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女儿巾帼》小孙老师

35、服丧

　　转眼到了三名的监牢，管事儿的早候在那里，见了车马，忙迎上来，道：“林小姐幸苦，我家老爷原说亲来迎接的，因赈灾的事儿往乡下派粮去了，便叫我来迎小姐。小姐是先往寮上休息休息用些茶水？”

　　林明道不必了，直往牢里去，先见过张家公子，再办保取得手续文书，又问：“三名辖下乡有十个，俱是你家老爷亲往派发？”

　　那官候道：“正是呢，一旦是灾，百姓都是受难，老爷担心下边人派发不到，或是失了偏颇，也不辞辛劳，俱是亲往派发的。”

　　林明一笑，道：“又刚直不阿，又体察民疾，久仰你家大人官名，今日虽不得见，竟更感切所言不虚。”

　　那官侯笑道不敢，一边有礼将林明让进牢中，又嘱咐牢头看茶开门。说：“我家大人早嘱咐了，说此回赈灾之中，小姐虽年轻，到底将侯之后，居功不凡，比咱们这些爷们也强上百倍不止。我家老爷还玩笑说，小姐没有功名也能立下如此奇功，若能入朝，哪怕起与小吏，将来必是朝中肱骨呢。”

　　林明一笑，道：“是吗。”一时到了地方，那官候将一个明堂豁亮干净整洁的监房一指，说到了，又叫狱卒开了张祥瑞的监房，叫慢聊，只等文书拿了来，结完便可放人，说完领着狱卒俱出了去。

　　那张祥麒明知有人保取，竟一直背对监门，装作不知，林明便在狱卒的凳子上坐了，喝了一杯茶，到底也不与他一般见识，笑道：“张大哥在此处好生安逸呢，那壶中的，是绍兴的花雕不是。”

　　张祥麒闻言扭过头来一看，只见林明穿着青衫长袍，作了读书人的打扮，当下便是一哂，啃着烧鸡，道：“花雕是花雕，可惜烧鸡却不是烧鹅，肉糙得很，入不得口。”

　　林明见他如此说法，也不知哪里得罪了他，如此也不再多叙，便道：“张大哥在此处耽了许久，夫人甚是牵念，叫我来此处保取你回去，此间之事我已办妥当，只等官候拿了文凭，张大哥便可回去。”

　　张祥麒道：“我唐唐儿郎，何须一个女人来保我？！我知你是林公如海的侄女，我爹攀附林公的权势，认你作了干女儿，论起来，你也是我的妹妹，我张祥麒竟是依靠妹妹权势从牢中脱逃之人？你不必再说，你回去，这牢我该坐多久便是多久，不必来保我。”

　　张大志听了这话，当下便忍不住火气，骂道：“你个辣块妈妈的，不识好歹，你知道小姐整日为了国家大事筹钱筹粮的东奔西跑，没日没夜的写文书，多忙你知道吗，浪费这一日功夫亲自来保取你，你若是不听话出来，仔细我张大志先绕不过你！”

　　张家只说是老老爷死了，牢里不放人，张祥麒自己也不愿出来这事儿，林明还真没想到，此时张大志先骂将过去，声先夺人，倒好破题儿。

　　林明一想，道：“张大哥不依靠权势逃脱责罚的心是对的，这样，大志，你去叫官候来，查明张大哥的罪罚，若是完结了倒也罢了，若是还有些罚不抵罪的，叫办一个押解手续，将着刑牢之罚押解到扬州去，这样一来呢，保存了张大哥的秉直，二来呢，张大哥就近坐牢，夫人也可时时探望，免了牵挂之苦，可谓一举两得。”

　　张祥麒是个极爱面子的人，要他到扬州老家坐牢，怎避得开兄弟友人来探监。一听要押解到扬州坐牢，张祥麒哪里肯依，只说不肯回扬州坐牢。

　　林明笑道：“这既是刑罚，怎么罚，罚多少，哪里罚，哪里由得犯人肯不肯的，张大哥你说是不是？”

　　张祥麒反驳不得，只说不与女孩儿一般见识，反正要押解回去他是断断不肯的。幸而官候来了说查了簿子，张少爷的罚刚好满了，叫张祥麒压了手印算是完结凭证，也就放了他去。

　　张祥麒知道，若是要坚持待在牢里服刑，便只得由这个有权势的妹妹把他押解回去去坐牢了，于是也顺水推舟，领了官候的台阶下了，换了囚服。

　　出了监牢，张祥麒大伸了个懒腰，却道：“今日就在这里别过吧。”

　　林明才上了马车，闻言探出头来，道：“张大哥是嫌我车马行得慢？若是如此，待我换了马也可。”

　　张祥麒笑道：“你一个女儿家，岂能骑得快马，再说，我也不是回扬州去。我自求学出来，空学了一身本事，若是回去，爹娘必叫我接手漕运那点儿事儿，却总没个施展的地方。我不喜欢计较银子买卖，也不爱做官相互算计，正好这几年边关战乱，男儿沙场洒热血，挣得身前身后名，我要往边关投军去。”说着打马就跑，一边高声道：“我这一去天高仍鸟飞，你放心，我会写信回去的。”好马蹄如飞，扬尘十余里，片刻已不见了他踪影。

　　张大志翻身上马，忙问：“小姐，可要我去追？”

　　林明一笑，道：“好一个天高任鸟飞，不必去追了。看来这位张公子不但有志，还是个极好强的，他才坐了牢，必定不想背着这样的名声回扬州，此番去边关，若是挣得功名，自会衣锦还乡的。”

