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道前传》斐成章

9、— 08 —

　　魔族的气味一天天浓重起来，敖臻也察觉到了。
　　周围的生灵变得暴躁，桃花精常会隐去身形跟在曦华和敖臻身边，她意识到了从未有过的危险。她很担心没有法力的曦华，也担心敖臻，虽然自己只是个半吊子的修仙小妖精。

　　在村里第三个孩子丢失时，村民们渐渐有些失了理智。他们因为这些事情而极具攻击性，甚至会将路过村庄的人和外来村民抓住严格审问一番。

　　曦华很忧愁，他想不到孩子们会去哪，又是谁把他们带走了。
　　敖臻问过桃花精，是不是无法追踪到孩子们的位置。
　　桃花精也很无能为力，她真的一点都追寻不到。

　　这日，村里的年轻人照旧分了两队，他们始终不会放弃。
　　桃花精也暂时离开，打算和自己的伙伴们再商量商量。
　　其中一队去的是落星湾上游。落星湾上游很少有人到达，毕竟那里比较偏僻，到处是未被开发过的原始森林。
　　一行人走走停停，找的很仔细，却还是一无所获。就在他们要放弃时，有人在靠近水源的地方发现了一只鞋，是属于小孩子的。他激动高兴的喊着同伴们快点过来，大家围着鞋看了看，更确定孩子就在不远处，因而愈加卖劲起来，彼此心中都燃起了一点希望。
　　忽然，眼尖的村民看到了一棵古树后的东西，像是个背影，一动也不动。他以为是孩子，同伴却拉住他，觉着那是个黑熊。打了个手势，一伙人悄悄聚集，手里拿着木棍和柴刀轻声慢步走近，打算将这头黑熊捕获。谁知就在两米之遥的地方，那东西转了身，它有着半人形的脸，嘴边是尖利獠牙，额头上刻着古怪的字。
　　稍胆小的村民吓得叫出了声，有几个拔腿要跑。大部分却硬着头皮上了，总认为不过是个长相奇怪的动物。结果那怪物灵活无比且力量奇大，直接将围攻的几人一脚一个给踩死了，内脏混着鲜血，实在不忍多看。
　　剩余的哪敢再留，只顾逃命。但还是没躲过这场横祸，直接被拽住腿拖回去撕成了两半。

　　曦华和敖臻跟着另一队绕了座山，大半个下午后毫无所获的回了村里。
　　回来才知道之前的队伍到现在还没踪影。
　　有点不放心，这些人没敢多休息，又出发打算和那支队伍碰个面。

　　寻着足迹往落星湾上游走去时，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正满脸惊恐的边叫救命边朝他们跑来。
　　曦华和其他人赶紧上前，问着出了什么事。
　　那姑娘脸色煞白，手指颤抖的指了指前面，“有妖怪……有妖怪啊，不能过去，千万不能过去。”她拉着曦华的袖子然后紧紧揪住，把人向敖臻这边拽。
　　敖臻早发现了这姑娘就是桃花精。肯定是桃花精发现了什么危险，才迫不得已现了形来阻止他们继续前行。
　　敖臻看着桃花精，桃花精冲他微微的摇头。
　　有村民问道：“小姑娘，你看清楚了吗？那真的是个妖怪？你有遇见其他人吗？”
　　“真的是个妖怪，当时就我自己，没看到其他人，只见到了那个妖怪的脸，很恐怖。”她撒了个谎，并不想让村民去寻人。
　　但村民们哪里知道她的苦心，只觉着自己同伴们都在那边，所以拦都拦不住的往上游跑。大约他们还是认为桃花精看错了，一个小姑娘被吓傻后可能什么胡话都说得出来，潜意识他们也不相信会有妖怪，估摸着是只大型的野兽罢了。
　　桃花精不停叹气，她知道这群人再不能回来了。
　　而曦华也要去，挣扎着要把桃花精的手松开。桃花精就是不让他走。
　　曦华急了：“你拉着我干什么啊？”又说道：“敖臻，我们快点跟上，别走丢了。”
　　眼见曦华快要挣脱开来，桃花精下意识就给了他一记手刀，直接把人弄晕了。
　　敖臻瞪她：“你做什么。”随后把曦华接到了怀里。
　　桃花精委屈：“我这是为你们好！你怎么能事事顺着天尊？他没了记忆什么都不知道，你呢？这里不是西海也不是九重天，你还能保护他吗？连你自己都不能全身而退了！”
　　敖臻愣了一下，忽而沉默不语。桃花精说的这些话、考虑的这些事，他又怎么会没想到？只是，他不想让曦华失望而已。也许仍旧没有完全认清现实，毕竟在人间界，自己早已不是九重天那面坚硬的盾了，终究无法万敌不侵。
　　“快走。”桃花精催促：“前面有魔族的人，之前的村民都死了。我们往回跑。”
　　敖臻点点头，背起曦华和桃花精一起离开。
　　他们步履匆匆，一路赶的很急。

