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陛下是戏精》梦画师

110、第一百一十章 赎罪（六）

　　那儒生急得额头上汗流不止，嘴里不断地重复着“不可，不可啊！”，还一直梗着脖子和袁冠争夺着柴刀。
　　袁冠哪能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给真空手夺了刀呀？
　　他迅速起身，一只手就将那突然杀出的儒生给拦住了，将柴刀往身后一藏，肃着脸喝斥这人道：“哪里来的后生？怎么突然闯过来捣乱来了？柳循，将这人带走！”
　　那儒生一听，立即给袁冠跪下了，不停地叩首，流泪出言解释道：“刺史大人啊！小人姓韩名理，乃是江州人士，就是那年发旱灾虫灾时，被您和夫人救活的数百万江州百姓中的一人啊！”
　　他此话一出，周围哄闹喧哗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袁冠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这人的金陵雅音当中，还夹带着些江州口音。
　　韩理边哭边高举双臂，仰头大喊道：“大人啊！您的大恩大德小人，及小人一家没齿难忘！哪怕您之前做错了事儿，我韩理也绝不能眼看着您这般伤害自己啊！”
　　韩理一边抬袖揩泪，一边转身，跪行至周边的围观建康百姓那头，声泪俱下地诉说着袁冠在担任江州刺史时的种种德政：“你们不知道啊！当年发了大灾，整个江州一个夏天都没落一滴雨，地里的庄稼全部绝收，更别提没多久后，那乌泱泱一大片的蝗虫，就飞到江州，把能啃的能吃的，全都给吃光了，一口都没剩下啊！”
　　“……当时，小人和小人的母亲都饿得只剩一□□气儿了，都躺在家里头等死了啊！可就在这时，邻居跑过来告诉我们，刺史大人开仓赈灾，把军队之前收集的口粮全都发给全州百姓啊！！就是靠着这大人舍给我们的几口干粮，小人及小人的母亲，这才幸免于难，免遭横死啊！”
　　韩理说道这儿，特别动容，一边流泪，一边又猛然转身，对袁冠“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
　　而围观的人群似乎也渐渐回忆起那个蝗虫漫天的可怕夏日，不由地变了神色，纷纷交头接耳地议论开来。
　　此时，终于有人忍不住站了出来，疑惑地问他道：“既然袁冠把军队的口粮都拿了出来，那军队的战士吃的什么？那袁冠他们吃的什么？”
　　“吃什么……还能吃什么啊！吃的就是那蝗虫啊！”
　　韩理狠狠抹了一把脸，抬头冲那人说道。
　　“啊！！”
　　大家听了这话后，张大了嘴巴，震惊地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刺史大人亲自下了令，五斤蝗虫换一斤口粮。当时，家家户户的百姓，为了能换回一点口粮，全都跑到外头不分日夜地捉蝗虫！而大人也守信地将粮食全都发给咱们了！那被捉的蝗虫交上去，可不就进了大人以及袁家军的肚子里吗！”
　　韩理激动地诉说着，除了袁冠在江州兴俢水利、劝课农桑等等事迹外，还特别提到在刺史夫人陈阿秀的支持下，所开办庶民学院的事情：
　　“当年刺史夫人，为了能让平民百姓都能读书识字，硬是把自己全部的嫁妆都给捐出去，在江州南昌城群里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各开了一间书院！贫苦的百姓进去念书不但不收任何束脩，若是能在旬考中名列前茅，书院还会嘉奖钱财米粮作为鼓励啊！”
　　“啊！这……这种好事，我们建康人怎么就没遇上啊！”
　　围观的人群听了这平民百姓还能免费念书的天大好事直接炸了锅，不少人激动地都要跳起来了！！
　　读书！认字！自古以来都是世家贵族才能拥有的无上权利，是他们这群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泥腿子们想也不敢去想的绝对奢望啊！
　　可是！可是这江州人，居然就能这么幸运，就能进书院里读书识字！
　　他们一边羡慕嫉妒地看着一直跪地诉说着的韩理，而另一边，望向袁冠的表情，却变得复杂而倾佩起来。
　　“……正是有了大人的栽培，小人才能以寒门庶子的身份念了书，后来又侥幸举了孝廉，入朝成了一名下九品小官。若不是……若不是有了大人，小人哪里有这福分做官，改变了自己的人生啊！！”
　　韩理动情地诉说着，两只手还不停地挥舞比划着，以此来表现自己激动万分的心情。
