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怀鬼胎》斐成章

28、28

　　邱池有点归心似箭，基本上这次假期的外宿活动没有让他得到太多乐趣，除了柏略。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就是不喜欢庄谨温和袁将歌天天来找柏略出去。当然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什么立场阻止对方的自由。在更深的潜意识里，他也明白庄谨温对柏略确实太特别了。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和柏略过于相似，为此总会不自觉地靠近对方，可是，他也懂得自身是个无边际的黑洞，好像没法带给其他人太多快乐和幸福。不像庄谨温，那个人本身就是光源，能吸引一切想要靠近温暖的事物。柏略和庄谨温在一起的时候，好像会很开心。
　　邱池非常郁闷，他第一次隐隐生出了一种为什么偏偏自己没有办法带给身边的人幸福的无力感。
　　必须得早点回学校。他这样想着：至少在学校里，柏略还是自己的同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那么多，也不会随便被人打扰。

　　柏略最后也没在假期中把贝壳送给邱池。
　　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好像就会忘掉要把礼物送出去这件事。
　　直到很久很久很久之后，他才意识到，有时和一个人相处，对方能让你忘掉除了他本身之外的任何事。
　　就是这样专注又心无旁骛。

　　回到家后，柏略把贝壳装进了一个小盒子里，他看了好一会儿，想着或许可以再找别的时间送吧，天天一起上学的，也不着急。

　　等到再开学不久，很快就到了庄谨温的生日。
　　庄妈妈的意思是想要给他在家里办一个生日宴会，对此庄谨温唯一担心的是她的身体，毕竟人多就会过于热闹，怕打扰对方休息。
　　庄妈妈一点也不在意，这是一年才有一次的生日。尽管自己最近身体是又有些不太好，但也没关系。
　　这样敲定后，庄谨温就找了柏略和袁将歌来家里，商量着要叫哪些朋友们过来。
　　因为他们三个都不在同一个班，想着也许有些是不在彼此交际圈的人。袁将歌想了想，他打算叫来的人基本都是庄谨温认识的。庄谨温又问柏略：“小略有没有想要邀请的朋友？”
　　柏略虽然和班上的同学都能说上话，但几乎是点到为止，他的性格也限制了他和别人的过分亲近。其实柏略有想过要不要叫上邱池，只不过他想到海边袁将歌的态度，又觉得还是算了。
　　还不等柏略表态，袁将歌就插了句嘴：“我可先说好啊，你别把邱池喊过来。人家过生日呢，他不太合适。”
　　柏略没说话。
　　庄谨温就拍了袁将歌一下：“别乱讲。”
　　“我哪有乱讲，你们这不明明都知道的吗？”袁将歌特地看着柏略：“反正少和他来往，总觉得瘆人——”
　　柏略平淡的打断道：“我没有要邀请的人。”
　　袁将歌语塞，可能觉得刚才的话确实有点过了，又不自然的补充了两句：“我是说实话，哎呀随你们。”说完起身先走了。
　　“小略……”庄谨温说：“如果你想要……”
　　柏略摇头，对庄谨温笑了一下：“这是你的生日，要以你和你的朋友为主。”
　　庄谨温说：“我的朋友就是你们啊。”
　　柏略就嗯了一声。
　　“你没有不开心吧？”
　　“没有。”柏略不知道面前这人为什么会这么问，他解释：“真的没有。”
　　庄谨温低声道：“让邱池来也没关系，你别理将歌就好。”
　　“没关系的，要你喜欢你开心才行。”柏略说：“不用总是在意我，我怎么样都行。”
　　“那怎么行？”庄谨温不乐意了：“我就是觉得你的感受也很重要。”
　　面对庄谨温格外认真的目光，柏略忽然有点不敢直视。这样满溢的好意常让他感动不能自已，却也知道受之有愧。他胡乱点点头：“我的感受和你一样，你喜欢我就很喜欢。”
　　庄谨温瞬间高兴起来：“真的吗？”他靠近柏略，在他耳边颇有些小小俏皮的说道：“所以对你来说我还是很重要的是不是？”
　　柏略仍旧点头。
　　庄谨温把人抱到怀里，苦恼道：“唉，真的好喜欢和你在一起啊。”
　　柏略没作声，他想如果一直像现在这样也挺好，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可能真的会幸福点。

