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道前传》斐成章

8、— 07 —

　　从陈靖羽将王员外女儿带走的那天到现在，曦华一直在发低烧，整个人迷迷糊糊。
　　敖臻虽然着急，却也没更好的办法。
　　期间，王员外来了元家村，他来看望曦华。
　　敖臻却不领情，若不是王员外的故意隐瞒，也许情况本不会这么糟。敖臻对他说：“员外，很多事情，你其实没有告诉我们实情，对么。”
　　王员外看了他一眼，躲闪了眼神，“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当然明白，没人比你更明白。”敖臻冷声道：“陈靖羽。”
　　听到这三个字，王员外脸色瞬时变了，他目光有了惊恐，再次看向敖臻，神情异常慌张，“……你在说什么……”
　　“陈靖羽和你女儿有过婚约，你出于什么原因毁约我不想知道。”敖臻毫不客气的揭穿：“但你很清楚陈靖羽回来了，他是人是鬼，想必你也一清二楚。”
　　王员外已经血色全无。
　　“曦华为了救你女儿才变成这样，他满心想帮你，可是你遮遮掩掩。”敖臻说：“如今你已看到，他再帮不上忙了，恕我们无能为力。不送。”
　　嘴唇动了动，半晌还是放弃，王员外站在门口看着敖臻转身离去，显得无助又筋疲力尽，这段时间，他似乎苍老了很多。

　　大约傍晚，曦华终于转醒，一声声的喊着口渴。
　　敖臻就赶紧端了水喂给他。
　　喉咙的痛楚有了缓解，曦华又闭目休息了会儿，才睁开眼望向敖臻。他哑着声音问道：“王小姐还是没救回来吧。”虽是问话，却带了肯定。
　　敖臻短暂沉默后，点了点头。
　　曦华又问，“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敖臻将被子给他拉好：“不用担心。”片刻，开口道：“王员外来过了，他来看你。”
　　曦华笑了一下。
　　“我和他说，我们没法再帮他。”敖臻把碗放在一边：“因为他藏了太多事。”
　　“……”曦华没生气他的自作主张，“员外知道陈靖羽的事情吗？”
　　“陈靖羽突然消失又出现后，有去过员外府提亲。他不会不知道。”
　　曦华就轻轻喘了一声，“这样啊……”他像在思考，随后慢慢道：“敖臻，陈靖羽到底怎么了？你说过会告诉我，现在说说。”
　　“……他没有正常人该有的样子，”敖臻想着措辞，“你发现了没有？”
　　“他……”曦华问：“还活着吗？”他看到了那晚的陈靖羽，也明白对方被某种东西控制了，不再有原本的意识。可是他不确定，那人仅仅是思想被占据，还是整个人都不复存在了。
　　敖臻对曦华笑笑，他始终平静，说出的话也是如此。他告诉曦华：“陈靖羽，也许已经死了。”
　　曦华的长睫就眨了眨，然后仰靠在床头，没再开口。
　　两人久久安静着。
　　伴着夜晚的蛙叫蝉鸣，曦华小声道：“我不明白。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曾说过，陈靖羽和王小姐有过一次婚约，但员外反悔了。”
　　“曦华，”敖臻说道：“这件事，我们不要再插手了。”
　　曦华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但最终却点了头。

　　其实敖臻有自己的顾虑，他不想再插手，一是不喜王员外处处隐瞒，二是陈靖羽识破了他的身份，他担心会为此殃及无辜的人，尤其是曦华。
　　现在最该做的，是带着人立即离开元家村才对。因为陈靖羽很快也会发现曦华的身份。
　　但他又无法将这个莫名的建议告诉对方。
　　曦华一定不会同意。

　　抬头见曦华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敖臻突然就想起那天在陈府小院里对方说的话。
　　那时曦华不太清醒，现在看去已然好了不少。敖臻试探的说道：“曦华，我一直想问问你。”
　　“什么？”曦华循声望了过来。
　　“在你受伤的晚上，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你有和我说一些话，但我没听清。想再听你说一次。”
　　曦华便茫然了，“我说了什么？”他甚至回忆了一下：“我记得当时在救王小姐，你和陈靖羽打起来了。我撞伤了头，所以看不清你们。”曦华问：“我有说什么吗，我真的记不清。”
　　敖臻就知道他又忘掉了那一段记忆，便也没多话，用其他事情转了对方的注意力。

　　在这样过了两天之后，他们都默契的没再提王家小姐。
　　不过敖臻很了解，曦华不是这么容易放下的人。
　　果然，第三日才刚退烧，曦华就说自己要去医馆拿点东西。
　　敖臻故意问道：“我同你一起去吧，你身体还没好透。”
　　“不用，”曦华拍拍自己胸口示意完全没事：“很快就回来，我又不开铺子。”
　　敖臻答应了。曦华走后不久，他也默默跟了一路。
　　这种时候，怎样都不能放对方一个人做任何事。陈靖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

　　曦华果然去打听了王小姐的消息。
　　镇上的人告诉他，王员外的女儿仍旧未被找到，员外府整日整夜都是一片愁云惨雾。
　　曦华心里不太舒服，回了家倒也没表现出来。这是超出他和敖臻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他实在帮不了了。

