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女儿巾帼》小孙老师

41、雅俗

　　自急信入京，黛玉慌张返苏，虽并无几月的时日，经的事却比过去十来年的都多些，平日黛玉不曾静得下功夫来，至于今天，再遇紫鹃，恍把一生都过完了。

　　紫鹃依在七八步外的小门边，一袭素灰的裙子，头上只用一截粗麻布条结的鞭子，容色清淡哀愁，把一副耳环也暗鸦鸦的没有光。这竟是紫鹃吗，怎么瞧着总有些眼熟，或是她也去了什么亲人……

　　“紫鹃……”

　　“姑娘！”紫鹃疾步迎了上来，立在一步外，“姑娘，姑娘……”

　　黛玉也红了眼睛，抬起帕子去擦拭她眼泪，“傻丫头，哭什么，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紫鹃脸上一痛，把脸上黛玉的手拉住，拿下来一看，那洁白无暇柔软无比的丝巾竟挑了丝，屈哭道：“姑娘，不必擦了，仔细伤了绢子……”

　　黛玉忍者泪，呸道：“呸！一条绢子值什么，难道竟比人还要紧？”

　　紫鹃一时哽咽，又喊了一句“姑娘”，便再言语不出。两人相对默默，好在周瑞家的出声提醒，劝道：“哎呀我的林姑娘，何苦在这里又伤心，老太太，太太她们都盼着呢，姑娘若再耽一会儿，只怕老太太又要念叨机会。姑娘回来，和下人们叙旧什么时候不得？咱们还是快去吧。”

　　紫鹃红着眼睛点了点头，把黛玉的手拉了拉才松了，“姑娘，快去吧。”

　　周瑞家的忙来扶黛玉的手，笑道：“是呢，别叫老太太，太太们等急了，再等得一会儿，只怕姑娘都要急得迎出来了呢。”

　　紫鹃擦了眼泪，强笑道：“是啊，周妈妈说得是，姑娘你还是快去吧。我原是在后院的，听说姑娘回来了，才跑了来的，见了姑娘就满足了，我也该回去了，一会儿妈妈该找我了。晚些时候等姑娘空了，我再来和请姑娘的安。”

　　紫鹃要走，黛玉却将她拉住，黛玉拉着紫鹃的手，感觉被刺得生疼，十分不忍，便道：“你原是老太太给了我的，也别去了，我这就去跟老太太说，让你仍回来我这里。”

　　“姑娘……”

　　黛玉道：“何苦哭成这样，自我来咱们就一起的，今后还一起也就好了。”周瑞只担心黛玉去得晚了，当前便笑道：“老太太最是疼姑娘的，姑娘要什么老太太还能不依？依我说，紫鹃也不必跟着姑娘去当面回，或是实在离不开，也先让她回去，换了衣裳，再去回老太太去，一来不耽搁相聚，二来老太太看她爽利妥当，这才得放心呢。”

　　紫鹃忙道：“是呢，只想着见姑娘，连衣裳也没打理来，姑娘还是先去吧，别叫老太太等急了。”

　　这边说定，紫鹃仍先回去，一会儿晚上去黛玉那里，黛玉便和周瑞家的一行人往老太太那里去见。

　　贾府是熟了的，黛玉又归心似箭，一时想着一会儿见了姐姐妹妹什么样子，转眼就到了地方。还未跨进院门，便见平儿，素云，司棋，侍书，入画等几个正在门口打望呢。平儿一眼望见，喜道：“可算到了。”说着率先迎了出来把黛玉扶住，道：“早听得消息说要到了，姑娘们一早就盼着等着呢，奶奶也说早该到了，只怕路上有什么事儿耽搁个一时半会儿的，这会儿怕正遣去码头问呢，又吩咐我备了燕窝烫坐着，只怕你赶着回来累，叫你来了先伺候你喝一盅呢。”

　　黛玉道：“姐妹们没去上学？都等着我？”

　　侍书笑道：“姑娘们听说姑娘要回来了，早几天就盼着了，哪儿还有心思读书去，我们姑娘早起连字也不写了，就念着姑娘呢。这么一会儿功夫，打发我们出来七八回，姑娘要是再晚到一会儿，姑娘们该撵出来问了。”

　　这边黛玉被众人簇拥着进屋去了，姐姐妹妹见过，又和老太太见过，只熙凤原是不在，众人见过了，她才火急火燎的来了。

　　这边，林明自由轿子抬着进了院子，晴雯打头迎了出来，见着轿子前后四个精壮孔武的男人便是一愣，道：“哪里来的小厮，一点规矩也不懂吗，后院也是你们能来的？！”一边亲自领着三个小丫头来扶林明。

　　林明由她扶着往屋里走，一边吩咐她，“不要无礼，这几个人是从苏州扬州跟着我来的，和府上的下人不同，往后你就知道了。我困倦得很，用不上你，你先拿两百两银子出来，在外头近处找个房子，把他们好好安顿了，余下事等我明天再计较。”

　　两百两银子？自林明走了，院里连打赏一框碳，一碗鸡蛋的钱也没有，莫说两百两，二十两也没有的！林明自去睡了，留着三四个丫头围着晴雯，也不敢出门去，把门边坐着兀自闲话的汉子打眼一望都觉得心虚。

