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怀鬼胎》斐成章

29、29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新的一天和每一天都极其相似。唯一变化的，是柏略的学业开始忙碌起来。他们这个年级似乎进入到了某种关键的时刻，连氛围都开始紧张。
　　为了更加方便学生们，校方开始登记是否有意愿住校的人。这所贵族学校一向有住宿提供，只是不会强迫学生必须留校。虽然以教学优秀和学费高昂出名，但不少成绩特别优异的普通学生也在这里就读，其中家里远的就选择了住校。这一年，在学校征集意愿时，柏略也去申请了。

　　袁正恰好这段时间在家，申请的时候需要家长签署同意书，当柏略把那张薄薄的纸放在桌上时，袁正不是很理解，钟舒窈同样不明白柏略为什么要申请住校。
　　照柏略的意思，是说自己想多节省一些时间，准备冲刺考试。
　　袁正仍旧不是特别赞同，他担心柏略在学校住的不舒服，吃得也不好。但其实这都不需要担心，毕竟学校提供的资源可谓是非常好的。袁正心里也都清楚，他只是纯粹的不放心。“小略，”他问道：“在这里你是不是过得不开心？”
　　“袁叔叔，”柏略温声解释着：“在这里我过得很开心，真的。”在袁家，他怎么会不开心呢？尽管袁正和钟舒窈不常有时间陪伴他们，但从来没有让他和袁将歌缺过什么东西。他非常知足了。
　　袁正叹气：“怪我，我常常不在家，将歌的脾气我是知道的。”
　　“不是的袁叔叔，”柏略认真说道，“我很幸福了。住校这个决定真的只是为了更方便一点。”
　　袁正慈爱又有些悲伤的看了柏略许久，接着抱了抱他。感慨着：“小略长高了好多……刚来这里时就是个小小的孩子，”他再次看着眼前的少年：“现在是能自己做决定的大人了。”
　　柏略对他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袁正说：“好，叔叔听你的，尊重你的选择。”
　　柏略感激道：“谢谢袁叔叔。”

　　不止是袁正，袁将歌也来找了一次柏略，他在他房间门口站着没有进去。
　　柏略正收拾着东西没关门，一抬头就看到了袁将歌，放缓了手里的动作，他问：“怎么了吗？”
　　“从以前开始我就不太明白你，现在也是。你为什么一定要去住校？”袁将歌看着他：“我好像没有让你在这里的日子很难过吧？”
　　柏略对他说道：“离考试的时间不是很多了，我只是最后努力一下。不是因为你。”
　　“学校离家里又不远。”袁将歌直白的反驳他：“半个小时的路程能多看几行字？”
　　“能多看几行是几行。”柏略说道。
　　袁将歌瞪了他一眼，“那你那些宠物呢？我不会给你照顾的。”
　　“我已经和阿姨说过了，这段时间她会照顾的。”
　　袁将歌表情仍旧带着气，却也没什么可说的了，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再晚一点的时候，庄谨温过来了。
　　柏略在院子里逗猫玩，他看到庄谨温后，就起身对他笑了笑。
　　庄谨温脸上难得的没有表情，“我听将歌说了，你要去住校。”
　　柏略点头：“袁叔叔已经同意了。”
　　“为什么？”庄谨温说：“就算真的要住校，为什么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句？”他这一次是真的有点生气了，开口就是连串的质问，这在过去是从来没有过的。
　　“我打算和你说的，明天上学的时候。”
　　“为什么要等明天？”庄谨温甚至有些难过：“……我们明明是很好的朋友，这样的事情不是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我吗？”
　　这一次，柏略看了庄谨温很久，他说：“其实，早说晚说结果是一样的，我会去住校，你不会去。”
　　庄谨温终于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了：“我不是不会去，而是去不了，你明明知道，我妈妈的身体让我不可能选择住校。”
　　柏略没说话。
　　这些话一说完庄谨温就后悔了，他没对柏略说过这么重的话。深深呼吸调整着情绪，庄谨温走到柏略面前，说道：“我不是要发脾气，柏略，对不起，我刚才……”
　　“没关系。”柏略说：“是我应该早点告诉你。”
　　“……”庄谨温摇头：“你是对的。选择住校是你的自由。我根本没权利干涉。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也不行。只是……”他咬了一下唇角，颇有些郁闷：“想到一周只有两天能和你在一起，我觉得有些不适应。”
　　柏略笑了：“我们上学不是能天天见到吗？”
　　“也不在一个班啊……”庄谨温小声抱怨着，仍旧非常不开心。他问：“你能不能和我说说，到底为什么坚持要住校？”
　　柏略就重复着那句他说了很多次的话：“只是为了学习更方便。没有其他理由了。”当然，这是一句重复了多次的谎话。他想逃离，想要试一试只有自己的生活。就是这么简单，但是没有人会理解并且接受的。
　　庄谨温却不知道，他说：“你有想要考的大学了？”
　　柏略沉默着，这瞬间，他想到了邱池曾说过的要不要一起去很远的地方，去同一所大学。他没有回答。
　　庄谨温说：“你想考哪个学校一定要告诉我，不要像这次这样可不可以？”
　　“……好。”
　　庄谨温就有了些笑容：“我们这里就有很多重点大学，要不我们考同一所学校怎么样？就留在这里。”
　　庄谨温没法离开太远，他也不想离开太远，他的家人朋友都在这里，再加上父亲常年在海外，自己妈妈身体也不好，为此实在不放心去其他城市。
　　柏略这一次没有很快答应他。
　　“小略？”庄谨温问：“你觉得呢？”
　　柏略避开了这个话题：“我们先好好复习吧，考试这么难，得准备充分才行。”
　　庄谨温感觉到了他似乎不想提这个，也只好不再继续，但他心里仍有些不安。总觉得柏略以后真的会离自己很远似的。
　　不会的。庄谨温否认着：他们比任何人都亲密，大学也一定会在一起。