　　庄谨温的生日会正好碰上了一个休息的日子，选择中午的时候叫上朋友们一起过来玩。
　　柏略这几天就在思考该送什么礼物比较好。
　　这天上课，邱池神神秘秘的从抽屉里掏出了一张纸对着柏略晃了晃。
　　“什么东西？”柏略没看清。
　　“星空展！”邱池说：“周六晚上八点，我们去看吧？”
　　“周六？”柏略想着那天正好是庄谨温生日，不过中午的生日会最晚应该下午也能结束了。他迟疑着。
　　“走啊走啊，”邱池鼓动着他：“在家也很无聊的，不要这么宅。”
　　柏略反驳道：“你才宅。”
　　“好吧，我宅。”邱池爽快的承认了：“所以去不去？”
　　柏略看他一脸期待，也就没再犹豫，同意了一起去。
　　“我很喜欢看这些东西。”邱池问：“你喜不喜欢？”
　　柏略就说：“我从来没看过。”
　　邱池更来劲了：“那这次一定要去看！”

　　******
　　生日会如期举行。
　　那一天确实很热闹，连庄妈妈的精神都好了不少。因为身体缘故她需要静养，所以家里也很久没有这样的欢声笑语了。
　　送礼物的时候，庄谨温看到柏略的礼盒时还惊讶了一下：“这么大啊。”
　　因为之前两人在一起，庄谨温无意提过一次自己想要的某个电子设备，柏略就说：“这是你上次说过喜欢的，我就买了。”
　　庄谨温想去捂他嘴巴：“怎么直接说出来了，要让我拆才有惊喜嘛。”
　　柏略愣了愣，是这样吗？也对，本来就是生日礼物。是自己想得不够周到。柏略有点自责，因为在孤儿院的时候，他几乎从未收过礼物，也不懂像庄谨温这样想要亲自拆开的期待心情。后来在袁家，不管收到什么礼物，对他来说就是惊喜。
　　看柏略有些歉意的样子，庄谨温摸摸他的脸：“这是小事，不要放在心上。不管你送我什么，我都很喜欢，谢谢。”
　　柏略这才放松了一点。
　　“不过还是要罚一罚你。”庄谨温想了一会，笑着指向自己的脸：“来，亲一下好了。”
　　柏略很惊讶，他知道庄谨温是在开玩笑，所以也没有动。
　　“我说真的啦。”庄谨温伸手拉了下柏略：“都说了是罚你的。惊喜没有了，现在换一个。”
　　柏略没办法，又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虽然也不是没亲过，但就还是有点不习惯。他慢慢前倾了身体，在离对方的脸颊近在咫尺时，不禁犹豫了几秒。
　　也就是这个瞬间，庄谨温侧过了头，吻到了柏略的嘴唇。这一次不是不小心，而是真的想要这么做。
　　柏略很快后退着分开了。就像在浴室的那次一样，他仍旧说不出话，只是睁着那双过分黑的眼睛看着庄谨温。
　　庄谨温笑道：“好奇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这么做。你会不会生气？”
　　柏略没点头也没摇头，他的心跳又开始快起来。和庄谨温之间，应该可以算是……很亲密的朋友。柏略喜欢庄谨温，毫无疑问，是带着向往和一种精神上的充实。像信徒跟随有着圣光的指引者一般，脱离世俗的、纯洁的、近乎虔诚的。而对于庄谨温来说，自己又在对方心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他们俩之间的角色位置，从来就不是对等的吧。
　　这样的亲密让柏略有些害怕，却也吸引着他。
　　最终，柏略还是摇了摇头，说道：“不会生气。”不管几次都是这样，不会生气。

　　生日会结束的时候，大约是下午四点。
　　和其他人一样，柏略也想在和庄谨温打过招呼之后就离开。
　　但庄谨温却把他留住了，希望柏略和袁将歌能在这里吃过晚饭再走。
　　袁将歌倒是无所谓，但柏略却有些担心时间会来不及，他还要去和邱池碰面。
　　当着袁将歌的面，柏略不想说太多，打算单独告诉庄谨温，但庄谨温今天特别开心，一直拉着柏略说着晚上还准备了哪些哪些好玩的游戏，这让柏略也不知该怎么开口。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终于把自己晚上可能会早点走的事情说了一遍，果然庄谨温脸上是掩不住的失落。却也没让柏略太为难，只说自己知道了。
　　结果到了晚上，庄妈妈突然有些不舒服起来。就在饭后没多久，脸色都变得格外苍白。
　　家庭医生很快就过来了，庄谨温很担心，一直抓着柏略的手像在寻找某种安慰。柏略也很担心庄谨温的妈妈，为此没提要离开的事。
　　等到确定没大碍，对方稍稍好转之后，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庄谨温终于放下心来，他仍牵着柏略的手，似乎一晚上就没放开。“还好妈妈没事，”又自责道：“今天不应该在家办聚会的。”
　　柏略就安慰道：“阿姨也是希望你开心，你这样的话，她看了会难过的。”
　　“嗯。”庄谨温抬眸看柏略：“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柏略说道：“不要这么客气，你也帮过我很多。”
　　庄谨温就笑了，接着表情突然一变，他说道：“糟糕，我忘了……你晚上还有事对不对？”
　　被对方这样一提，柏略也只能笑笑，他知道自己没法准时赴约后就给邱池发了个简短的信息。不知道那个人临时被放鸽子会不会生气。他看了眼手机，邱池给他回复了一个叹气的表情，又写道：没事，你先忙。
　　现在赶过去的话，估计都要到十点了，展览应该也结束了……不知道邱池回家没有。这样想着，柏略先和庄谨温道了别。
　　临走时，庄谨温叫住了柏略，他问道：“你是和谁有约吗？刚刚好像看了好几次手机。”
　　柏略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决定不说比较好，就只是摇头道：“是自己的一点事。”
　　庄谨温笑道：“那不要忙到太晚了，再见。”
　　柏略对他说道：“再见。”