　　在要翻过山回到村庄时，突然，两人同时听到了小孩子的哭声。
　　桃花精惊讶片刻后，望向敖臻：“三殿下，”她脸上有点喜悦：“是孩子！”
　　敖臻心里也有些惊喜，正要往声音源地走去，不知想到了什么，敖臻拉住了桃花精。
　　桃花精不解：“我们得快过去，哭声容易引来魔族的人。”
　　“……我不太确定。”敖臻说。
　　“什么？”桃花精还不太明白，但很快反应过来：“你认为，这是圈套？”
　　“有可能是，有可能不是。”之前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消息，现在莫名就找到了，怎能让人不怀疑？不过，任何一点微小的可能性，他们都不能放过。
　　桃花精觉着敖臻的话有道理，她主动道：“我去那边看看，你和天尊在这等我。如果我没回来，你们就继续跑。”
　　敖臻却摇头：“我去，你陪着曦华，先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情况不对便带他走。”
　　“不行，”桃花精说：“如果你出事，我没法交代。”
　　“别担心我。”看了眼还昏迷着的曦华，敖臻将自己的玄火长戟取出，把它变成小臂长度后念了几句咒，交给了桃花精：“拿着这个，一般的魔族重犯没法近你们的身。”
　　桃花精不同意：“玄火长戟你不能离……”
　　敖臻却没再等她说完，已经赶去了声音传来的地方。多耽误一秒都有危险，到底是圈套还是那些孩子，去了就知道了。

　　那些哭声听着离自己很近，可是似乎走了许久，都未见到人影。
　　敖臻回头打量来时的路，才发现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个视线盲区，根本看不到之前三人所在地方半分。他心里咯噔一声，只觉事情不妙。
　　非但如此，哭声也逐渐弱了起来，最后更是干脆消失无踪。
　　果然……
　　敖臻环顾四周，却也没见到任何魔族的人。
　　他眉眼一片冰冷：出事了。

　　桃花精这边正守着曦华，没多久，曦华倒是渐渐转醒。
　　睁眼看到桃花精，他瞬间防备起来，警惕的挪到一边，又没见到敖臻，便更加紧张：“你到底是什么人？我的朋友呢？”
　　“三……敖公子听到有孩子在哭，就去那边查看了。”桃花精指了指远处，又问：“你感觉怎样？”
　　曦华很无语：“不是你把我打晕的么，还问我……”
　　桃花精支吾着，有点脸红。要是将她拍晕东元天尊的事传出去，估计几辈子都别想升仙了。
　　她打算辩解辩解，曦华却喊道：“有人！”
　　桃花精握紧玄火长戟，顺着曦华的目光望去，便看到从石头后面探出的小半个脑袋。
　　“是村里的孩子！”曦华很激动，他起身就要去接。那孩子慢慢将脸露出来，却不等人看清便用双手捂住，张开嘴嚎啕大哭。
　　“你们到底去哪了，大家快急死了知不知道？”曦华朝着人走去。
　　桃花精从后面拖着他的衣服，“不对啊，敖公子那边也有孩子，这里也是。哪有这么巧？”
　　曦华对她这种动不动就拉着自己不让走的行为很是郁闷：“我们村丢了三个孩子，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们肯定在一起啊。”
　　桃花精听到这句话后，突然就冷静了，她问：“为什么他们会在一起？他们是同时丢的吗？”
　　曦华被问愣了：……这三个孩子并不是同时丢的。而且，他还不知道孩子们分别是怎么走丢的，是自己贪玩？还是被人带走了？
　　虽然如此，可是面前的孩子分明就是李大婶的儿子啊，他见过对方穿这件衣服。
　　两人正不确定着，那孩子带着哭音软声叫道：“曦华哥哥……”
　　“……是长瑛没错。”曦华这回再顾不上其它，挣脱了桃花精就往那边跑。跑到长瑛面前，他将双手捂着脸的孩子抱在自己怀里，桃花精也赶紧跟上。
　　“别怕，哥哥在这里。你怎么不声不响走了这么多天？知道你娘和村里的人多担心吗？”曦华稍稍把人拉开，看着对方：“以后再不准这样了，淘气的要命。”
　　那孩子就放下了手，满脸鲜血的对曦华咧嘴一笑。
　　桃花精叫了一声，下意识的把玄火长戟挥了过去。魔物瞬间发出凄惨的声音，蓦地的没了踪影。
　　曦华刚才也被吓到了，反应都慢了几拍。