　　“晴雯姐姐，咱们怎么办啊？”一个小丫头红着脸问道，“姑娘只说拿二百两，又不给咱们，咱们又没有银子，难道就让这些男人坐在咱们门口不成？”

　　晴雯凤眼一斜，压制不住咳了两声，才道：“慌什么！又不是什么见不得的人的事，你怕什么人看！？”又压着帕子咳了两声，好容易顺过气来，压着胸口，道：“小蹄子，是短了你吃，还是短了你的穿，主子才说一句，你张口就是没钱，约莫院子里是冷清久了容不下你了，想攀高枝，想发财，你只管去就是！”

　　小丫头急道：“我几时说要走了，便是要走，也不是为着钱。姑娘只说要二百两，我们又没钱，我不过说一声，又怎么了？”

　　晴雯冷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主子说要多少钱也轮得到你操心？打量我不知道，自林姑娘也回去了，你和你红姐姐便攀着想往二奶奶那儿去，她既去了有些日子了，许是昨天终于谋划了，二奶奶儿也空出了差等着你去发财，兴得连名儿姓儿都忘了!”

　　小丫头道：“红雪姐姐去了二奶奶儿，那是平姑娘要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几时说也要去了，姐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晴雯一边去钥匙打开匣子，取银子出来，一边道：“哼，要去攀高枝便早些去，藏着掖着，省得天天看了也叫人恶心。只希望你们长长久久的攀住了，别学某些人哭哭啼啼的又打量着能回来！”银子不必数也是不够的，晴雯只当没看见，转身往里屋去，片刻拿了自己的梳妆匣子出来，打开，把项链戒指，耳环拿出来叮叮咚咚的铺了一桌，又抹下了手腕上的镯子，去了耳朵上的耳环，连着腰上的一块银子打的云牌儿，放在包裹里。

　　“哼。既着院子穷，没银子打点，也轮不到你舍出半分操心去！”说着便要出去，被雪雁拉住，雪雁小，胆子也小，寻常晴雯发火她是最不敢说话的，这时候竟将她拉住了。

　　晴雯以为雪雁要劝她，气更不顺，腰一拧，“拉着我做什么，这样没心肝的东西我要赶她走，看谁敢劝我！”

　　雪雁哪里敢劝，忙抹下自己的首饰，“你要撵人便撵，之事姑娘说二百两，也不知二百两够不够，还是咱们多凑几样保险。”雪雁是最小的，她带了头，谁还好意思不动？于是便又凑得了几样，晴雯再不说话，拿了包出去。

　　晴雯把包往廊上一放，葱白一样的指尖一点，道：“这是姑娘交代的二百两银子，要你们自去府外找房子落脚去。”

　　张大志听见这又脆滴滴，又利落得刀子一样得声音，当下从地上翻了起来，本欲调笑两句，但一眼之下就愣住了：这打哪方天宫落下来的仙女，竟比秦淮河上的玉头牌花娘还标志一百倍！

　　张大起也从地上起来，捡起包袱，手里一掂，便晓得里面许多首饰，打了一个颜色给大志，偏大志也没瞧见，于是忙走过来将大志挡住，禀身一礼，道：“多谢姐姐指点。我等这就去了，若小姐醒了，还请姐姐替我等向小姐禀告一回。”

　　姐姐？晴雯这才定睛把眼前汉子看了一眼：个个都是虎背熊腰，目露凶光的，尤其那个做礼的，黑得跟块油炭似的，脸皮糙得只怕都能磨刀！整个府里，算上马圈也再找不出半个比他更丑的人了！

　　就这样的，连我爹也比不上，还喊人家做姐姐呢！晴雯凤眼朝天一白，一个“呸”字在喉咙里转悠了七八圈。“京城大得很，你们也不知道行价，出了院门儿，随便找个府里的管事儿带你们去，就说是姑娘交代的就是。”

　　张大起便又是深深一礼，道：“是是是，多谢姑娘指教。”

　　晴雯转身近了门，又觉得好玩，躲在帘子后，只听一个男子怪声道：“辣块妈妈的，这小妞儿长得是好，就是把咱们当傻子小看呢，就咱们兄弟几个走南闯北啥没见过，难道租个房子还能叫人骗了，真他娘得窝火！”

　　呸！好心当成驴肝肺！晴雯暗想：穿得跟个皂皮树一样，生怕别人瞧不出来是外地人？京城里莫说骗人的，骗鬼的都有！好心提点你……

　　“大志快莫这么说！那姐姐也是好心。”

　　呸呸！谁是你姐姐！我还是你娘勒！

　　“你只想她这样的人，高门大户的，又仙女一样，只怕一辈子也没出过门的，哪里见过咱们这样的，你说话注意些，莫唐突了人家，再说，那是伺候小姐的丫头，也算是半个主人家……”

　　“嘿！哥哥，你怎么脸红了？哈哈，好家伙，竟是真红了！哎呀呀，我的老哥哥，辣块妈妈的行啊，这小蹄子比玉牌娘还标准几百倍，做得我嫂子！哈，哈哈，哈哈哈”

　　晴雯起得胸脯直挺，心道好啊，我还说你个丑黑疙瘩还算半个有礼的，原来竟，竟……。晴雯四下一望，奔过去抄起桌上的茶壶就要杀将出去，被两个丫头一左一右的拉住了，低声劝道：“晴雯姐姐莫动气，若是出去就是听见了，反而不好，不如忍了这时，等姑娘醒了再计较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