　　从庄谨温的家里出来后，柏略给邱池拨了电话过去，但那边传来的声音却是已关机。

　　十点左右的大街仍旧人来人往，亮如白昼。
　　邱池并没有回家，他只是坐在展厅不远处的木头长椅上，看着前方的喷水池发呆。
　　有人慢慢走到他身边，然后停了下来。
　　他抬头，发现来的人是柏略。

　　邱池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我又不瞎，我看得到你。”柏略说：“手机为什么关机？”
　　“没电了。”邱池拿着黑屏的手机晃了晃：“这么晚了怎么还来了？”
　　柏略安静了几秒，然后说道：“对不起，有事耽误了，本来已经答应你的。”
　　邱池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哎哟，不是什么大事，看个展览而已，干吗这么严肃？”他说：“下次再看呗，你呢，事情弄完了吗？”
　　柏略点头，又问：“你就一直在这里坐着？没有自己去看吗？”
　　“不是说好了一起去看么，你也没说你不来，只是说不能准时来。”邱池说：“我手机又没电了，万一你来了怎么办？门票还在我这。”他掏出来递给了柏略一张。
　　柏略看着那张票笑道：“只能当纪念了。”
　　“下次你请我看。”
　　柏略答应道：“好。”他对邱池说：“走吧，今天早点回去。”
　　邱池笑他：“也不早了。”
　　柏略没吭声，算是默认。
　　两人就这样共同走了一段路，从始至终，邱池也没问柏略今天是因为什么事被耽搁了，他不关心，他只知道现在对方在自己身边，这样的陪伴就比任何事情都重要了。他不是不清楚，在柏略个人世界的另一面是庄谨温所在的光明，他不会去和光明争持，但现在是属于自己的时间，他就想安心的享受这样的时刻。

　　分岔路口时，他们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相反的方向让他们没法继续一同前行。
　　邱池还是那副带笑的样子，他看了柏略好一会，然后说道：“我们再做一次吧？”
　　“做什么？”柏略问。
　　邱池也不回答，只是笑眯眯的走到柏略面前，然后这一次，他主动先抱住了柏略：“就是这个。”
　　在他打算松手时，柏略又重新将他搂进怀里多抱了一下。
　　“赚到了赚到了。”邱池在柏略的颈边轻声笑道：“其实你没有很讨厌我对不对？”
　　柏略没有回答。
　　邱池说道：“在所有同情我的人里面，你是做的最好的。”
　　柏略的手僵了一下，接着慢慢放开了邱池。
　　“以前我很不喜欢别人来同情我，就算只是眼睛里有点这个意思都不行。但是——”邱池说：“你同情我的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会需要……”到底是需要这种同情，还是需要你，我不想再去想了。
　　“柏略，”邱池看着他的眼睛：“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个城市，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柏略怔怔地望着邱池，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意识到他们是同一种人后，他就发现邱池的内心是和自己的内心相吻合的。他去感应他，他就能感受到他。
　　邱池说：“高考之后，我们选一个远点的学校吧。我们一起走。”
　　柏略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还有很多时间，你可以慢慢的考虑。”邱池歪了歪脑袋，笑道：“如果你愿意，我们就报同一个学校。”
　　“……”柏略开口道：“如果我真的想好了，我会告诉你。”
　　邱池像是挺高兴的，他挥挥手：“那今天就这样吧。”
　　柏略说道：“那……再见。”
　　“不要说什么再见。”邱池教他：“记得那个电影吗，要说晚安。晚安柏略。”
　　柏略的心里没来由的感到了一阵柔软，他也说道：“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