　　“不能再留在这里，等不来三殿下了。”桃花精当机立断：“我们走。”
　　她拉着曦华转身的一刹，陈靖羽出现在了两人身后。
　　他挡住了去路，看着面前两人，半晌笑道：“真奇怪，今天敖臻不在吗，天尊大人？”
　　桃花精如临大敌。
　　曦华看见陈靖羽也害怕，但他不是很明白，就问桃花精：“天尊是谁？”
　　桃花精没顾上回话，而是对陈靖羽说道：“你们用这种手段不觉得无耻吗？三殿下很快就会回来的！”
　　“无耻？对啊，”陈靖羽桀桀怪笑：“我们魔族不是早就被打上了这样的烙印吗？”他指指自己的额头：“这就是烙印。”
　　桃花精咬牙挤出一句：“你们活该。”她拉着曦华不住往后退。
　　尽管曦华听不懂这两个人在说什么，却也知道陈靖羽极度危险。桃花精此刻是个普通女孩的模样，曦华便想着首先要把姑娘给保护好，便将人往身后藏。
　　桃花精简直要叹气，又有点感动。天尊没了记忆，反而更像一个心怀大爱的神了。此时此地不容她多想，但又毫无办法，只盼着敖臻快点回来。现在唯有带着曦华拖延时间。

　　欣赏着两人面带恐惧又无还手之力的模样，陈靖羽有着从未有过的快意：“东元天尊，”他说：“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真是有趣极了。你为什么会历天劫，我真的很好奇。”
　　“关你屁事！”桃花精说。
　　“你这个小妖精倒是牙尖嘴利的，不过不碍事，一会儿就让你变乖点。”说完，他掌中汇聚了一团瘴气，对着桃花精袭去。
　　桃花精用玄火长戟挡了一下，但她毕竟不是敖臻，没法发挥最大的用处，这一挡虽保住了性命，却是吐了口浊血，不堪支撑的倒在了地上。
　　曦华大惊，赶紧去扶她。
　　两人本就退至了一处矮坡边缘，这一扶又没扶稳，就齐齐跌了下去。好在曦华把人抱进了怀里，避免了桃花精磕着身体。
　　“天尊……”桃花精尚有意识，挣扎着在草地上爬了两步，想去拉曦华的手。但她实在受伤太重，最后没了力气。
　　曦华也摔伤了脚，却并没大碍。他查看了一下桃花精的伤势，安慰道：“我能治好你的，你要再坚持一会儿。”
　　桃花精是元神受损，曦华不知道，她也没多说，只点头：“帮不上你了，天尊。”
　　曦华听不懂这个称呼，也不打算和伤患多纠结。他着急的很，祈祷敖臻快回来。就在这时，他无意中似乎看到了什么。
　　“天尊？”桃花精询问道。
　　“你等等我，”曦华将她放在草地上，往前方走了几步，一只小小的手就清晰起来：“长瑛？”越走越近，曦华终于看清了那个仰躺着无知无觉的孩子：“长瑛！”他跑过去，喊着对方名字，孩子依然一动不动。
　　曦华试探了一下长瑛的鼻息，脸色顿时惨白起来。他犹是不信，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医术，手指按着怀中孩子的脖颈动脉，毫无生命跳动的征兆。他又去听对方的胸口，听了一次又一次。
　　“长瑛，”曦华轻轻叫着他的名字，无人回应后，又慢而极小声的念道：“长瑛……”
　　没用了，他真的不在了。
　　曦华紧紧抓着对方小小的手，很久没有动作。
　　桃花精看到了，她也有些难过。

