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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小捷 ...

  •   贾琏一路从二门往里走,经过几处都听得呼和喊杀之声,不由得额定冒汗。
      到了一个假山背后的两间小屋,仆从便道:“贾大人,请。”
      贾琏回头一望,只见远处池塘岸边的平壤开阔之地上,有二三十来个汉子排成队列正练搏杀,约是喊杀声的一股。那些刀身映在水里,明晃晃的一片银光乱舞,十分刺眼,也叫人看得心里不得安宁。
      贾琏推开门闪身进了小屋。
      张春觅早听得声音,让座看茶之后,道:“我才说叫人去接贾大人过来,好在贾大人就来了。”
      贾琏道:“二妹妹动静闹得不小,我来与漕头商量。”
      “哦?动静?”张春觅神色激动起来,把脑壳几乎探到了贾琏眼皮底下,“贾大人得了什么消息,快仔细与我说来。”
      贾琏奇道,难道二妹妹倒没与张漕头送消息?这是什么缘故?当下心思一转,摆手笑道:“哦,这自然要与漕头商量,只是,方才漕头说派人找我来,可是为着什么事?”
      张春觅“唉”一声,脖子缩了回去,叹道:“自老爷子死后,咱们这家里,再没个懂官场说得上话的,这一回我也不晓得和谁去商量,也只能求教贾大人了。”
      漕运势力,朝廷都要顾忌三五分。贾琏忙道:“漕头言重了,我与二妹妹多承漕头的情,漕头有什么请吩咐就是。”
      “哈哈哈,”张春觅抚掌大笑,摇头道:“咱们跑江湖的,既是认了干亲的,那就是一家人,承情什么的快不必说。”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我以前图自在,官场的那些九九七七总过眼不过心的,现下倒往来多了起来,但到底手生,分不清这潭子的轻浊深浅。这个叫赵伏生的,倒是个熟脸,只后来又没跟去西边,也不知靠得住靠不住。他口气不小,一封草信就开口向我要十万银子,贾大人,你给端端?”
      赵伏生原是跟着二妹妹的,只后来二妹妹艰险时倒没得过他消息,靠得住靠不住的,果然要仔细斟酌。只是,他怎么敢和漕运直接要十万银子?
      贾琏心里一跳,接过信仔细看来。心中顿时明白了七八分:想来这赵伏生也晓得了二妹妹剿匪的事儿,只二妹妹忙着去西边,倒一封信召他去收拢被打残的匪孽,叫他顺势拉起一队搏命之军,驰援西边试机以作奇袭。
      信中也说是二妹妹叫他“可借漕运之力筹银”的。
      怎么二妹妹倒不先给漕运来一封信支会呢?听说前头二妹妹在此处办事,漕运也拿了不少银子,这十万,若二妹妹亲自开口,漕运……。
      哦,是了,若亲自看口,银子虽能要到,到底也不知他甘愿不甘愿,挑个地位尴尬的“疑人”赵大人来要银子,再加上我这一只半生不熟的边鼓,张家既有给银子的理由,也有不给银子的借口,如此一来,给不给都看张家自己……。
      唉,既然是打仗,十万银子才是开个头,往后用银子地方还多着呢,也难怪二妹妹多思。只若是张家不愿意,二妹妹又打算往哪家去要银子呢?