　　晚上，两人坐在桌边，正打算吃饭。
　　屋外传来了一阵嘈杂声，还有火把晃动的影子。村民在说着什么，声音中是显而易见的焦急。
　　曦华和敖臻对视了一眼，敖臻起身去开门，曦华也跟了过去。
　　就看到十来个人聚在村口，像要做些什么似的，很多户人家都打开了门站在那里看。
　　曦华问隔壁的邻居：“陈姐，咱们村出什么事了？”
　　陈姐表情有些担心道：“李大婶的小儿子不知去哪儿玩耍了，现在还没回家，把人急得不行。”
　　李大婶家里有两个儿子，老幺才八岁，这么小的孩子丢了不急才怪。元家村的年轻人便自发聚集起来打算去山里和附近的村中找找。
　　敖臻看曦华的样子，觉得这人肯定也想去。但他没说出来，只等着如果曦华开口，就找借口让人留住，实在不行自己去，麻烦桃花精过来藏在房外照顾一下。
　　意料之中，曦华和敖臻提了这个要求。
　　敖臻在心中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叹气，便按想好的那样说着：“你在家休息吧，白天才退的烧。我去就好。”只是，唯独令他没想到的是，曦华也不同意他去。
　　“算了，”曦华说：“先等等消息吧，他们已经去了很多人，我们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忙。”
　　敖臻一下竟弄不懂他在想什么了。
　　曦华发现敖臻在看自己，就笑道：“干吗这样盯着我？”
　　“你刚刚还要去的。”敖臻说。
　　“……我就是有些不安心，”曦华放下筷子，很轻的叹了气：“可能陈靖羽的事情还没过去。我这种状态估计是去帮倒忙。”他又看向敖臻：“我也不想你去，你陪着我，我会比较心安。”
　　敖臻一时说不出别的话，只觉心里柔软的很。他摸到曦华的手，又握住：“别多想。”

　　村里一行人找了很久才回来。
　　曦华和敖臻都没睡着，听到动静就起来了。
　　孩子还是没找到。
　　元家村今晚是注定无眠了。
　　这一刻，敖臻看着村里的灯火和村民着急的脸，又看了看身边沉默的曦华，突然也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不安，像是重要的东西要被侵`犯。

　　曦华不睡觉，敖臻就没法出门。
　　不得已，他只能使了个小法术让人尽快入睡。
　　他则在屋外将桃花精召唤了过来。

　　桃花精的表情同样不是很好。
　　她已经知道了陈府发生的事情，也知道敖臻和陈靖羽动了手，曦华受了伤。而现在，元家村的孩子还丢了。
　　如若要把所有事串联在一起，只怕会让人心惊胆战。
　　“三殿下，”桃花精开口：“有件事不得不告诉你。”
　　敖臻却说：“魔族不太平了。”
　　桃花精沉重的点头：“这几天，我们闻到了一种不属于人间界和妖界的气味，大家都感觉到了危险。魔族——”她没再说下去。
　　敖臻懂她的意思，“我打算带曦华离开这里，陈靖羽知道我的身份，可能也已经知道曦华是谁了，我们两个若是继续留在元家村，只怕更多魔族的人会来到此处。”
　　“可是，”桃花精担忧：“能去哪呢？你们每去一个地方，他们也会跟随。”
　　“我一个人是无法抗衡的。”敖臻看向夜空的弦月，目光有些虚渺：“魔族的人原本不该这么快冲破封印……不知道阿恒是不是出事了。”
　　桃花精突然变得很伤心：“北宿将军和元逍都不能有事。”
　　敖臻许是被这句话牵扯到了更为久远的过往，嘴角的苦笑都惨淡起来。“什么时候……这三界间，能有自由自在的地方。”

　　早上天刚蒙蒙亮，曦华就起来了。
　　敖臻陪着他一起去找李大婶家的孩子，寻到中午依然无果。
　　附近村庄的人都说没见到小孩子来这儿玩耍。
　　晚上许多人都累了，只得暂时休息，各自回了家。

　　敖臻便借了个机会，告诉曦华，自己也想要回家了，不是曦华在元家村的家，而是自己在另一个镇子的家。
　　曦华初听之后很惊讶，问敖臻为什么突然就要走。
　　敖臻笑道：“也不是突然，我在这里已经很久了，也想回去看看。”
　　“……”曦华说不上自己的心情。敖臻和他一起住的这段日子，帮了他很多，也为他排解了很多寂寞。有一个可以随时说话并且商量任何事情的人，是很幸福的，也是从未有过的。如今对方要走，自然有点舍不得。
　　还没等曦华开口，敖臻又说：“我家离这儿实在有点远，你能不能送送我？”
　　曦华想都不想就点头答应了，他本想说收拾收拾东西，过两天再走。这样还能再在一起待一会儿。
　　但敖臻却告诉他：“明天我们就走。”

　　有时，又或是常常，计划会赶不上它的变化。
　　当晚，村子里又有孩子不见了。

　　村民们这下全部都坐不住了。
　　他们再不问世事，也明白村子里的孩子遇到了未知的危险。
　　才会这样接连的失踪。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敖臻坐在他和曦华经常吃饭的桌前，看着桌上那根红烛一点点被烧融，然后滚落下来。
　　他的表情在烛火中明灭不定。

　　曦华来到他旁边，同他商量：“敖臻，我们能不能晚几天再走？等这些孩子平安回来再走？”
　　敖臻看向曦华。
　　曦华说：“我们一起去帮帮村里的人吧。”这个村子对他意义不普通，这里是他受伤睁开眼睛后第一眼看到的地方，这里的人是把他从水边带回家的救命恩人。他不能看着他们伤心无助，却什么都不做，甚至在这样的时刻选择离开。
　　敖臻都懂，懂这个村子对曦华的意义。
　　【只是曦华，你什么都还不懂。】敖臻在心里说道：我们现在不走，就走不了了。
　　但他却对曦华笑了笑，说道：“好，我们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