　　一个突兀的声音说道：“被你发现了。”
　　是陈靖羽。

　　曦华把孩子放下。他转头盯着陈靖羽，目光中都是愤恨：“你为什么要杀他？你根本都不认识他！”
　　“他？”陈靖羽大笑：“是他们吧。”
　　“陈靖羽！”曦华忍不住动怒，却又很快说道：“你不是陈靖羽，你是原本就没有善良和人性可言的鬼。”
　　“人性？善良……？”陈靖羽似乎觉得不可思议：“当初魔族上下被诛杀时，你们的善良在哪里？高高在上的九重天，能看到我们的挣扎，能听到我们的无助吗？”
　　曦华摇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陈靖羽说：“你听不懂，但东元天尊听的懂。”
　　曦华终于爆发，他霍然起身，喊道：“那你去找他啊！为什么一直缠着我们！”
　　陈靖羽就笑：“因为你就是他啊。”说完，脸上的神情转而变为痛恨：“为什么你能平平安安来人间界轮回转世？历天劫时你就该灰飞烟灭才对。”他的手变成了刀，冲着曦华而去。
　　“不要——”桃花精快急哭了。

　　下一刻，玄火长戟将那把刀牢牢挡住了。
　　早先遇袭时，桃花精都忘了到底是何时把长戟给弄丢的，如今突然看到，不由一愣。接着，她看见了敖臻，顿时感觉到了希望。
　　“又、是、你。”陈靖羽从齿间挤出这几个字。他眼睛血红，暴怒非常。另只手抬起就朝敖臻挥了过来。
　　敖臻手腕翻转，撤回长戟，架住陈靖羽的动作。电光火石间，他给了对方一掌。
　　陈靖羽不由后撤了几步，堪堪站住。他本是极为愤怒，此刻处于下风，却出人意料的反笑起来。陈靖羽嘲讽道：“看看你自己，敖臻，明明是龙神一裔，现在却像条狗似的对着九重天摇尾巴，如你这般活着，还不如死。”
　　这番话刺激了曦华，他很生气，上前一步拽紧了敖臻的手。他不喜欢别人这样说敖臻。
　　敖臻根本不在意：“陈靖羽，没有别的话要说吗。激将法实在幼稚。”

　　“你们想听什么呢？”陈靖羽笑的更加诡谲：“想知道我这具身体是怎么死的吗？”
　　曦华的神色有了微小变化，他虽已不再管这件事，却不代表他一点不在意。
　　陈靖羽看出了曦华的想法，就满足他，慢慢说道：“其实陈靖羽的死，有一个人是最清楚明白的。知道是谁吗天尊大人？就是你一直帮着护着的王员外。”
　　曦华的瞳孔顿时紧缩：“什么意思……？”
　　“陈靖羽和王青蝶早就有婚约，王员外却悔婚，可是他没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居然和陈靖羽私奔了。他在镇上声名赫赫，哪遇过这种有辱家门的事。把人抓到后，陈靖羽就——”玩味的勾了唇，又继续道：“其实也不算活活打死，因为人还留着一口气。但估计王员外回家后越想越不甘，便派了人到陈府，将陈靖羽杀了。哦，对，当时府中还有个老仆人，他可是一同杀了埋尸的。”
　　“你撒谎！”曦华脑袋如遭重击，他不肯相信，“如果是这样，大家早就发现了，怎么可能到现在还平安无事！”
　　“王员外命人打扮成陈靖羽的模样，穿着他的衣服，做出大清早就登船远行的假象。谁会怀疑？谁会怀疑一个好事做尽的人？真是多谢了王员外，我才有了这具身体。”陈靖羽感叹：“他真算是个善人，不但帮人，还帮鬼。”
　　曦华在发抖，他生气，又心惊。他问敖臻：“这不是真的吧？陈靖羽说的是真的吗？”
　　敖臻还是那样平静，他对曦华轻声说道：“是假的。”
　　曦华看着他，艰难的笑了笑：“对，是假的。”
　　陈靖羽摇头：“东元天尊，你变了。你变得既幼稚又可笑。”
　　这一次，敖臻没再让陈靖羽说下去，他打断了对方：“若是世上只剩一个人能说出真相，也绝不会是你，不会是魔族任何一个人。”他轻描淡写道：“因为你们，已经不复存在了，阶下囚。”
　　陈靖羽身上黑气渐盛，他憎恶至极：“为什么你，总能非常轻易的，让我想杀人。”

