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女儿巾帼》小孙老师

64、宝黛

　　却说黛玉这边请了张太医来瞧了，果然如熙凤所料想的一样，是梦靥着了。开了两副汤药，丫头们煎了给黛玉喂了下去，果然就好了些，已晓得落泪了。
　　紫鹃一面拧干帕子与黛玉擦手，一面劝黛玉，“都说梦由心生，姑娘平日总是这么多思多想的，已是伤神害体了，再做了梦，也拿来当作要紧的事，认真放在心上伤怄，岂不又是一桩伤害。便是梦了什么不好的，姑娘敬畏着放不下，好歹与我们说说，或与姑娘们说，开解开解也就不那么可怕了。”
　　黛玉抬眼看紫鹃，见她已吓得脸上无晴，鬓边也见汗了，心中一叹，想到：眼下便是这样了，我心里的事比这个可怕一万倍，说给她听了又如何呢，不过是多一个人担惊受罪罢了。姐妹们，这样不好的事，何苦叫姐妹们知道，便是她们知道了，只怕也不能对我开解的。
　　黛玉忽想到那年还在林家，林二还是个小丁子，坐在湖边的假山顶头纳闷的事。心道：当时我还笑她不知在想什么，装得这样深沉，她说总有些事姐妹兄弟不能说得出口，只得藏在心里，我也只是哂她，今日才知当真是如此的。
　　一想到林二，那梦也就又扑上心头了，黑压压的怕人。黛玉又恐又忧，不禁又要哭，忽听得外间丫头喊宝二爷来了。
　　林二去那地方，可不就是替宝玉去的吗。黛玉道：“他来做什么，我这院子再见不得他来，关门，撵出去！”黛玉才那样，身体虚，这一句也不是高声的，却也累得头冒虚汗，唇色发白。
　　紫鹃忙替黛玉顺气擦汗，“姑娘说的又是气话了，以前一处吃喝玩闹，姑娘和二爷什么话不说的，原是姐妹们之中最好的了。这样好的两个人，便是惹了什么气，说开了就好了，何必真个计较成这样，没得反而倒伤了情分。”
　　黛玉道：“以前是以前，现还有什么情分。若真有什么情分，也不会叫人替他去受难，若是有情分，也不该瞒着我。”
　　紫鹃奇怪，看了看雪雁，雪雁也摇头。紫鹃只当是因着梦的缘故，便道：“姑娘说的是哪里的话，梦里原也不是真的，姑娘只这样怪他，他岂不冤枉。”
　　雪雁道：“是啊姑娘。”她看原站在窗边，打眼一望，便见了站在廊上往这边望的宝玉。她两个不知为着什么闹气，人前还好，虽没了亲近也还处得，若避了人，一应连面也不见了。
　　旁人眼看着，也说不得，也问不得，只眼看着两个人渐渐冤家似的远了，一个躲在屋里闷着心伤不愿见人，一个日日来了，也只在远处呆呆望着……。
　　雪雁黯然道：“自二姑娘走后，姑娘一直淡淡的，连姑娘们那里也懒得去玩。我们知道二姑娘走了，姑娘心里难过，可这样闷着，也没个人说说话，闷出病来可怎么好呢。便是我们，日夜见了也担心。”
　　紫鹃也见了宝玉，宝玉日日都在近廊上，不近院门的，今日许是听说黛玉病了才想着进来瞧瞧，偏丫头一叫，叫黛玉听了喊不许，宝玉听了倒避到远廊上去了。
　　紫鹃道：“姑娘，都是兄弟姊妹一处的，什么事不能说开了去，什么气存这么久，反要这么暗着伤自己的心。几次御医来瞧，都说姑娘的病根还在多思多伤上面，哪次不劝姑娘开怀些。许不知姑娘这样因着生气，闷出病来伤了自己的身子，也伤别人的。”
　　“姑娘在府里这样，姑娘们不用说，老太太是第一个心疼的，老爷太太们也挂念，隔三差五的就叫人来问，二奶奶和平姑娘也常送东送西的来，这样的，除了姑娘，这府里再没有别人了。”
　　“再说宝二爷，姑娘日日在家不开心，二爷日日来了，不敢进来招惹姑娘不开心，打雷下雨的，也日日站在外头陪着不开心。他自小金樽玉贵的，也只对姑娘赔过这样的小心。”说到这里，紫鹃也流起泪来。
　　“便是宝二爷对姑娘这样，姑娘还只说没情分，也不说一句由得他这样，叫人听了看了，岂不是要寒心。姑娘即便只在家里，打眼一望也瞧见二爷什么样子了，若说不知道，旁人听了谁信。不论好坏怎样，姑娘生气也有个原委不是，便是不看着别的，但看在一起长大往日里的好处，说了出来，便是真没得开解闹开了，也知道个不冤枉。这话原是那日袭人急了拉着我说的，今日终究告诉了姑娘，姑娘便自思量，若是说开了，解了大家的心结，姑娘也好，二爷也好，我们也好，总好过姑娘日日生闷气伤身体。”
　　紫鹃说完已哭花了脸，雪雁也哭，余下的丫头们自然也哭。黛玉擦了眼泪，往外望去，只见那廊上宝玉呆呆望着，身边袭人撑着伞似赶了来，正拉着他或许在劝他回去。这一眼，也不知宝玉是不是有了感应，猛朝这边伸出手来似喊着什么。
　　“宝玉。”黛玉也不禁微微伸了手，心头一痛一酸冲撞着，终究压制不住捂着绢子猛咳起来。紫鹃雪雁忙来端汤找药的伺候，等这一番调理黛玉顺过气来，再看，宝玉已不在廊上了。
　　“原就不是个晴天，终究是要下雨的，他来了也不进来，又还来做什么，不如不来，他不来看我，他也不伤心，我看不见他，我也不伤心，如此，岂不都干净。”黛玉喝了药，躺在床上，如是想到。