　　******
　　得到了袁正的同意后，柏略的住校手续办的很顺利。
　　学校的宿舍环境也很好，两人间带单独的浴室和阳台，也有空调。难怪挺多人都愿意住在这里。
　　柏略到宿舍的时候只有自己，隔壁床铺干干净净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住。他没有在意那么多，自顾自整理着自己的东西。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接着推门而入。
　　柏略一眼看去，还不等惊讶，门外那人熟悉的声音就响起来了：“咦？！同桌也就算了，同寝是不是就过分了？”
　　不是邱池还能是谁。
　　“你……”柏略也傻了。
　　“对啊。”邱池把背包往床上一丢：“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住个寝室不会也按学号分的吧？”虽然这么吐槽着，但他脸上看不到半分不开心，相反满是笑意。
　　柏略无语：“我想说四个字。”
　　“别说，”邱池伸手制止：“非得要说那就是——”
　　“阴魂不散。”两人异口同声地念出这几个字。随后又几乎同时笑了起来。
　　“你怎么也来住校了？”柏略问：“不和你外公住吗？”据他所知，邱池应该是和外公一起住的。
　　“大多时候都是我一个人，我只是不想自己待在那个房子里。”并没有什么避讳，邱池很坦率的回答着：“正好这次学校征集志愿，那就住呗。”
　　柏略心里了然，没有再问。

　　之后的生活里，两人同吃同住的状态比柏略预想的要好很多。邱池没什么让人头疼的不良习惯，反而是早睡早起还会帮柏略带个早饭之类的。晚上要是比柏略睡得晚，动作也都会非常轻，绝对不会吵到旁边的人。
　　住在一起后，柏略还发现了一个最大的好处：有什么不会的问题都能第一时间获得超详细解答。可见某人当初闲得无聊作`弊那真的只是闲得无聊而已。

　　进入十二月后，学校的课程明显强度增加了不少，每个人都是一副奋发刻苦的样子。柏略也不例外。因为邱池的成绩本来就很好，如果他们真的想去同一所学校，那他自己就得继续努力。
　　想到这里，柏略走了会儿神，他又记起庄谨温说过的不要离开太远之类的话。不由陷入了沉思。
　　“在想什么？”邱池问他。
　　“没什么。”
　　“有不会的可以问我，别客气。让优秀的第一名来教你。”
　　柏略白了他一眼，不想理他。
　　“怎么了嘛。”邱池软着声音装可怜，很快又满脸狡黠道：“今天周五欸，明天你就可以回家了。怎么样？”
　　“有什么怎么样的。”
　　“今晚悄悄溜出去放放风啊，整天学习快憋傻了。”
　　“不去。”柏略说：“我才不逃课。”
　　“什么逃课？明明只是晚自习。而且这些题你不是都会了吗？”邱池郁闷的双手托脸：“天天看也看不出花来的。”
　　柏略把书放下，平平静静的看着邱池。
　　邱池也笑吟吟地看着他：“再说了，晚自习已经有很多人都回寝室了。”
　　“你想去哪里？”柏略问他：“大晚上的这么冷。”
　　最近确实天气阴沉沉的，似乎需要一场大雪才能让它转晴。
　　看柏略似乎有同意的迹象，邱池高兴地小声拍着手：“我们出去吃夜宵吧，我都饿了。”
　　柏略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那些埋头苦读仿佛不会疲倦的同伴们，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有点脖颈酸痛，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好像也不错。他说：“那就走吧。”