　　弯刀和长戟碰撞在一起发出了刺耳的声音，陈靖羽隔着兵器死死瞪向敖臻：“阶下囚？都是拜你们这些神所赐。你们和人间界所有东西一样虚伪。邪恶自私，却要装的高尚慈悲。就像人人膜拜的王大善人，表面仁义道德，背后却干着杀人埋尸的勾当。和你们一模一样。”
　　敖臻也看向他，一双眼睛黑的像幽潭，薄唇微启，慢慢道：“废话别太多了。”

　　玄火长戟勾雷带风，陈靖羽用身体幻化出的弯刀也占不到优势。
　　两人交手数十回合，渐渐陈靖羽有些难以支撑。但他惯用歪门邪道，无论何时都如此。
　　陈靖羽卷过长瑛的尸体，然后用刀插`进那具幼小的已没有心跳的身体。就见长瑛随着刀刺入的力道而弹动了一下。
　　曦华几乎是血色褪尽的叫道：“你放开他！”
　　敖臻也不由皱了皱眉。人已死，怎能再受这种对待，更何况还是个孩子。
　　也就是这个短暂的空当，陈靖羽用左手化成的锁链圈住了曦华的脖子，将人拽到了自己身边，再用刀抵住他的颈动脉。
　　敖臻再不敢动手了，周身怒气增涌，他冷酷道：“陈府小院时，就不该再留你。”
　　“那又如何。”陈靖羽说道：“我还是活到了现在。”他看了眼曦华，又看向敖臻，笑了笑：“原来这才是你的软肋。”
　　桃花精气的挣扎起来要去杀陈靖羽，被敖臻拦了下来。
　　“好了，三殿下，”陈靖羽悠悠道：“把玄火长戟扔掉吧，我真的很讨厌它。”
　　曦华对敖臻摇头，他一动，锋利的刀就在脖子上留了一道痕，有血珠渐渐涌出。
　　桃花精急道：“天尊！”
　　敖臻脸一沉，对陈靖羽说道：“你最好别让他受伤。”
　　“你如果听话，我当然不会让他受伤，”陈靖羽在曦华耳边笑道：“毕竟你很好用，对吗？”
　　曦华紧紧抿着唇，不搭理他。
　　敖臻和曦华目光相交，然后，他扔掉了玄火长戟。
　　曦华的眸子就眨了眨，有些自责和难过。
　　陈靖羽啧啧道：“你这样唯命是从我还真是不习惯，毕竟我是个阶下囚，居然能让堂堂龙神三殿下这么顺从。”他眯起眼睛，讽刺道：“荣幸啊。”
　　“继续，”陈靖羽说：“敖臻，我要你跪下向我磕头认错，然后求我放过他。”说着，拉了拉曦华的胳膊：“你低声下气一点，我开心了，也许就让他走了。”
　　“你怎么不去死！”桃花精破口大骂。
　　“敖臻，”曦华叫着那人的名字：“不行，我不允许你这么做。”
　　敖臻根本不介意陈靖羽说的有多难听，他只是看着曦华，然后笑道：“不想看就闭上眼睛。”
　　“我不要。”曦华声音就哽咽起来，一直以来，敖臻帮了他太多。反观自己，又做了什么。他绝不要对方做这种事。他心里的敖臻是温柔聪明又厉害的，他不要这个人为了自己而折腰屈膝。只是想想都觉得心里闷到无法喘气。曦华的眼睛有了些水雾，他对敖臻说：“如果你敢这样做，我永远都不会再理你。”
　　深深平复了呼吸，曦华镇定的有些反常。“陈靖羽，”他语气微微颤抖，却带着不可察的坚定，轻声说道：“敖臻是对的，你永远就只是一个阶下囚。也永远都赢不了他。”伸手抓住刀刃，曦华将弯刀狠狠划过了自己的脖子。血不停的流动，止也止不住。
　　桃花精完全惊愣住了。
　　连陈靖羽也没有想到，他明显的有了慌乱。
　　“曦华！”敖臻的思绪一片混沌，他看着倒在草地上的那个人，某个瞬间觉得自己也已经停了呼吸。他想到了历天劫时的曦华，也是这样在自己眼前遭受着令人无能为力的痛苦，“我……”他说不出话，喉咙似乎被人死死掐住。
　　敖臻看向了陈靖羽，他已不是之前有所顾忌的样子，他杀过无数魔族的人，现在也不怕再多一个。他告诉陈靖羽：“你今天只能去陪他了。”

