗?”
      “哼!臭小子!”裴环伸手抽取出自己的一只丝帕足履,用力扔向那仆从,骂骂咧咧道:“才多久,就不把我这郎主放在眼里了!还敢顶嘴!还不快下去!”
      那仆从轻巧地闪身一避,那鞋履就擦着他的脑袋,直飞到厅堂大门口处,才堪堪落地。
      “哎哎!小的马上就走!马上就走!”仆从一边弓着腰往后退,一边谄笑着对气急的裴环说道,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厅堂里。
      裴环莫名发了一顿火,现在却泄了气,身子一缩,抬头望望窗户外头的明月,最后也不过深深一叹。
      “……老啰,老啰,连下人都把我当老糊涂啰……”
      裴环一边自言自语地起身,一边晃晃悠悠地走到厅堂大门口,正准备拾起鞋履穿上时,两眼却忽然瞅见一个小小的人影,恰好遮住了门前的那一片清冷月光。
      裴环眼皮子一跳,慢慢扶着门框站了起来。
      一抬头,刘豫那苍白瘦弱的小身板,就映入他的眼帘。
      “阿豫……”
      裴环惊讶地看着神色安然的小刘豫,不知他此刻还不睡觉,突然跑到这厅堂来干什么?
      “外祖,既然你也无心睡眠,不如随本王去外头走走吧!”刘豫提议道。
      裴环看看刘豫,将拿在手上的鞋履穿好后,这才挥挥衣袖,叹气道:“走吧!咱们祖孙俩,好好聊聊吧!”
      于是,这一老一小两人,沐浴在微微泛黄的月光下,并肩在抄手游廊里头慢步前行。
      裴环与刘豫二人沉默地走着,直到行进至裴府花园中的小池旁,才停下脚步。
      月光下,小池里头黑黝空荡,再也找不见一束荷花。
      唯有零星的几声秋虫凄鸣,时不时传进两人的耳中。
      “外祖,那人的回禀,我都听见了。”刘豫突然此时开口道。
      裴环默不作声。
      “……那慰灵碑上,是不是还刻着曾外祖的名字?”刘豫继续问他道。
      裴环揪紧袖口,半晌后,重重点头。
      “外祖,您说,若是曾外祖得知袁表叔亲自到他碑前割发谢罪,他会不会原谅袁表叔呢?”
      刘豫问完这个问题后,摇摇头,老成地将双手负后,转身独自一人先行离去了。
      裴环呆怔住,望着那一池残水久久无语。
      他也不知自己在这发冷的小池边站了多久,等他反应过来时,才惊觉到,自己早已是泪流满面。
      原谅?还是不原谅?
      裴环苦笑着摇摇头,仰头长叹一声,最后还是转身回寝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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