　　虽然晚上只是自习，但这个时间点也是严禁私自出校的。
　　他们俩翻了个不算矮的围墙，很顺利地来到了校外。夜晚的空气带着独属于冬天的凛冽。突然一下吸入鼻腔，只感觉到肺部都是一片冰凉。
　　“好冷啊。”邱池挨着柏略，打了个哆嗦。
　　“谁要你穿这么少？”柏略吐槽他。
　　邱池心塞的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柏略看他的手确实都红了。就把自己从教室带出来的围巾递给他，“捂手。”
　　邱池又嘴贱的开始逗柏略：“这不是围巾么，应该捂脖子啊，怎么捂手。”
　　柏略说道：“你想捂嘴都行，我帮你。”
　　邱池就笑起来，把围巾系在颈间之后，又去拉柏略的胳膊：“走，去吃东西！”

　　两人找了家不算人多的小店，就着热腾腾的暖气驱散身上的寒冷。吃起了难得一次的夜宵。
　　“辣死我了。”邱池向来不太能吃辣，偏偏每次吃饭都喜欢点这种重口味。这次也是辣到脸颊通红。柏略虽然也不太能吃，但他不像邱池这样会虐待自己，明智的不能吃就不吃。他叫了一碗甜粥后，把粥推到邱池面前：“喝这个。”
　　邱池乖乖喝了大半碗后实在忍不住皱眉：“我不想喝了，太甜了。”
　　柏略说：“你辣又不能吃，甜又嫌太甜。”
　　邱池不服气：“你尝尝，就是太甜。”
　　柏略不理他。
　　邱池用勺子舀了一小勺递到柏略面前：“吃一口。”他知道柏略不会吃，就只是喜欢以逗对方为乐趣。
　　柏略瞥了他一眼，邱池一只手撑着脸颊，另一只手还故意又往前凑了凑：“求你吃一口吧，哈哈哈。”对方的冷漠脸看几次都觉得可爱。等玩够之后，他才打算收回手继续吃掉。但柏略这时突然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就着他的手，把那勺甜粥放进了自己嘴里。
　　邱池愣在了原处，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怔怔地看着柏略。
　　“你都求我了，我有什么办法。”柏略没看他，只说：“还好，也不是特别甜，你又在找借口浪费。”
　　邱池没有反驳了，他默默垂了头，目光似乎都能粘在那个勺子上。他又舀了一勺粥，然后慢慢地再次放进了自己嘴里。再然后，他的脸就这样红了起来，比刚才被辣到的时候还要红。

　　吃完夜宵往回走时，他们彼此间谁都没先开口。
　　奇怪，明明没什么事发生，就觉得有些微妙。

　　邱池垂眸，正好看见了柏略放在身侧的手，柏略的手背很纤瘦，本来就皮肤白，手指又修长，骨节分明，却也不会显得柔弱。
　　也许会很温暖呢——
　　这样想着，邱池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有点点白色顺着柏略的指尖飘落。他猛地抬头，就看到了如墨夜色中纷散飘落的雪花。
　　“下雪了，柏略。”邱池自然而然就抓住了那只手：“是今年的初雪，明年一整年都会有好运气了。”他笑得很开心。
　　柏略也对他笑了。
　　邱池看到有小小的雪点落到了柏略的唇上，他想伸手去抹掉，雪花隐没的速度却比他的动作还要快。在他抬手碰到柏略的嘴唇时，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怎么了。”柏略问。

　　雪花忽然间就纷纷洒洒的飘了下来。

　　“嘴巴上。”邱池说。
　　柏略想去摸自己的嘴唇。邱池按住了他的手。
　　柏略不解，用目光询问着邱池。
　　邱池没有给出任何回应。他像被莫名的磁场吸引了一般，只需往前走一步而已。他和柏略之间的距离就是这么近。
　　就是这样小小的一步。邱池吻到了柏略的嘴唇，凉凉的却又有着微薄的暖意。
　　一触即分。

　　他们在雪中静立着。
　　柏略不像是生气，他问邱池：“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邱池突然笑起来：“你太好看了，就想亲你。”
　　柏略过了好一会才说道：“我不是女生。”
　　邱池这次直接笑出了声：“我们天天住一起，别说你不是女生，你连女装的幻想都没给我留过。”
　　柏略也笑了起来。
　　邱池就这么看着他。
　　笑过之后，柏略再次看进了邱池的眼睛里，他说：“明天清醒了别来吵我。”
　　邱池玩笑道：“怎么这么不负责任？”
　　柏略说：“还不是你先这样？”

　　在对方的气息一点点靠近时，邱池问：“你会和我离开这里吗？”
　　柏略垂下了长长的睫毛，雪花就在上面留下了零星的晶莹水珠。他说：“我不知道。”
　　这四个字随着他的吻变得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