      国库是不想的,故此,世家巨贾之中又有几户倒撑得起战争烧的银子?几家大姓浮游脑海,贾琏不由得心口猛跳。
      贾琏端起茶喝了两盅,压住心中浪涛,笑道:“说来,这赵伏生倒跟着二妹妹往我家里去过,只当时没想着会有今日的局面,竟也是面熟人不熟的。”贾琏从怀里拿出信,“不过,才我收到信,说二妹妹在剿匪大捷,又在西边立了足。”
      “哦?”张春觅一把抢过信急急读过,忽从椅子上弹起来,“哎呀,好啊,哈哈哈哈!”他朝贾琏拍着手上的信纸,“当日我一见她,我就晓得她是个能动刀枪的人物,和那些什么狗屁闺秀不一样!我一见她,哎唷,她那眼珠子,透着我老爷子一样的光,哎唷,我看着都觉得怕人呢。”
      张春觅一顿,知道自己说秃噜了嘴,脸上有些窘迫,又“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的乱笑。
      贾琏只当自己没听到“狗屁”两个字,也没听过“怕人”这种话,当下也捧场的哈哈大笑。
      片刻,张春觅才缓了些,道:“咱们这些跑江湖的,最讨厌那些领兵的将军,尤其什么镇抚,嗨,完全就是当差只管拿银子,领兵只图耍威风,你想和他和软些相处吧,他横得很呢,这么横,正事儿可办得了一件?辣块妈妈的,倒有些镇抚狗屁将军把匪徒请到花楼立称兄道弟送银子的呢。”
      “这……”和匪徒一起吃酒,贾琏倒也有过一两次,虽攸关身家性命自家有自家的难处,此时也难免脸红。
      “猫抓耗子,泥鳅打洞,是个什么人,就该干什么事儿。辣块妈妈的,这世道,将军不硬着腰子打仗,倒去做文官劝和舔靴子那套,‘将军’这两个字儿也叫这帮软娘们玷辱了!”他气得保养得宜的脸如同飞霞一样,又把信抖开,对着光看了又看,脸上才转了晴,喜形于色的,道:“打得好,打得好啊!我要置办酒席,请友人同庆!”
      看张春觅神色,贾琏已知银子有了着落。
      想不到,区区出生匪帮的粗莽,倒有这样一腔怀的愤世嫉俗侠义心肝。倒是咱们这些世家……。
      想到方才的盘算,心说若是张家不肯出银子,只怕二妹妹要把心思动到……。贾琏心中暗道:枉我还是国公爷的后人,当了实权的将军也上了头,多番以救国办实事自诩,一说二妹妹要算计用银子,我心里只想着如何保全家族通和亲族,倒还不如这个草莽。
      羞也愧也。
      贾琏想起家中人事来,纷纷扰扰的盘旋脑中:老太太年时已高,老爷身体不好,兄弟们还年轻不知事,妹妹们闺中弱质,一大家子竟真没个撑应。凤丫头虽性子要强讨厌些,倒难为了她……。
      舍家为国,舍家为国,唉,我原不是做那英雄的材料,也做不成那样的英雄,个人有个人的难处,这样的一家子人,难不成让它散了去,我不保全还有谁去保全。他想起熙凤几次哭闹,当时只觉烦恼厌恶,此时竟能体谅一二分了,生出些歉疚来引着叹气。

      话说贾琏出了张家,张春觅果然立刻发帖邀了三五好友,在附中水亭楼上摆酒。
      来得最快的,是大才子徐涛徐常山。徐涛提袍急步,大跨步上楼,早把随身童儿撇在后面,一照面便问:可是西边战情?
      张春觅一把拉了徐涛,笑道:“大喜大喜。”一边将林明剿匪入军之事儿隐去名讳讲了。徐涛当日曾见过林明,比之别人知道有个从军的女子,自然感切更深些,只见徐涛闻之怔然,片刻以扇击掌,狂呼“我已闻得此捷,竟不知是她!奇女!奇女!果然大喜,可贺可贺!”
