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燕》步兰亭

18、辛扉（四）

　　辛扉回到宿舍，首先拍了拍手，待舍友们都看过来之后，清清嗓子郑重其事地宣布：“朋友们，我脱单了！”
　　三位舍友面面相觑，反问：“你不是一直有男朋友吗？那个……竹马？”
　　“咳咳，之前在试用期，现在转正了。”
　　舍友啧了一声：“两年的试用期啊？你要是用人单位，超过六个月就违法了。试用期工资多少？有正式工资的80%吗？”
　　辛扉不理会她们的打趣，收完衣服抱着水盆去浴室洗澡，在半开着的门口不怕死地说：“反正我是宿舍唯一一个脱单的。”
　　引得众人起哄：“行，你厉害，出了这个门你就别回来！”

　　时间太晚，辛扉洗完澡吹好头发就睡了，第二天才和家里报告这事。
　　辛妈妈听完很欣慰，乐见其成：“他从小就让着你照顾你，你们在一起，我是不担心的。”
　　“你不怕他欺负我吗？”
　　“只有你欺负他的份。”辛妈妈说，“你一个人在北京，离家千万里。生病了，摔伤了，我跟你爸只能干着急。像之前发烧去医院挂水，要是在离家近的地方，我是肯定要过来看看的，不舍得你在外面受罪。现在好了，有人陪，两个人互相照顾，我们也放心。”
　　辛扉听得心里一热，承诺她：“再等几年，我毕业了就回去，让你天天看得见。”
　　辛妈妈笑她天真：“回来干什么，小地方靠人情靠关系，安稳却折腾不出事业，你能甘心？只要你过得好，在哪里都一样。”
　　“可是我想你啊！”辛扉和她撒娇。
　　“那就努力多挣钱，将来买了房子，我好过去陪你住。”
　　“不管爸爸了？”
　　“陪他住一个月，再陪你住一个月，到时我退休了，来回跑吧。”

　　辛扉想起以前饭桌上的规矩，鸡翅膀不给年轻的女孩吃，说是吃了翅膀将来会飞得很远。这当然只是老话，她爱吃也没人真不许她吃。
　　只是时过境迁，最恋家的人反而走得最远。
　　儿时玩伴，中小学同学，多的是念职高读中专，毕业经学校推荐或在市里的人才市场找一份工作，上下班通勤不超过一小时，吃住在家，活得也很滋润。
　　她时常很羡慕，但是羡慕过后，仍要过自己的日子。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端午过后，考试周如期而至。
　　钟峤每天早起去图书馆给她占位，辛扉睡到八点起，吃了早饭才过去。两人一个背法条，一个码代码，休息时看看对方的电脑，都是一脸懵。钟峤只对她的刑法案例感兴趣，某A杀了某B，某C又补了一刀，某D和某E争财产，编得跟《故事会》似的。计算机系有好几门课要交课程大作业，钟峤写完了就给辛扉玩，她一窍不通，只看画面好不好看，最后变成了辛扉帮他提升审美观。
　　钟峤说：“我审美没问题啊，不然怎么会找你。”
　　辛扉听得一愣一愣的，发觉这逻辑居然还挺严谨。

　　考试周期间，图书馆照常十点闭馆，但是学校开放了深夜自习室。同时出了新规定，零点过后，如果有同学担心不安全，可以请保安送回宿舍。辛扉撺掇钟峤陪她去，钟峤让她好好睡觉别熬夜。她乖了一周多，最后一门考试前，实在焦虑，就对钟峤说：“到底去不去？你不去的话，我只能麻烦保安大哥了。”
　　钟峤冷着脸答应了。
　　自习室过了十二点依然灯火通明，所有人埋头苦读，察觉不出时间流逝。宁静的夜在一页页课本里翻过，教室后方挂着的时钟永不停歇地画圈，咖啡香从角落开始弥漫，振奋的不只是泡咖啡的人。
　　辛扉复习完最后一章节，抬手揉了揉脖子，看见钟峤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快速翻飞，一行行她怎么也看不懂的代码在指尖诞生。钟峤视力很好，平时不戴眼镜，但是长时间对着电脑会带抗疲劳防蓝光的平光眼镜，显得整个人更加成熟专业。
　　辛扉鬼使神差地想摘他的眼镜，钟峤下意识阻止她。
　　辛扉悄悄说：“我们回去吧。”
　　钟峤当然没有意见。他顾及教室里其他同学的感受，一直不敢用太大劲敲键盘，滋味实在不痛快。况且时间确实不早了，下午两人都有考试。

　　不料出了教学楼后，辛扉又说想去看学校某个著名景点。
　　“每次经过时都有人在拍照，这都凌晨三点了，好想去看现在还会不会有人。”
　　钟峤也很好奇，便陪她去看。
　　合影留念的人没有，专程来摄影的倒是有一个。玩摄影不仅烧钱，也费时间，起早贪黑不在话下。那个同学是玩延时摄影的，想在毕业前把母校的点点滴滴都记录下来。