　　张大志道：“那咱们这一趟来，岂不是无功而返，丁点儿好处也落不着？”

　　林明摇了摇头道：“你竟忘了张家捐的钱粮和漕运配合赈灾的事儿？好处咱们早就收下了。只是夫人那里，唉。回去吧。”

　　林明一行人便返回三名，不想才到官邸，门房就急急迎了上来，道赵先生急等着林小姐呢，说是有大事商量，一问何事，只说是赵先生收了一封信便急了，又收了一封，又不急了，脸色俱是不好，请小姐赶快去看看。

　　林明忙往书房去，赵伏生果在书房里，脸色正如蜡白，见了林明递过两封信，竟不发一言。

　　林明接过一看，一封是贾府写给如海的，另一封是林府来的。林明心中便是一沉，遂开了林府来的信，才读到一半，便如同催心一般。这信竟不是如海写的，竟是林管家写来的。

　　赵伏生悲道：“林公殁了，苍天不仁，不佑良臣啊~！”

　　林明强压了心中悲痛，又打开了贾府来信，上一封信是催心，这一封信确是催命了。

　　林明强道：“先生可看过了贾府来的信？”

　　赵伏生点了点头，道：“虽不曾看过，也想得到。上月我与林公商议，协同几位同僚为你上请功的文书，当时林公便担忧，说咱们这一朝，从没有女儿为官的先例，朝廷上，尤其圣上，恐短时之内不会将你当作能赏的人，只怕会来个荫赏。能与你荫赏的，不外林府，贾府两处，我时时留意着，想来此时贾府来了红头信必是收了荫赏了。”

　　林明点了点头，“贾府大姑娘，封了凤藻宫尚书，赐了贤德妃。”

　　赵伏生抹去眼角湿润，道：“女吏封妃，自来便是荫赏，圣上既做了荫赏，咱们这边赈灾的功绩便是抹平大半去，而林公又在这时殁了，将来……”

　　“将来无人为我请封，便是再有功劳，恐怕圣上也不会动要封我的念头。”

　　赵伏生道：“正是。这也是我和林公一直担忧的问题。你要想做官，这便是你的龙门，跃过去你是名留青史的女官，跃不过去，你始终是名不存世的闺阁弱质。”

　　林明如何不知道其中关隘，只是初接过劝服漕运的任务时，她从如海手中接过披风，眼见如海如此病弱，心中已作了最坏的打算，而现在这情况不过是无功而已，还不是最坏，虽伤痛叔父的病逝，对于未获封一时到底并不失望。

　　而赵伏生已不年轻，朝廷上又有宿敌，今生展志皆在此一搏，如海病逝是一痛，出师未捷又是一痛，这两封信的打击，倒对赵伏生更大些，似乎他躺在椅上，全是没了力气支撑似的。

　　林明将信折了，道：“叔父那边，断然不能没人操持，我须得立马赶回去，这边赈灾的事只得请赵先生费心了。”

　　赵伏生挥了挥手，道：“去吧，去吧，应该的，应该的。”

　　林明转身便去，才走出五六步，忽又躬身一礼。赵伏生虚眼见了，竟也起身对她躬行一礼，道：“请代我向林公送别吧。我在这边脱不开身，你忙完林公后事怕是要会京城去的，此次一别，再见无期，你本是高本闺女，出来抛头露面也是我劝得你的，如今不成事了，反害了你，我……”

　　林明又躬身一礼，也不多说，只说：“我欲进，则无人可阻我，我欲留，则无人能劝我，这一切都是林明所求，先生万勿自责。另，还请先生保重，譬如赈灾，此地无我，总还有先生。”林明言罢不再留，既去。

　　林明一路乘漕头大船返航，已换了素服，着了黑锦披风，一路沿江而行，竟偶有百姓在岸边相迎相送，张大起张大志追随林明左右，见了两岸百姓指给林明看，林明只道：“叔父一生为百姓谋安妥，最是挂念受灾百姓，今日百姓脱灾，岂是谢我，应是谢叔父啊。”

　　到了苏州，快马到了林父，府上已挂了白灯白绫，林管家迎上来哭道：“二姑娘，你怎么早回来个三五日，老爷日日念着，竟连最后一面也不曾见得。”

　　林明眼睛一红，忍住了，将老管家扶了起来，问道：“黛玉可回来了？”

　　老管家一抹眼睛，摇了摇头道：“还不曾去信，老爷生前交代了，必要二姑娘先回来，再往京里去信。”说着痛哭起来，“我虽不知老爷心里的盘算，但见老爷时时念着姑娘，想说找个借口去信将姑娘接回来见一面也好，偏老爷竟也不许……。老爷无儿，只得姑娘这一个亲女，不想这一下去了，也不知还能不能在盖棺时见上一面。”

　　林明擦了眼泪，安抚了林管家，前往堂上拜祭，祭拜过后，先写了信叫张大起张大志两兄弟送往京城，又嘱咐他两个护送林姑娘回来，又集合了几个内外管事的，一来准备各种物事，二来分派发讣告和接送人情。

　　林如海虽是盐政大员，然而此时又是战乱又是灾祸，林明私定后事一概从简，把一应物事交给几个管家，自己作了男装，勉强充作如海的儿子接待宾客和祭拜的答礼。

　　三日时间里，虽又许多官员也认得林明，晓得她为赈灾奔忙了许久，体谅她，然而礼数不可废，林明已不知跪了多少回了，两个膝盖已是肿了，起坐都须得两个姨娘搀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