　　陈靖羽在被玄火长戟刺穿身体的那个瞬间，他看清了敖臻的眼神。那不只是忠诚和服从，是更深的不敢细想的。他却在死前的时候想到了。因为他曾见过，那是真正的陈靖羽临死前对着鸳鸯玉扣心心念念不舍不休的模样。
　　今生若得伊相伴，不羡鸳鸯不羡仙。
　　那是陈靖羽的深重执念。
　　只可惜他不是陈靖羽。
　　也可惜他懂的太迟了。
　　魂飞魄散前，陈靖羽对敖臻笑了，他口中是涌出的血，模糊道：“你也永远都赢不了……因为他，是九重天的主人，无情无欲。”

　　敖臻愣愣的看着已经变成虚无的空气，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桃花精的声音入耳，才令他恍然回神。

　　敖臻跑到曦华身边，将人抱在怀里，用手捂住对方脖颈的伤口。可是伤口太深了，这无疑只是徒劳。
　　“没有用的——”有人悠远的说道：“三殿下，这样又怎能救回天尊？”话音落下，对方也显了身形，是个白胡子持着梨木拐杖的老头。
　　桃花精不认识对方。
　　敖臻却知道，他说：“土地大仙。”
　　土地大仙叹气，“这一次，您不能再逆天而为了。三殿下，天意不可改。”
　　敖臻却问：“何为天？东元天尊难道不是九重天的主人吗？他就是天意。”
　　土地大仙连连摇头：“天尊在人间界的命数并没有结束，但遭此意外，他既没法回九重天，也没法去地府，只能徘徊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无往境，直到他命数散去，方能脱离苦厄。”
　　“我不会让他去无往境。”敖臻抱紧曦华，坚决道：“我要让他活过来。”
　　“三殿下啊，”土地大仙对他的执迷不悟感到痛惜：“当初天尊历劫时，本该化为灰烟的，因为他动了凡心，有了情。是你替他挡了天劫，他才流落到人间界有此一世，可现在，你如何再帮他渡过这个死劫？”
　　敖臻的手抚摸上曦华的脸，帮对方擦掉脸颊的血渍。他轻声道：“天劫……我能帮他挡，死劫也可以。”
　　说完，不再犹豫，敖臻吻上了曦华的唇。他的胸口有点点微光，然后汇聚成一团亮色，那团东西从敖臻的口中渡到了曦华的嘴里。
　　土地大仙匆忙喊道：“三殿下！”
　　桃花精看不懂，又着急，“三殿下在干吗啊？”
　　“那是庇魂珠，也就是我们说的龙元珠。”土地大仙哀声道：“一条龙如果失了龙元珠，他还怎么回到水里？他的法力也会全无，再也用不了玄火长戟了。”

　　敖臻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从来都知道。
　　龙神一裔，你要护四海平安，你要保神族周全。
　　但这些都不及去爱一个人来的重要。
　　万物与我无关，
　　苍生又与我何干？
　　我只想看他百世无愁，陪他千载春秋。
　　他可以爱着他的天下生灵。
　　而我只想爱他，哪怕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曦华，不要死，我不会让你死。
　　我能帮你挡天劫，也一定能帮你挡住死劫。
　　所以求求你，只要活着就好。

　　龙元珠在被送到曦华嘴中的那一刻，敖臻此时的模样就无法再保持了。
　　他墨发披洒，脸的轮廓随之发生变化。
　　是他原本的样子。

　　桃花精久久伫立，目光震动，声音轻的仿佛自语：“原来，这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