　　他们围观了几分钟，没看出门道，反倒催生了困意。钟峤送她到宿舍楼下，辛扉低着头不肯上去。
　　钟峤扶着她的肩膀，弯腰看她：“怎么了？”
　　辛扉支支吾吾地说：“我其实不想去看景点。”
　　“嗯。”
　　“但是去景点的路上会经过情人坡。”
　　钟峤笑了。
　　辛扉终于抬手摘下他的眼镜，踮脚蹭蹭他的鼻子，说：“我早就想摘了。”
　　钟峤环抱着她，笑道：“然后呢？摘下来想做什么？”
　　“做……情侣间会做的事啊。”辛扉轻轻地碰上他的唇，一眼不眨地观察他的表情。
　　钟峤很快回吻她。起初只是试探地触碰，两人都在摸索，而后缠绵地描绘唇形，感受要将对方融入身体的悸动。全身血液似乎都涌上了脸庞，热度集中于唇齿之间。
　　一吻结束，辛扉靠在他肩上轻喘，钟峤笑着说：“怎么办，我很担心你的考试，你说你复习时都在想什么？”
　　辛扉捶了他一下，强自狡辩：“我复习完才看的。”
　　“看什么？”
　　“看我男朋友，不行吗！”
　　“行，随便看。”钟峤亲了亲她的眼睛，“但是你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看，现在该上去好好休息。”

　　考试周结束后，两人都没有马上回家。辛扉早就找到了律所实习，钟峤则有夏季小学期。A大许多工科院系都有金工实习，辛扉刚听钟峤说要上小学期时特别兴奋：“是金工实习吗？要做小锤子吗，还是小斧头？”
　　钟峤解释说计算机系只有上机课和大作业，和机械精仪的不一样。
　　她很遗憾：“啊……我好想要小锤子。”
　　冲着她这句话，钟峤立马自学CAD，请其他系的同学帮忙溜进训练中心，亲自给她做了个小锤子。
　　辛扉收到时十分震惊：“你抢来的？”
　　钟峤没好气地说：“不是，偷来的。”
　　辛扉得了便宜还卖乖：“那你再去偷一个，凑成情侣款？”
　　钟峤听得哭笑不得，拍了拍她的头，说：“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人家都管男朋友要包包，你就要个小锤子？”
　　辛扉抚摸着手里磨得锃亮的小锤子，笑得特别开心：“小锤子多好，能防身，还能打渣男。”
　　“打什么？”
　　“以防万一嘛。”

　　她实习的律所离学校有一个多小时的地铁路程，每天早出晚归，边打杂边跟着前辈学。钟峤体谅她辛苦，也问过她将来的打算。
　　辛扉说：“想进律所吧，不太想去公司当法务。”
　　“不想考公务员吗？”
　　“如果以后要回竹浦的话，就考。”
　　钟峤笑了笑，没说话。
　　辛扉心里一动，习惯性地猜他的心思：“你想回竹浦？”
　　钟峤点点头：“不出意外的话。”
　　竹浦毕竟是根，出来久了都想回家，辛扉并不排斥：“挺好啊，读完研一起回去，算算还有四年呢。”
　　钟峤欲言又止。
　　辛扉怔住：“你不想读研？”
　　钟峤说：“不读，本科毕业直接工作。”
　　“可是硕士起薪会比本科生高很多……”
　　“我知道。”
　　辛扉没再劝他，读研对她来讲是提升竞争力的途径，而钟家那边却还梗着钟屹的事。同样是A大，同样是深造，他们都怕往事重演。于是她握了握他的手说：“行，那你工作，我继续读，异地恋，敢分手我就上你家哭！”
　　钟峤笑她杞人忧天：“才几天啊你就考虑分手了。”
　　辛扉说：“这叫未雨绸缪。”

　　直到开学前两周，他们才有空回家。在自动机前排队取票的时候，辛扉说：“去年十一回家，我也在这里取票，碰见一对情侣，买了水果零食，始终黏黏糊糊地打情骂俏。当时可羡慕了。”
　　钟峤答应她：“以后不用羡慕，有我陪你。”
　　“那箱子你拎？”
　　“我拎。”
　　“泡面你去泡？”
　　钟峤说：“怎么能让你吃泡面呢，等会就去吉野家，买两份照烧鸡饭再上车。”
　　辛扉说：“我不要吃吉野家，我想吃汉堡，甜甜圈，炸鸡……”
　　“那不行。”钟峤一票否决，“为了对你的营养负责，我们只吃吉野家，要不然就真功夫，二选一，自己挑。”
　　“大娘水饺……”
　　“车站没有，回去买。”
　　辛扉忿忿地说：“回去当然吃我妈包的馄饨，谁还吃水饺啊。跟着你连顿汉堡都吃不到，哼！”
　　钟峤忍俊不禁，取了票还在笑。
　　辛扉问他笑什么，他说：“没有，觉得你哼得很可爱。”差点没把辛扉整郁闷了。

　　路上五个多小时，出了高铁又转大巴，钟峤牵着她回到小区时，门卫大爷瞪圆了眼睛，诧异道：“你俩一块回来的？”
　　“是啊。”
　　门卫又说：“那上你家那个年轻女人不是来找你的？还当你在外面欺负人了呢！”
　　辛扉疑惑地看向钟峤，钟峤也没听明白：“什么人？”
　　门卫摇头说：“不知道，今早来的，你爸妈都在家呢，快回去看看吧。”
　　到了305门口，钟峤让辛扉先回去：“不知道是谁，我先去打探情况。”
　　辛扉猜道：“可能是阮思薇？”
　　“也许。”