　　就在大家们议论纷纷之时，又有人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那是一个怀抱着三、四岁还拖着鼻涕幼儿的普通妇人。
　　她勇敢地走了出来，亦走到韩理旁边，抱着孩子就跪下了，对着袁冠深深一揖，感激地说道：“民妇是广州人士！若不是当年袁刺史带兵诛杀了夏柘，解救了全广州的百姓们，恐怕我们这些贫民贱人，都要被夏柘那厮给折磨死了！”
　　她一边哭，一边不住地朝袁冠叩头，还拉着自家的孩子，让他也给袁冠下跪叩首。
　　紧接着，不断有荆州宁州等等地方的人们从人群里走出来，走到袁冠的面前，感恩地冲他跪地叩首，还向建康的人们声情并茂地介绍着袁冠在他们那方土地当政时所做的种种德政。
　　很快，袁冠的身边就聚集起上百名来自各地深受他恩惠的百姓们。
　　他们将袁冠及阿秀围在中间，跪在地上，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恳求着，作揖着，都希望袁冠能够放下柴刀，不要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
　　而袁冠惊讶地看着这些几乎把自己当成天神膜拜的老百姓们，不知不觉间，过往的那些悠悠回忆开始一遍遍在脑海里翻来覆去地重复播放。
　　他真的没有想到，在他名誉扫地的时刻，在他颜面尽失的时刻，在他狼狈不堪的时刻，居然还有人，还有这些一直把他记挂在心里的普通老百姓们，愿意站出来替他说话，替他担心受怕！
　　“天邪！我袁某人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袁冠哽咽地说着，眼圈彻底红了。
　　“哐当”一声清响，袁冠手里的柴刀终于落地。
　　他身旁的阿秀显然早就等着这一刻！
　　就在他脱力扔下刀的下一瞬，阿秀飞也似地扑到他的脚边，一把拾起那柴刀使劲抡起两胳膊往后头大力一丢，那柴刀“咻”地一声划过半空，直直落在数丈之远的空地上。
　　而另一头眼瞅着事情突然急剧变化却无力挽回的陆老六，见阿秀把柴刀都给扔飞了，立刻气急败坏地跑了过来，粗鲁地拨开簇拥着袁冠的百姓，挤进最里头，跳起来指着袁冠的鼻子又气又急地大骂道：“你……你都做了承诺，难道还想反悔不成？！”
　　不待袁冠回答，一边的韩理却不高兴了。
　　他直接走出圈子，走到围观的百姓面前，扬声问他们道：“袁刺史虽做了错事，可自古圣贤谁无过错？袁刺史愿意来到这儿磕头认错，那何必要把他往死里逼呢？再加上袁刺史之前还做了那么多有利于咱们贫苦庶民的好事……他要是一不小心受刑死了残了，那我们以后，还指望谁来给我们读书识字的机会呢？”
　　这话一说出口，大家伙的心思都活络开了。
　　如今这世道艰难，那些世家大族们垄断了所有读书识字的权利，就连入朝做官都不留什么机会给他们这些泥腿子。
　　像袁冠这般愿意广开教育，让平民百姓都能上学念书的好贵人，实在是太少、太稀有了啊！
　　万一那刀子不长眼真一下把他给捅死了……
　　不行！这绝对不行！
　　就在大家动摇了要让袁冠受刑的念头时，一个拄着拐杖的白胡子老叟，第一个站出来，对韩理说道：“既然袁刺史功过相抵，依老叟之见，就不必受刑罚了。就跪在义士碑前，磕头谢罪吧！”
　　“对！对！就磕头就行了！”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道。
　　“你……你们……”陆老六瞪着红眼睛指着围观的人群，怄得几欲吐血，直在原地跳来蹦去，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捶胸顿足地大喊大叫着。可现在大势已去，他也不能冒着犯众怒的风险强硬要求袁冠血债血偿，最后只能万般无奈地跪倒在地上，大哭不起。
　　袁冠眼见着众人都一致同意他不必自残赎罪，于是感动地冲他们深深一揖，凝噎道：“谢诸位的仁德宽恕！鄙人必定会好好跪在碑前诚意悔过，绝不再做下这等错事！”
　　说完，他重新转过身，理理身上早已脏污的衣袍，郑重跪下。
　　阿秀也紧贴在他右侧，跪地。
　　他们两人先是对慰灵碑行三跪九叩的大拜之礼，行完礼后，袁冠目光一凝，冲着身后不远处的柳循喊道：“阿循！快来！”
　　柳循闻言立即飞奔而至，在袁冠左侧单膝跪地。
　　“阿循，借你袖珍刀一用。”
　　袁冠平静无波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