      徐涛提壶凭栏,只见天高云清风劲草斜,远处操练之声入耳,心潮越发澎湃,又想起当日醉酒会面之景,不由带出笑意。
      “清风卷云舒长青,万里雁鸿无战翎,凡目不识真巾帼,只听金抻不闻铮。哈,哈哈哈,”徐涛倾斜酒壶,仍玉酿飞流而下,“往之见兮,赋之洛神,今之传兮,甘伏地以闻。乘儿郎之犬马,配淑女之宝刃,驰五江以一日,平三山以一瞬,风与鸿雁不传名,才子枉作文,厚土高山知汝行,渔樵贺安平。”
      徐涛才子之名蜚声苏扬,性情不羁也同样驰名,他早慧早成,十岁已知忧国与民,十三岁科举立志,高举榜眼,然而官场深浅岂是一个没有依仗却满心抱负的人能趟的,两年不到已卸了职,与家中闲赋,著诗篇猎新奇度日。
      “常山好快的才思!”张春觅腾纸录了,挂于风亭墙上,笑道:“今天大喜,你这个才子可得多些几篇,这却不是‘枉作文’吧。”
      徐涛把壶饮酒,闻之笑道:“张兄还不明白?我们作诗作文,都是枉作,”他目往西方远眺,“比如当日我所做之诗文,岂不是误导了世人,污了她的名声,较之今日,我,愧甚。”
      张春觅笑道:“当日一个小女娃子,咱们是调笑她不知天高地厚,可谁又知道真有今日呢。依我看来,她不是那样小性的人,名声如何,端看现在也无声无息的就知道了,一诗之过,常山断不必放在心上自责。再说,你今日这两篇也是为当日拨乱反正,我瞧着这第二幅好,铺成曲子必然上口!哈哈哈。”
      徐涛一笑,当即弃了酒壶,以筷击玉碗杯碟,叮咚节律,赏心悦事,张口而唱,声之动人,婉转之音不绝,慷慨豪情漫天,配之远处操练之声,一应一回,两相激励,两相衬。
      “果然不愧徐常山!”楼下掌声响起,张春觅笑而凭栏,见之大喊,“你倆个来得好巧,快上来,常山难得启口,今日咱们定要他多谱两曲!”
      楼下倆个一个青衫文公子,一个紫袍富家公,闻言俱是欢喜。四人汇聚一堂,在座传酒,乃苏扬文杰,两地商总,陆上马行镖头,水上河运漕头轮番而饮。
      把酒三巡,张春觅便问三人赵伏生此人。
      沈邱沈万壑饮了一杯,道:“我在两行商,倒和他有过几次照面,此人浸透官场,是个油滑人物啊,便是我也讨不得好处去,哈哈哈哈。”
      周彻周清锐,豪气道:“谁不知你沈万壑最讲究和气生财,最喜欢吃亏,却别叫他遇见我,否则叫他知道厉害!”
      沈万壑闻言大笑,道:“清锐啊清锐,看来直到今日,你还不曾明白你那二百骏马到底落在了谁家骥枥之中啊,哈哈哈哈。”
      周清锐茫然,“谁?二百骏马?”
      徐常山几乎喷酒,笑道:“他果然不知!”
      周清锐叫几人笑得恼了,只按着美酒狂饮,沈万壑这才解惑,道:“当日徐州巡抚于你拜会,说朝廷要买你二百匹骏马冲作军用,你倒不晓得背后是这个赵伏生的手笔,运马走旱路,你手下镖师百人,倒没留意这么大的动静?银子还没收到囊里,你就这样大的心放他去。”
      周清锐恍然大悟,几把酒壶捏碎了,“那些个当官的这个来那个去,我哪里记得那些,可恶,这个赵伏生阴险小人,既要讨马怎么不自己来找我,倒派个糟老头子来我耳朵根前儿嘀咕了三天两夜!着实可恶!”
      “哈,哈哈哈哈!”众人开怀大笑。你倒说为什么赵伏生不亲自登门,他的官儿小,可他直到周清锐最烦老头儿唠叨,他出一个招数,自己百拿一百匹骏马,余下一百给徐州巡抚,两惠两利呀。哈哈哈哈。
      沈万壑摇头道:“幸而此人是个官迷,否则他要是从商来,只怕苏杭两地也就没我沈万壑什么事儿了,哈哈哈哈。”
      一番吃酒罢,送了客,张春觅躺着醒酒,然而他欢心不止,也安歇不下来,当即回了信,即日派人押队送银子去。左右想了,到底觉得赵伏生太油滑,钱数花处都是一笔带过。到底叫了人来,安排三日启程,亲自另押一队往西边亲送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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