　　平儿来了，又拿了好些东西来，交代了，又问林姑娘怎么样，可好些了。
　　紫鹃叹道：“醒的时候是好了些，睡着了还是那样，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也不知梦着了什么，我们看着也替她难受。”
　　平儿也听得帐子里不安生，叹道：“唉，也不能总这样。都说人也择药性的，张御医的药也吃过几副了，效果总不大明显，我想着不如请了老太太的示下，另请一位御医来试试。”
　　“那就好了，”紫鹃道，“多谢二奶奶一直想着，又总费心姐姐送东西过来，不知怎么感谢姐姐才好”
　　平儿道：“原是一家子人，只要姑娘好了，奶奶也就放心了，几日在一起玩闹，老太太见了也高兴。”
　　紫鹃送平儿到了廊上，丫头替平儿撑伞，平儿忽道：“哦，对了，我才想着问你，我刚过来遇见袭人，看她急得样子，是不是宝二爷又……”
　　紫鹃点了点头，道：“可不是，今日二爷又来，许是听见姑娘病了想来瞧瞧，姑娘说不许进来，他便退到外廊子上去了，又下了雨。”
　　平儿道：“难怪呢，袭人说要请御医来，原是为着宝玉淋了雨。唉~，林姑娘和宝玉也是两个冤家。”平儿一叹，“你可劝了？老太太也提了一二回了，若是她两个再这么僵持着闹下去，只怕老太太那里不好交代。”
　　“怎么没劝，”紫鹃道，“只是林姑娘是那样脾气，我们想尽了法子怎么劝也没用。”她忽道，“若是林二姑娘在就好了，往日姑娘和宝玉闹气，二姑娘一说姑娘就好了。”
　　提起林二姑娘，平儿不免又是一叹，再不接这话去。只说：“林姑娘也是和软性子的人，你们只多劝着些吧，宝玉那边唉，原是个什么人，现在倒变成这样了，问他也不说，连袭人也拿他没法子了，性子倒和林姑娘越发像了。二奶奶也是这么说，这边只嘱咐你，那边我也嘱咐了袭人，等她两个面对面的说开了也就万事大吉了。得了，你别送了留步吧，我这会得赶着去宝玉那儿看看，连袭人着急忙慌的，不去看看哪里放心的下。”
　　平儿走到宝玉处，才进院子就听了哭声，“这是怎么了？”
　　麝月迎了出来，还擦泪呢，“平儿姐姐来了，还有什么，遇着这么一个主子，这屋子人十日里哭了不下四五回了。你快来看看吧。”麝月把平儿引到里间，见宝玉躺在床上，头发还染着些湿气，两眼瞪着一点儿神也没有，仍由丫头伺候摆弄。
　　心里咯噔一下，平儿忙拉了袭人去外面，问怎么这样子了。
　　袭人哭道：“可不就这样子了，今年也不知是惹了哪路太岁了，就没安生过。”袭人把一个帕子给平儿看了，“往日那边不搭理，他那样子也还罢了，今日远远得了一句不好的，回来就吐了血了。你说，这……。若是老太太，太太知道，咱们可怎么交代。”
　　平儿把帕子一捏，“是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袭人道：“将来怎么样我也顾不上，眼下我也没法子了。那边林姑娘是那样的性子，这边这个又塞了心，平日我们的劝的，说破了嘴他也听不进半句，偏那边一句他就要死要活的了。我是再没有法子了的。”
　　麝月哭道：“才知道是没法子吗，我早说了，这个人魔障了，少不得要告诉太太，老太太去，该怎么样自然有主子去拿主意，咱们能有什么法子治他。现在人这样了，再说没法子，又怎么交代。”
　　麝月埋怨袭人，袭人也没话，平儿道：“理是这么个理，话却不是这么说的，若是平日里拌两句嘴就去回上头，也太显得咱们不经事不是。再说了，姑娘们在一处玩，难免有些磕碰，本是玩笑，但先去回了上头，倒弄得不好收场，况且宝玉和林姑娘连老太太也是知道的，平日也闹气性，但素来是最好的，现咱们也没弄清楚她们是为着什么，贸贸然然就去回，老太太知道了也不高兴。”
　　袭人叹道：“几日我也是这么想的，可现在这个人这样……。”
　　平儿道：“回不回的再说，眼下第一要紧的，是先回了二奶奶，请个好郎中来先断断情形。请医延药是一件，若是心病，总还得两边劝开了才算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